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皇帝身邊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是後宮之人關注的重中之重。
太後那裏很快就傳來了皇帝召見韓司恩的事情。那貴妃聽聞這個消息,抿嘴一笑,看着太後道:“皇上向來挂念母後,今日又是母後的生辰,想來是看不得母後有一丁點不高興的。”
太後聽了這話,臉上的笑意深了幾許,其他妃子随聲附和,一旁想來端莊的皇後也難得露出幾分開懷的笑意。
太後看着自己的這些兒媳婦,嘆了口氣道:“皇帝心孝。”
太後年輕時是個手腕頗為厲害的女子,她在宮中并不受寵。但她父親當年是前朝宰輔,娘家頗有勢力,她和石家在皇帝登基中出了不少力,是個能狠下心的女子。
所以現任皇帝在登基後對她頗為敬重,又封了石家世襲罔替的爵位。皇帝在即位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太後在為他出謀劃策。在王瑛死去的那一年,太後慢慢的把權勢放手給了皇帝,安心在後宮當個不管事的老太太,但是皇帝對她還是十分敬重。
在其他人眼中,太後手中勢力頗強,對立儲有着很大的發言權,所以後宮有子嗣的妃子都是要緊巴巴的貼着的。
至于裏面到底是個什麽情況,除了當事人外,也就只有韓司恩最清楚了。
皇帝和韓司恩相處的時間不長,韓司恩從禦書房出來時,元寶看向他的目光又暖了三分。
元寶自打皇帝是皇子時,就跟在皇帝身邊的,不說是最了解皇帝心思的人,但絕對能排在前三位。
皇帝皺個眉頭是高興還是不高興,他都能看出。元寶想這輩子自己雖然沒辦法留下子嗣,留有後代,但他也是站在權力最高端的人之一,很多皇親國戚皇子皇孫都沒有他有臉面,也值了。
他也沒什麽特別的追求,他也清楚自己的位置,也知道自己因為是皇帝身邊的紅人,平日裏沒少得罪那些妃子、皇子。
等新皇繼位,他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元寶就想伺候好皇帝,能死在皇帝前面最好,還能體面入葬,要是死在皇帝身後,也就希望有人能開口為他保留個全屍。
所以對待韓司恩,他一開始只是随意示個好,現在則是要看重三分。
韓司恩對于元寶的心裏轉變并沒有太多感觸,元寶對他的态度,很快就會成了很多人對他的态度的。
韓司恩從禦書房回到韓芸的長信宮,讓在長信宮苦等的韓家衆人松了口氣。韓司恩去了休息的偏殿時,韓芸忙讓宮女給元寶奉茶,想留下他,打探些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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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寶和往日一樣,一副和善的模樣,道:“娴妃娘娘折煞老奴了,萬歲爺那邊老奴還要趕緊去伺候,這茶是喝不得了。說來萬歲爺很是喜歡世子,娴妃娘娘倒是不必挂心。”
韓芸聽了這話,心裏扭了下,她就是因為皇帝喜歡韓司恩,才會更憂心的,不過這話她不但不會說,臉上還要挂着感激的笑容,對着元寶道:“能得皇上喜歡是世子的福氣,本宮在這裏也謝過元公公對本宮這個侄兒的照應。”
說罷這話,韓芸身邊的宮女遞給元寶幾張面額不小的銀票。
元寶對韓芸今日之內的第二次送禮,還是笑眯眯接了,道:“老奴不敢當,老奴告退。”然後他便從長信宮離開了。
元寶朝禦書房走時,撫摸着袖兜裏的銀票,眼睛眯的更深了。他接那些妃子、大臣甚至皇子送的東西後,哪怕是一錠小小的銀子,都會一五一十的告訴皇帝的。
