第2章

“幕弦兄,你道這洛陽之景如何?”

“牡丹花都,山水之城。”

“那你說天下之大,比洛陽更美的地方定然還有的吧?不知幕弦兄有沒有興致……”

“沒有。”

“聽說西北方有一天池,終年積雪,卻有溫泉溢出,可謂是天下奇景。若能在溫泉中欣賞天山雪景……”

“山高,難尋,我畏寒。”

“那傳聞東方有座蓬萊仙山,其間景色無雙,仿若仙境!”

“海上幻景而已。”

“那……江南水鄉,青石小道,綿綿細雨,楊柳茵茵……也是別有風韻的。”

“我祖上便在那。”

“那南海之濱!海岸廣闊,沙雁結群,浪花翻滾,更是令人心曠神怡!”

“只喜蔬果素食,恐水土不服。”

“那漠北……”

“太熱。”

“那苗疆……”

“遍地蟲蛇鼠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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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到底哪裏好。”

“洛陽。”

“……”

這是次日酒樓上的一幕,兩個俊美青年憑欄而坐,藍袍男子紙扇搖得自在,但随着對面男子的回答搖得越來越慢,最終挫敗的靠在欄栅上。

葉流雲無力的從酒肆二樓看向湖面,嘆氣道:“幕弦兄,我約你來就是商量去哪雲游的……”

朝幕弦握着手中茶杯,面上還是淡淡的:“不去。”

“幕弦兄,天下之大,不能在一個地方困死啊!在下覺得和幕弦兄像知己一般,同游豈不更好嗎?俗話說讀萬卷書,行萬裏路,賞八方風景,方得書中真意。”

朝幕弦擡起茶杯抿了一口:“我忙。”

葉流雲又是一聲長嘆,腦力尋思着如何再勸勸朝幕弦,知己可不能這麽錯過了。

相顧無言中,一名身着華服的男人來到二樓,環顧四周,看到了窗邊的朝幕弦,眼中喜色一閃而過。朝幕弦也掃見那人,眉頭不可見的蹙起。

華服男子小步跑過來,向着朝幕弦“撲通”跪了下去,恭敬的行禮:“拜見朝老爺。”

呃?葉流雲看看那華服男子,又看看對面的人,手裏的動作也頓了下來,他的知己身份好像不一般。

朝幕弦未應,只靜靜的看着那人。

“大人,小的可找到你了。皇上讓小的來傳話,說大人閑也是閑着,倒是可以做些正事了,身為狀元反空着職位,于禮不合。還有絡鳶公主說要來看看你,向聖上提一提成親的事。”

朝幕弦突然偏頭看向一旁有些愕然的葉流雲,開口道:“流雲兄不是已經同我約好了去雲游麽?”

跪着的男子一愣,看向坐在一邊的葉流雲,這人好生眼熟,莫不成是葉尚書之子?

葉流雲糊塗了:“幕弦兄要去哪?天池?”

“都去。”

“不是畏寒麽?”

“泡着便不冷了。”

“那蓬萊幻境時候不是過了嗎?”

“那裏山清水秀,不失為一個閑逸之地,說不準還能遇上。”

“江南不是去過了嗎?”

“順道祭祖墳。”

“那南海之濱……”

“魚鼈嘗個鮮也不錯。”

“漠北……”

“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等景致我等讀書人心系已久。”

“苗疆……”

“奇花異草多不勝數。”

“……好。”葉流雲扯了扯嘴角,笑開,他的知己果然與常人不同,“什麽時候去?”

“明日午時,這裏,”朝幕弦起身道,“先去置辦點貨物。”

“好,那他……”葉流雲折起紙扇,也跟着起身。

“誰?這裏還有人麽?”朝幕弦回頭看着葉流雲,薄唇微抿,或許是喝過茶唇瓣還有些濕潤,眉稍淺提,墨檀的眸子似有冷芒劃過,清冷得好看。

葉流雲看得有點入神,随後才收回了心神,淺笑道:“沒。”他這個知音面貌絕佳,但性情似乎有些奇怪,不過這些都不礙事。

跟幕弦兄暫時道了別,葉流雲回到暫住的客棧中,讓阿洛随自己去置辦了些路上要的東西,又寫了封信寄回家中,說是自己再過段時日回去,無須擔心。

“幕弦兄,我們先去哪?”杭州城外,兩名俊逸的男子帶着一個小厮樣的男人,各騎着一匹馬停在了石匾下。

藍袍男子一身輕松,手上的紙扇緩緩的搖着,轉身對快被包袱淹住的小厮道:“阿洛,這可是你自己要跟來,還帶了這些東西,到時候可別怨我……呃,你真不嫌累嗎?要不你就別去了,我和幕弦兄相互照應便是。”

