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夜已深,心未寂,鴛鴦錦繪的迎香樓因為柳祗木一道聖旨亂成了一團,唯有接旨回了房後的權千年,靜靜地望着霧蒙蒙的黑幕,聽着前廳人聲鼎沸,心中莫名的空落。這一步走出就回不了頭了,她昨晚又做了那個夢,依然是漫天滿地的大火和劃過掌心未曾握住的一阕暗色錦繡。

“小姐小姐,外頭下着雨呢,這時節還是挺容易受寒的,您多添件衣裳再走吧。”看那一襲青衫落進雨幕裏,離火輕輕打了個顫,急匆匆地趕上權千年。

“早朝這時辰真夠折騰人的,離火你帶傘了嗎,我剛剛沒睡醒,走出來沒發現下雨。”權千年打着呵欠淚眼迷蒙地說道。

離火一愣:“我…我也忘了。”

“去整理下東西,我去馬車上梳妝吧。”拎着披在肩上濕漉漉的頭發,權千年微微嘆了口氣。

馬車外雨聲淅淅瀝瀝,權千年任由離火打理裝束,對着車廂內跳躍的燭火發起呆來。夜色厚重,因為時辰尚早,一路上沒有幾個行人,車輪咕嚕咕嚕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原先她只是想尋個安生之地,憑着她的能力也當無人敢欺。但自從那日見到金赤皇,她的心緒就開始大幅度的波動,往常的夢境越來越清晰,她幾乎能看清那人的輪廓,聞到血的腥味。她想看清楚,想知道自己身上被動了什麽手腳。所以她要去那個人身邊,以一個安全的身份。

撩起厚厚的窗簾,才發現已經到了宮門,離火剛想下車,不想被門口眼尖的侍衛見着,說是皇貴妃備了辇車接權千年進宮,不需在外面同大臣們一起等。

一路安安穩穩地進了清華宮,雙腳還沒落地就被沖出來的安平公主扯了進去。留下離火一個人對着空蕩蕩的客廳發愣。連拉帶拽地被帶到了柳青蕪的閨房,權千年只是眉眼彎彎地看着她。

“皇嫂皇嫂,你看看她是不是美得跟天人兒一樣,不對不對,聽說她本來就是天上掉下來砸在迎香樓裏的。”柳青蕪一進門就對着陸晼晚一頓搶白。

“月浮姑娘?”陸晼晚起身,溫柔而又好奇地問着。

“是的,娘娘。”權千年輕輕一福身,不夠莊重的禮節硬是讓陸晼晚開不了口糾正。

“姑娘真是好氣度。”确認了權千年的身份,陸晼晚也就安心了,“今日的事情陳達跟你大致也說過了,只是你或許不知道,對皇家來說,這個公主誰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金赤皇指定的人,本宮跟皇帝不會讓安平嫁去金赤,更不會讓金赤在這個節骨眼上做出危害龍炎的事情。”

頓了一頓,陸晼晚接着道:“本宮聽說你棋藝不錯,想必你也明白,一顆棋子若是落得好了就能穩住整盤棋。所以…”

好個溫婉如水,細致如風的龍炎皇貴妃,權千年意味不明地笑笑:“娘娘多慮了,想必娘娘在初見月浮的時候就知道結果了,哪怕月浮癡呆愚頑,只要容顏不毀,這身份總是要變的,無論是龍炎公主或是…”

權千年頓住,沖她勾了勾嘴角,“皇貴妃是聰明人,自然不會自毀陣腳,您當知曉我不一定需要你們,而你們卻非我不可。”權千年眯起眼笑,唇角帶着森冷的弧度。

“你...你好大的膽子。”柳青蕪聽到她如此不敬的話不由怒目而視。

“月浮不敢,只是實話實說罷了,倘若公主與娘娘要問罪,看來得趁早,若卯時一到,恐怕就不再有機會了。”權千年小指微曲勾起一束鬓發一下一下捋着,她總是慵慵懶懶地笑着,溫溫柔柔地看着,一雙水眸霧霧袅袅,長而纖密的睫毛遮住大半的眸色讓人看不真切。

“好了好了,不要跟鬥雞似的了。”笑意爬上粉頰,仿佛剛剛的針鋒相對只是個玩笑。

陸皖晚懲罰性地敲了敲柳青蕪的腦袋,又親親熱熱地拉着權千年在梳妝臺前坐下,“月浮姑娘莫要計較,方才只是想試試你的心性罷了。”

權千年任由她拉着,了然地笑笑,果然這模樣才符合人們口中皇貴妃的樣子。“月浮知曉,方才也只是給娘娘一個态度罷了。”

說完兩人相視而笑,竟有種默契的感覺。柳青蕪看看眼前這兩人善變的女人,真是要瘋了。

她也不管了:“皇嫂,讓人給她梳洗吧,卯時快到了。”說完轉身就走了出去在門口候着。

“都進來吧,按公主的品級給姑娘梳妝,手腳麻利點。”陸晼晚對宮女們吩咐道,随後對權千年說道,“月浮姑娘自便,本宮跟安平去前廳等你好了一起進殿。”