只是這皇宮內,很多聰明人不知罷了。有的還為此沾沾自喜,以為自己籠絡的手段有效,拿下了皇帝身邊這個最紅的人。
韓芸等元寶離開後,她的臉色刷的一下冷了下來,整個長信宮都跟着寂靜下來了。韓芸端坐在貴妃椅上,輕輕皺着眉,心中湧起各種想法,皇上看重韓司恩,對她來說,這并不是一件好事,要趕快和韓家通信,讓他們盡快把韓司恩的世子之位給廢除了才好。
此時長信宮的韓家男子休息的偏殿中,韓司恩坐在椅子上,漫不經心的看着自己的手指。自從他回來後,韓家的這些同輩男丁就時不時的朝他流露出打探的目光,韓司恩一開始還當做不知道,後來在他們看向自己時,他就擡頭和他們對視,還免費送個嘲諷的輕笑,便再也沒有人打量他了。
這些人心裏自然是充斥着各種各樣的疑惑,但是因為平日裏和韓司恩不熟,不能輕易開口詢問罷了。本來想打量着他,希望能從他臉上看出點什麽。只是很可惜,韓司恩是個面癱,他不想笑時,臉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不管怎樣,時間還是慢慢的流失着。
到了該去參加皇家的晚宴時分,韓家衆人從長信宮離開。這期間韓芸和韓司恩一直相安無事,韓司恩對此情況非常滿意。
皇家慶祝重大節日的宴會,一般都是在禦祥院舉辦的。那地方寬敞,景致也屬于皇宮一絕,很适合舉辦各種慶典。
韓悅忠和韓悅文等人在到達目的時,自然是遇到了熟人,便三三兩兩的站在一起說着話。三房的韓悅清雖然剛回江南不久,但是由韓悅忠給他介紹身邊之人,也很快融入了這些京城子弟中了。
反而韓司恩這個國公府尊貴的世子,形單影只的,看上去很是蕭條落寞。韓悅忠和自己的那些友人說了幾句話,看着韓司恩一個人靠在一顆杏樹下,神色一頓,便準備過去把人拉入他們的圈子。
只是他剛剛有所動作,一旁的韓悅清開口阻止了,韓悅清憂心的道:“大哥,你上次在雍郡王府想介紹人給三哥認識,三哥都不高興了。這宮裏的場合不同外面,萬一惹了三哥生氣,弄出個什麽動靜來,那就不好了。”他這話也有暗示韓司恩在長信宮門前發瘋的事在裏面,韓悅忠聽了,面上露出一分遲疑。
京城子弟,哪個不是人精,一聽韓悅清這話心中便明了,順便還腦補了一出韓司恩不屑和韓悅忠在一起的畫面。
禮部侍郎的兒子李漢便搖着折扇,一派風流倜傥的說道:“既然是這樣,那仲文兄還是不要上前讨嫌的好,畢竟今天可是太後娘娘的生辰,別惹出事端,弄得不好看。”
仲文乃是韓悅忠的字,是他京城好友可以叫的。韓悅忠面上帶了一抹沉思,準備說什麽時,擡眼看到了有個身材圓圓的人,此刻站在韓司恩面前,臉上帶着欣喜的笑容,正在和韓司恩用手比劃着什麽。
韓悅忠心裏微微有些詫異竟然有人不害怕韓司恩那張鬼臉,面上卻分毫不露,他看着李漢笑道:“是我想太多了,三弟雖然不長出門,身邊倒也不至于冷清。”
其他人因他這話也看到了韓司恩身邊的人,大多數人對那個長相一般之人沒什麽印象。那李漢更是笑意盈盈的說道:“這不怪仲文兄,說不定是我們入不了國公府世子的眼。”
國公府世子幾個字,韓悅忠聽得有那麽點刺耳。他笑着對着幾位友人連聲說了些抱歉的話,把這個話題岔開了。
韓悅清也跟着和他們聊起京城的新鮮事去了,一旁的韓悅文靜靜的看着他們,許久都沒有吭聲。
不過今天最受人矚目的當屬第一次出現在衆人眼前的韓明珠,她端坐在那裏,衣衫素淨、眉目清明,容顏明豔逼人。惹得很多自認美貌的小姐心生嫉妒,也惹了不少人打探的目光,其中不乏一些放浪的纨绔子弟。
而韓司恩身邊本來是最安靜的,但是自從白書看到他之後,他耳邊就沒個清淨了。白書看到韓司恩後,走到他跟前,第一句話就是:“我送你的那些話本你看完了嗎?”
