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杜九妹,這個在杜家曾經驕傲的存在,冰雪聰明,交際手腕高超,以及寵辱不驚的氣度,頗有當年杜老爺子的風範,即使是與如今杜家的大小姐杜雨棠相比也是不遑多讓的存在。

七年前,商界圈子裏有誰沒聽聞過杜家兩千金的名號,杜雨棠,上海最豔麗的一朵海棠花,而杜九妹,上海手腕最為圓滑的白唇竹葉青,顧名思義,這是一個蛇般的女人,精明世故卻偏偏超然灑脫。

上海的名媛千金沒有幾千也得有幾百吧,可其中的佼佼者偏偏又以杜家的這兩位千金為主,臺面上杜家以杜雨棠為代言人,游走在各個領域的圈子內,不僅僅是杜雨棠的美豔,杜雨棠還是圈內有名的交際花,就如同四九城的黑牡丹,能爬得上她床的人莫不是有天大的背景大人物,也得是手裏頭有權有勢的。而杜家的另一位千金就像是蟄伏在暗處觀察一切的竹葉青,手中握的是杜家的權,盡管當家作主的仍是杜冷鋒,但對這個女兒杜冷鋒不可謂不是精心培養。

但也僅是一夜之間的事,沒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杜九妹從上海這個欲望都市從此消失遁形,留下給人們的更多的則是一段撲朔迷離的談資。

世界很大,變化很快,杜九妹的消失并未對上海造成太大的影響,明面上杜家仍然有杜雨棠這朵白色海棠在各政界商界翰旋。

七年後,杜九妹再次踏入杜家,一切如常依舊,不管底下那些表明上兢兢戰戰的杜家嫡系是否接受她,杜蕾絲并不介意。她本就不是為了回杜家争權奪勢的。

杜雨棠與杜蕾絲盡管不是一母同胞,但到底身上流的也同樣是杜家的血,對于這個年紀比自己小幾歲的妹妹,杜雨棠依舊保持着一種淡漠的關心,而杜蕾絲對這個大姐也是極其尊重的。

停在走廊最後一間紅木房門外,杜雨棠根本就不需要敲門,況且門也不過是虛掩而已。徑自推門而入,但卻不急着進去反倒是點頭示意杜蕾絲先進。

房間地板鋪着一層淺棕色的羊絨毯,即使是高跟鞋踩在上面也絕不會發出太大聲響,房間頂上懸挂着三層的水晶吊燈,所以并不顯得視線昏暗。

整個房間莫約七八十平方米,左側是三米寬的巨大書櫃,右側擺放着一些古玩,而正中央是一張紅木的辦公桌,大概兩米長,坐在桌前的男人正是杜家的主心骨,上海商界圈子內有名的人物,杜冷鋒。

杜冷鋒五十上下的年紀,頭發梳理得一絲不亂,且遠看也是油光可鑒的,瞧着竟比實際上要年輕許多,标準的國字臉,兩道劍眉不怒自威,唇始終緊緊抿着,盡管眼底當下是古井無波的,但在過于冷靜的表面上仍給人十足的壓迫感。

杜冷鋒巨大的身軀安穩的坐在椅子上,一邊手搭在扶手上,一只手拿着一枚紅柳煙嘴,印象中,這枚煙嘴伴随他十來年了,光這點可以看出,杜冷鋒看來是個極念舊的人。

杜雨棠悄然退下将門帶上,給這對相隔七年後重新審視彼此的父女一點獨處的空間。

杜冷鋒站了起來,嘴裏含上那枚紅柳煙嘴,抽了一口煙,才笑着說道:“怎麽?人到上海了也不舍得回家一趟?”