阿洛咬着牙,發狠的搖頭,“老爺讓我一定要跟着你。而且雲游很辛苦,少爺鐵定照顧不好自己,說不定還會給朝公子添麻煩。”

葉流雲想了想好像真是如此,食指蹭了蹭扇柄,遲疑着應了下來,“那好吧。”

形成鮮明對比的,朝幕弦身後只背着一個包袱,兀自輕松。淡淡的往後看了一眼,見到小路上有塵土飛揚,似有人騎馬飛奔而來,果然不瞬後就看到馬背上的人影了。

“朝大人!朝大人!先別走!公主來了!絡鳶公主要見你!等等啊!”道上傳來尖利的聲音,因為過于急促,音色古怪十足,但還是可以聽出,那人正是昨日在酒樓見到的華服男子。

“走。”朝幕弦眉間一蹙,毫不猶豫地拽起缰繩就向遠處奔去,葉流雲反應過來,也放開馬蹄子跟着朝幕弦飛奔。苦了阿洛,拉着缰繩搖搖墜墜的在馬上颠簸,“少爺,等等我啊……”

“诶诶,幕弦兄,我們到底去哪裏啊?”葉流雲轉頭看着華服男子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消失在路天相接處,疑惑的問道。

“苗疆。”

“可苗疆似乎不是這個方向。幕弦兄是想學古人‘南轅北轍’?”

“……天池。”

“好是好,只是現在天熱,去那邊多數是乘涼,沒什麽人泡溫泉。要不去大漠吧?”

“……繞路,調頭,去苗疆。”

“依幕弦兄。”

苗疆——

墨綠的枝葉遮蔽了天空,只有幾線陽光透下。林間盡是濕露的綠葉味,隐隐夾着奇異的花香。

大樹上盤着花色的圖紋顏色剎是缤紛,細看才發現是蛇,花色的大蛇吐着信子,三角的瞳發出森冷的光芒,居高臨下的看着外來者。巨大的花朵盤在木根上,妖豔的花瓣上有綠蠍怕動,妖豔的花色引來五色的蝴蝶的停留,然後花瓣瞬時一攏,包裹住蝴蝶慢慢吞下。

“幕弦兄,這就是苗疆嗎?怎麽如此……”葉流雲強笑着,食指不停的蹭着扇柄。

早在進入苗疆地界時就将馬兒給別人寄養了,這苗疆毒物甚多,馬兒一不小心就會被咬到,自然是不能騎着過來的。

“無事,有蠱它們就不會攻擊我們。”

“苗疆人好厲害,竟然能控制這些毒物,”阿洛跟在葉流雲身後感慨,“難怪有些人視苗疆人為不詳卻不敢招惹他們,随便下兩個蠱,招兩只蛇來就能解決他們。”

“好想學啊……”葉流雲小心地撥開腳下的死蛇,渾身顫了顫,一面好奇一面恐懼。

“學習苗疆的蠱毒,從小就要将毒花毒草當做飯吃,時常下蠱在自己身上。你想試試?”朝幕弦邊開路邊道,“一會到了苗寨裏別随便動他們的東西,特別是蛇,那是苗疆人的寶貝。”

“幕弦兄真是見識廣闊。”

葉流雲剛應下來,突然扔出手中折扇,砸向朝幕弦的右上方。朝幕弦連忙擡頭尋視,竟是一條綠蛇,吐着信子離自己不到兩尺。來不及思索就拽着葉流雲的手腕側開身,幾乎是下意識的就将葉流雲護在身後。

“幕弦……”小心,葉流雲剛剛呼出兩個音節就發現朝幕弦已經擋在他身前。許是因為方才那一扇惹怒了綠蛇,尾部勾住樹梢,“嘶嘶”的吐着信子,向兩人滑掠而來,張開口一口就咬下來。

二人都是個文弱書生,朝幕弦只能眼睜睜地看着綠蛇咬向自己的肩側,然而預期中的劇痛并未到來,反而聽到身後人的吸氣聲。顧不得其他,一把抓住七寸要害,生生把它拽下來,然後扔入已放了熏香的竹簍中。

解決完蛇後連忙轉身,就見葉流雲左手捏着右手腕,右手青筋凸出,臂上已有青黑色蔓延開來,面色蒼白可怖。

危險不過就在一瞬間,阿洛被吓傻了,這下才反應了過來,連忙從包中翻找早已準備好的藥物。

朝幕弦想起書裏看過的,若被毒蛇咬到,先将毒血吸出。畢竟剛才是葉流雲替他挨了一口,唇覆上他右手的傷口,一口一口的将毒血吸出來,然後吐到一旁。

“阿洛,你到旁邊看看,有沒有呈三葉狀的葉子,摘幾片過來。”