在她出門的一瞬間,權千年轉頭看向她,月牙般的眼眸浮上細碎的星星點點的光:“娘娘,吾名權千年,月浮只是個藝名罷了,今日起就不會再用了。”

陸晼晚一愣:“本宮記下了。”說着頭也不回地離去。

卯時一到,衆人都進了大殿,與往常不一樣的是今日龍椅邊放置了一座鳳椅。衆人也不見抵觸的神色,可見對于這位不願為後卻又讓皇帝除她以外六宮無妃的娘娘,他們還是很推崇的。

白術作為客人被安排在右下首位也沒什麽意見。權千年進殿的時候看到的就是一派和樂的景象,三國的領導階層齊聚,面上是春風沐雨,至于底下有多少的暗流洶湧就清楚了。

陸晼晚走在權千年前方拾級而上,威嚴而尊貴的龍椅前柳祗木早早的伸了手來迎她,兩人落座後立于大殿上中央的權千年才行禮:“恭請陛下、娘娘聖安。”

權千年福了福身,陸晼晚恍然發覺她似乎不願行大禮,也從未以賤名自稱。坐在左首位的羅蓮就這麽靜靜地看着她,專注到眼睛都忘了眨,羅蓮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對這個女人迷惑,甚至于看到她身邊的小丫頭也有強烈的熟悉感。一旁的北堂烈神色複雜地看了看衆人,将目光定在權千年身上,這個女子對他來說太危險了。

從一無所有的青樓妓子到今日的萬衆矚目短短幾天而已,與其說當時的合作是各取所需倒不如說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她在操縱,對時局的把握,對人心的推測,一個人類怎麽能做到這樣的地步。

晨光透過金銮殿厚重的大門照亮了整個大殿,柳祗木自高處細細的打量着權千年,這個女子有着雲霧般濃稠的發,蝶翳般纖密的睫毛輕掃眼尾,細細軟軟地撲閃在瞳仁前,眉染黛色,态濃意遠,肌膚瑩然細膩如露凝香,花瓣般的唇角總輕輕勾着誘人的笑意,目光流連處仿若漾着氤氲的水色,她旁若無人安然地行禮,舉止間慵懶随性媚意天成。

古語雲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權千年此時一身淺紅色的宮裝,纖腰高束,妍麗的牡丹似要接天連地般盛放在拖曳着的裙擺間,金絲勾勒着凰的圖騰蜿蜒在衣襟處,鳳翥龍翔,飄渺中帶着極致的尊貴。

殿中所有的人都在注視她,目眩神迷間竟無人提醒柳祗木,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柳祗木終于淡淡的開口道:“月浮姑娘,你可知朕今日傳喚你來何事?”

“月浮知道。”權千年恭謹地回答。

“哦,那你對金赤皇的提議有何看法?”柳祗木盯着權千年,仔細地觀察她的神色。

“月浮覺得,甚好。”一如方才的恭順,權千年回道。

略微失望的語氣,柳祗木嗤道:“那麽朕告訴你,龍炎的公主不是那麽好當的,傳諸葛氏來見我。”柳祗木對陳達說道。

不一會兒,諸葛宏碁領着諸葛裴跟諸葛嗔進了殿:“草民恭請陛下、娘娘聖安。”

士農工商,無論商人多麽富有,終究是低賤的身份,此刻跪在殿上,感受着四周輕蔑的目光,諸葛裴不由得憤慨。

“起身吧。”随聲而起的諸葛三人看着一側的權千年神情複雜萬分,權千年沖他們笑笑,諸葛宏碁不欲與之對視撇過頭去,諸葛嗔一愣也對着她勉強地笑笑,諸葛裴滿目驚豔的神色卻也極快的鎮定下來。

“朕聽聞月浮姑娘是諸葛小公子的授業恩師,可小公子在外的名聲…還望諸位能解朕的疑惑。”柳祗木靠在椅背上,狀似好奇地問道。

“回禀陛下,嗔兒年幼時頑疾難治,恰逢一老妪見我兒可憐,帶回門下醫治,時隔一年才治愈,嗔兒回家時,草民方知那老妪是月浮姑娘的乳母。此後每年入冬那人都會帶嗔兒回去授業,偏這幾年那老妪都不曾出現,本以為今後都失了聯系,不想月浮姑娘竟來了羌無。”諸葛宏碁此刻誠惶誠恐地解釋道。

“原來如此。”一旁的陸晼晚了然道,轉而一想,又覺奇怪:“那麽為何諸葛嗔為何纨绔之名在外,下棋觀心,當日大家有目共睹,他的棋藝可是與金赤皇不相伯仲的。”

想那日,衆人心有戚戚,一時皆好奇地望着三人,希望能知道答案。

“月浮從未想過離開攏情山,因此勒令嗔兒不得将此事說出去,當日乳母離世,我心脈受損出行不慎跌入迎香樓,不想因此見到嗔兒。”

作者有話要說: ~~~朝堂上的正面對決開始了喲,稀飯麽稀飯麽~~~

☆、醉瑤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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