杜冷鋒此時的态度着實讓杜蕾絲有些懷疑,按理說憑她對杜冷鋒的了解,他此次沒有板着臉冷言冷語就已經算是不錯了,但居然還表現出一副慈父的模樣,俨然其中有什麽杜蕾絲不知道的隐情。

物極反,必有妖,當下杜蕾絲登時生出幾分警惕。

見杜蕾絲依舊冷着一張臉,杜冷鋒也不在意,只嘆了一口氣,又自顧說道:“咱們父女倆有多久沒這般面對面的談話了,算算也有六七年了吧。”話到這兒忽然頓了頓,杜冷鋒卻又接着抽了好幾口的煙,整個房間充斥着一股濃郁的煙味,顯得原本就沉默壓抑的空氣更加的僵凝了。

杜冷鋒眼底一抹極大的痛苦之色溢出,在抽了兩口煙後才拿下煙嘴在桌子上敲了敲,頗有語重心長的意味說道:“九妹,在北京生活得怎樣?”

一直僵持着也不是一回事,杜蕾絲即使內心再不樂意面上也只是冷冷的回答:“在首都已經習慣了,工作上也沒大問題。”言下之意是在提醒杜冷鋒,如今我即使不在你杜家門下也依舊能養活自己,而且今後也沒有回來的打算。

“嗯,聽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不過……”說道這,杜冷峰眼神忽然看向她,這會兒臉色柔了幾分,似乎真帶着些許關懷,又繼續說道:“畢竟你一個女孩在外地總有諸多不方便,要是你願意回來,就回家吧。”這話倒也不是杜冷鋒刻意經營出來的,畢竟血濃于水,終歸是掌心肉,哪有不心疼的道理,只是這個女兒,實在叛逆得很,叫他嘔心得很。

随後杜冷鋒又拉了點家常,無非就是過問她近幾年在首都的情況以及到上海這邊後工作怎麽展開,杜蕾絲也都端正态度一一回答,只不過言語間就跟面對上級領導例行公事一般,完全看不出眼前的兩人竟然是父女在談心。

見事先準備好的話題聊得差不多了,杜冷鋒忽然皺着眉,半響也沒見再開口,整個人沉默了片刻,最後嘆氣道:“九妹,你是不是因為當年的事情還在記恨爸爸?”

見杜蕾絲依舊沒開口,杜冷峰從椅子上徑自站起來,卻沒有急着走過去,反而苦笑着說“現在想想,或許是我過于強勢,你恨我也是理所應當的,不過,你應該理解天下父母心,尤其是咱們杜家是絕不容許一個窮山僻壤的鄉下農民作為上門女婿的。”杜冷鋒此時的口氣也頗為嚴厲,似乎從自己金貴的嘴裏說出“鄉下農民”這四個字都會貶低他杜爺的身份。

其實杜冷鋒并沒覺得自己當初的決定有任何不妥的地方,只不過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小女兒為了這麽個農民會忤逆自己,更沒想到她不惜與杜家斷絕關系也要跟那個人在一起。為此逼得他杜冷峰不得不采取一些極端的手段來對付這段感情。當然,這樣的結果直接導致了女兒與自己的分裂,致使她遠走他鄉來脫離杜家的掌控。

盡管女兒與杜家脫離關系的這七年間,杜冷峰并不是沒有心軟過,但仍不覺得自己有做錯。他杜家丢不起那個臉面,一個出身卑微低賤的農民一輩子都是農民,哪怕外表給他鍍了一層金,裏頭還是個大草包而已。

“如果你還想從提當年的事,那麽抱歉,我想我們沒什麽可說的。”杜蕾絲顯然不想提起當年的事情,這俨然成了她的某個底線,一觸即發。

杜冷鋒并不在乎女兒對此時的态度,顯然還有些許欣喜,至少他這次談話的目的達到了一半,說明自己這個女兒對那個人還未完全放下。

杜冷鋒搖搖手,随即露出一絲絲欣慰的笑意。“好好,不說這些了,爸爸問你,你現在跟莫墨還有聯系麽?”