葉流雲看着朝幕弦吸毒血,血色染上紅唇,愈發顯出點妖豔的色彩來,清冷的眸色裏有種莫名的色彩,看得入神連手上的疼痛也甚不在意了。

朝幕弦吸完毒血,接過阿洛遞過來的藥草,随手扯了兩片葉子,嚼碎混合後塗了上去。

“先走吧,在這待的越久越危險,等到了寨裏再重新上藥。”朝幕弦用白布包好他的手,眼色有些暗。

葉流雲雖遭了蛇咬,卻似個沒事人一樣,笑得風流:“唉,幕弦兄,等等,能幫我拾一下扇子嗎?”

朝幕弦蹙眉,“髒了。”

“不行,那可是幕弦兄送我的字畫。”

“我重新寫給你。”

“那是幕弦兄給的第一份禮物,不能扔的。”見葉流雲一臉的堅決,朝幕弦只得去撿了回來。

幸好幾人已經走過了大半路程,不過片刻便走到了苗疆寨裏,尋了個苗疆醫師過來給葉流雲解毒。

葉流雲坐在藤椅上,叫個不停:“疼疼疼!……輕點、輕點!”

蹲在他面前的是一名身着奇異服飾的苗疆男子,刺着兩條蛇蠍的手臂在幫葉流雲上藥,好不詭異。

“像是咬到手筋了。”朝幕弦見他叫的如此大聲,皺了皺眉。

“還好不是幕弦兄被咬到,不然可看不到幕弦兄那一手字了。”葉流雲反倒笑着松了口氣,“若幕弦兄會為了護我被咬傷,我豈不成千古罪人了?”

朝幕弦檀墨的眼中有漣漪微蕩,這就是為何代他被咬上一口的原因?還真是挺讓人無言。

“這毒不礙事,只是咬到手筋的話,可能會還是有些影響,小兄弟好像是讀書人啊,”苗疆男子系上繃帶起身道,“最好別沾到水。還有,在我們這裏,最好別進林子,裏面蛇蠍都是有巨毒的。下一次被咬到說不定就沒有這次幸運了。我還有點事,祝你們有一個好旅途。”

“嗯,多謝這位兄弟了。”朝幕弦拱手道謝。

“幕弦兄,怎麽辦?現在還能去哪?”葉流雲一臉期待的看着他。

朝幕弦蹲下,戳了戳他包成一團的手,看他咬牙吸氣:“都這樣了還想去哪?”

“哪裏不能去,本就是來玩的。這點小傷不礙事。”

“不是說是來雲游長見識,什麽時候成了來玩的?”

“這個……”葉流雲一時失聲,趕緊轉移話題,“對了,幕弦兄,聽說苗疆人能控蛇蠍,我們去看看吧。苗疆山多水多,據說景色極美的!”一個激動,扯到手,面容都扭曲起來,臉色的煞白煞白,雙眼眼淚汪汪的。

朝幕弦見樣,眸光微沉,拒絕道:“我不去。你真要去便帶上阿洛去,我要去買點東西。”然後起身摸了摸他的發頂,“你自己悠着點。”

“噢……你要買什麽?”被朝幕弦這一動作驚到的葉流雲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對着他的背影揚聲問。

“日後就知道了。”朝幕弦的聲音遠遠傳來,葉流雲望着他的背影輕輕的朗笑開來,誰說他知己冷漠了?明明你對他好,他就會對你更好。他代他咬了一口,得到的就是他的認可,成為朋友、知音的認可。

在苗疆呆了一個月後,已入深秋,一路順東北而行,風涼雲清,無處不帶上點蕭瑟之感。寂靜的山道上有馬蹄聲響起。隐隐還可聽到清朗的男音,膩膩歪歪的喊着“幕弦兄”三個字。

“幕弦兄,我們先去江南再去南海?感覺在苗疆待了一個月,身子骨都濕了……”

“江南雨多。”朝幕弦回道。

“但是江南景色好,都說煙雨江南,青石小道,美人執傘過,腰弱如柳。”葉流雲搖着紙扇道。

“少爺,恐怕這才是你的真正目的吧?”阿洛無力的趴在馬背上。

“江南出的就是美人,去江南不看美人的那還有何意思。不過聽說洛陽美人也多,怎麽就沒遇到幾個呢?”葉流雲搖着扇疑惑道。

“因為少爺你遇到朝公子了啊……哪個美人還會比朝公子好看啊?”阿洛小聲的嘀咕着。

朝幕弦淡淡的睨了一眼阿洛,驚得阿洛趕緊閉嘴,左顧右盼裝作啥都沒說過。

葉流雲聞言,深感如此的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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