韓司恩面無表情的看着白書,心想,他哥白文瀚把這人養成這種不分場合說話的性子,不知道現在後悔了沒有。
他身邊方圓二十米都沒有人,要是有人在,大概明天整個帝京都會傳出白大将軍的弟弟,是個在太後娘娘生辰上想着話本的腦袋空空的草包。
不過白書并沒有和韓司恩多說幾句話,因為吉時在際,皇帝、太後還有後宮有位份的妃子到了,在衆多宮女和太監的擁戴下,到了宴會場所。
白書被他哥哥拉走了,而韓司恩作為國公府的代表,是同韓卓坐在一起的。
皇帝站在燈火輝明處時,全場寂靜,而後便是衆人朝拜,男女合聲,都帶着喜氣兒。
皇帝臉上挂着笑容,揮手讓衆人平身後,端坐在主位上,今天太後是主角,太後的位置和皇帝是挨着,宮中其他妃嫔們的位置又次了一等。
在皇帝說了些恭賀太後生辰的話之後,衆人又朝太後恭賀她老人家千歲,這時的太後是矜持的也是高興的。這次跪拜之後,衆人就可以老老實實的坐在自己位置上不動彈了,當然除非皇帝喊你的名字,和你說話。
而後皇帝舉杯,說了些歡慶的話,衆人共飲。衆人喝的酒是皇宮裏特釀的竹葉青,味道有些澀,但喝下後,一股清涼之感從心底跑到頭上,真是別有滋味,韓司恩很喜歡這酒。
君臣共飲三杯酒後,開闊的場地中央開始有宮女進行表演。擊打樂器的是有名的樂師,跳舞的女子是姿态容顏都上上乘的女子。
對于美的東西,衆人向來都喜歡,不過因為這些女子身份有些特殊,所以作為臣子的都比較克制,看了兩眼就不再看了,表示自己不愛美色。當然也有不那麽克制的,例如好色名聲在外的雍郡王和第一次參加皇家宴會的韓司恩。
雍郡王是一副色眯眯的姿态,韓司恩則是用欣賞的眼光看待這舞姿。只是他這副作态,放在別人眼裏,也就成了色了。
韓卓注意到同僚揶揄的目光,對韓司恩的表現有些皺眉。韓司恩雖然知道他心底的焦慮,卻絲毫沒有想要改變自己欣賞美人的意思。
絲竹停,表演的宮女如悉退下,然後便是衆人朝太後送禮的時間了。
這祝福太後福壽安康的禮品,自然是先從皇子們開始。
當今皇後,沒有嫡子,只有一女,排行為四,也因此太子之位一直懸空。
大皇子姬凡出宮建府後被封為青王,現在在兵部挂職。姬凡生來面相魁梧,力氣有些大,不像皇帝,也不像他柔弱的母妃雲嫔。
本來他身為大皇子,占了個長字,母妃家中的勢力也頗為不俗,本來應該有人追随身後,為他出謀劃策謀取太子之位的。但大皇子空有一身蠻力,頗為無腦,從小就只喜歡打架喝酒。
前些年因為打傷了外家的表弟一只眼睛而徹底和外家成了仇人,身後倒是幹淨的很。
姬凡送的禮物倒是符合他的頭腦,乃是一把削鐵如泥的寶劍。按照他話裏的意思,此寶劍是找高人開過光的,上能斬妖魔,下能趨利辟邪,十分難得。
太後聽完姬凡的話,神色淡淡的讓人接過寶劍。
二皇子姬容,母妃身份不高,早逝,他自幼被石貴妃撫養。只是他的身體向來孱弱,很少出現在世人眼前,現在也沒有任職。姬容愛好在家埋頭寫詩,流傳出許多名詞名句,是個難得的詩人,他在出宮建府時被皇帝封為嘉王,人稱閑王,倒是挺符合他清閑的名頭的。
他送給太後的禮物一座上好的白玉觀音,觀音通體瑩白,做工細致,能看清頭發絲,觀音姿态華美慈祥,太後神色好看了幾分。
三皇子姬洛,身份為郡王,送給太後一本自己親自抄寫的經書,太後淡淡的說了句有孝心了,三皇子淡定的退下了。
五皇子姬懷送的是百福百壽的福壽毯,長七尺,寬七尺,毯上繡有百鳥朝鳳的畫面,燈火照耀下又能在這畫面中看到不同字跡的福壽二字,可謂是用心至極。
皇子中,太後對姬懷的禮物是最滿意的,看到時滿臉的笑意。坐在妃位上的韓芸,在這個時候露出了矜持的笑。
而衆人在獻禮時,韓司恩一直在喝那壺竹葉青。
等韓卓發現韓司恩喝的有些醉了時,朝臣的獻禮都結束了。
太後目光微轉,看向韓家的位置,突然開口道:“聽聞韓國公的掌上明珠剛回京城,是哪一個?讓哀家瞧瞧。”
韓司恩聽到太後的心裏話,在韓明珠站起身時,他嗤笑了聲。
他聲音不高,但擱不住這個時候全場寂靜無聲,他那聲笑,顯得格外突兀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