原本之前的話題杜蕾絲就很不耐煩,現在聽到杜冷鋒突如其然的提了一嘴,心底陡然升起一絲謹慎。眉頭也掩飾不住的輕微攏起,質問道:“你是什麽意思?”

杜冷鋒一愣但很快就恢複原來的神态,心底當下也猜到七八分,畢竟七年前可是他逼着女兒走投無路跟莫墨攤牌,對女兒跟莫墨這幾年沒有聯系的情況也覺得實屬正常。

沉吟了片刻,才說道:“其實,這幾年杜家的情況不是那麽好,雖然在上海還能有一席之地,但外在壓力也很大,尤其是外來勢力的侵入,基本上都是一些外地的衙內有上頭的官帽子罩着,杜家随時很可能成為他人板上的魚肉,随時被人刀俎的份。”

對于杜冷鋒忽然轉移的話題,杜蕾絲明顯察覺出“陰謀”的氣息。

果不其然,杜冷鋒擡起眼看向自己,目光灼灼,好似她是一個巨大的利益籌碼。杜冷鋒一字一句的對她說道:“莫墨現在是奉天市市委書記,他老子是中組部莫部長,政zhi局常委,而老爺子就更了不得了,乃是赫赫有名前任總理莫德陽!”

杜蕾絲愣怔在原地,耳邊一直萦繞着這兩句話,見自己女兒也像是頭一次聽說,杜冷峰心底更為痛快,語氣中也帶着些許不屑。“沒有想到,這個不顯山不露水的鄉下農民居然是正兒八經的紅三代,莫家的正宗的嫡孫,真是好手段,居然隐于小小的貧困鄉,甘願當個黨支書!”

杜蕾絲垂下的暮光閃爍,誰也不知道她此時心底也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當初杜家緊緊逼迫,若不是杜冷鋒拿莫墨的生命做威脅,她不至于跟他狠心分手。但一步錯,步步錯,即使如今知道他的身份又如何,這段感情顯然已經歸于塵土,煙消雲散間再去追究那些對與錯都已經沒有意義了。

杜冷鋒将她的反應全然看在眼底,忽然雙眸一眯,又換了一種大權在握的口氣,繼而“開導勸誘”自己這個女兒。

“其實這個年輕人也不可小量,當年在那樣的情況下也依舊沉得住氣沒有亮出自己身份,也是個有骨氣的,至于為什麽連你也瞞着,我想,大概有他自己的想法嘛。”是非真是颠倒了,當初不惜用狠辣手段對付莫墨的男人,此時反倒過來替他說話?

杜蕾絲不是三歲小孩,很快就壓制住滿心的震撼,盡管眼底的情緒已經出賣了自己,但依舊說道:“那又如何,我跟他已經沒有關系了,不管他是主席的孫子也好,總理的孫子也好,都跟我無關。”

杜冷鋒搖搖頭,只當這是女兒言不由衷的話,若不是還在乎,她怎麽又會一臉的痛苦之色。

遞給她一張紙條,見她又習慣性的皺眉,杜冷峰才說:“這是莫墨現在的聯系方式,我費了很大力氣才打通關系弄到的私人電話,你可以試試。”

見杜蕾絲露出既是戒備又是不解的目光,杜冷鋒幹脆也不掩着藏着了,幹脆把目的托盤而出,況且他認為只要杜蕾絲對莫墨還有感情在,這也不算是太卑劣的手段,畢竟還能成全女兒的幸福又能帶給家族的利益,豈不是兩全其美,錦上添花之事?如今杜家确實需要上邊有個拿個住權的人幫撐腰,否則在上海杜家難以生存下去,畢竟杜家的手段一貫狠辣,此前得罪了不少人,人家恨不得踩上幾腳呢。

杜蕾絲驀地抽了一口涼氣,胸口因為急促的呼吸居然的起伏,幾乎是咬着牙說:“杜冷鋒,我沒想到你居然這麽卑鄙,你是在賣女兒讨好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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