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韓司恩毫不猶豫反駁的話一出,端坐在龍椅上的皇帝揚了揚眉,拖着個長長的音調,哦了一聲,饒有興趣道:“你說你不同意?”
跪在地上的韓卓立刻怒視韓司恩道:“放肆,皇上面前,還敢如此嚣張,還不快快認罪。”
韓司恩沒有看韓卓,更沒有回答他的話,他看着皇帝直言不諱道:“皇上,罪微臣剛才已經認了,也願意接受皇上任何處罰,但是韓國公說要親自處罰,這微臣不同意。他畢竟是微臣的親生父親,由他負責刑罰,有些不公平。”
“不公平?”皇帝又反問了下。
韓司恩一點面子都沒有給韓卓留下,他平靜且道:緩慢的敘述道“是的,就是不公平。韓國公如果動手太輕,別人會說他這是顧忌父子之情,故意這麽做。但微臣覺得韓國公不會這樣,他肯定會為了平息皇上的怒氣,故意下重手,那微臣這病弱的身體,肯定經不起那一百鞭,那事後不死也得重傷殘廢。那以後微臣還怎麽為皇上辦事?所以微臣覺得不公平,韓國公有私心。”
韓卓跪在地上,這時他心裏真有些後悔了,當初為什麽自己會留韓司恩一命。有誰家兒子敢在朝堂之上這麽反駁自己的父親?
“你以後還想為朕辦事?還打算無旨去抄家?”皇帝聽了這話則是沒好氣的回了句,但熟知他脾氣秉性的人都知道皇帝這是氣消了。
韓司恩只做不知,道:“微臣用腦袋擔保,抄出了東西。”皇帝本來不那麽生氣了,聽到韓司恩這麽死不悔改的來了一句,正想站起身把人劈頭蓋臉的罵一頓,高風回來複命了。
皇帝想罵人的話被打斷,對着高風的态度便沒有那麽和善了,高風心驚膽顫的把銀子從李家拉回宮裏的事回了。
銀子因為數額巨大,現在都在大殿外擺放着呢。
皇帝一聽銀子到了,心情有些複雜,既高興又有些羞惱,他站起身瞪了韓司恩一眼,然後看着文武百官冷哼一聲,道:“銀子既然到了,那各位愛卿就随朕去見識見識,李尚書李愛卿對朕天地可鑒的忠心。”
文武百官此刻沒人敢反駁皇帝的話,衆人包括腿軟的李忠都被人扶着朝大殿外走出。
只見空蕩蕩的門前,現在擺放着無數的箱子,高風這次倒是激靈起來了,他命人把所有箱子打開,白花花的銀子差點亮瞎衆朝臣的雙眼。
皇帝随手拿了一塊錠銀子放在手上,沉甸甸的,他細細的看了看那銀子,然後猛然扔回了箱子裏,打亂了那擺放的整整齊齊的銀子,有錠銀子還掉在了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皇帝道:“戶部,你來估摸估摸這些銀子比起大周庫房裏的現銀,如何?”
戶部尚書這時心裏特別害怕皇帝注意到他,聽到皇帝叫他,他心裏把李忠罵的狗血淋頭。他們這些當官的,哪個沒有收取些銀錢,或多或少罷了。現在李忠這一弄還被抓了,皇帝萬一抄家抄上瘾了,他家也跑不掉不是。
Advertisement
皇帝的問話,戶部尚書是不敢不回的,他小心道:“回皇上,庫房現在現銀,大概也比不上這些。”
皇帝點了點頭,扯了扯嘴角,似乎是對自己的嘲諷,他道:“好啊,我堂堂大周國庫裏的銀子竟然沒有一個吏部尚書的私産多,真是可笑至極,來人,把吏部尚書李忠連同其家人全部收押,大理寺和刑部進行審訊備案,戶部清點銀兩。”
刑部尚書和大理寺卿上前領命,其他人口呼皇上英明。皇帝現在對英明這兩個字極為不悅,他冷聲道:“英明?你們怕不是把朕當做傻子了吧?你們誰家貪了多少,心裏都有數,別讓朕給抓住了。”
皇帝說完這話,李钰像是反應過來了,他跳起來指着石蕊咬牙切齒道:“都是因為你,這些銀錢都是為了你,我才收取的。”說完這話,李钰跪在地上朝皇帝磕頭道:“皇上,這些銀子,筆筆都有安郡主的手筆在……”
李钰這話還沒說完,韓司恩就嗤笑起來,他道:“李公子是不是覺得安郡主比較好糊弄?又貴為皇親國戚,身受皇帝疼愛,所以就把什麽事都推到安郡主身上,自己就沒事了?那一箱子銀票算算也有百十萬兩了吧,按照上面的年份算起來,安郡主還沒有嫁給到你李家吧?安郡主是有罪,但也不該替你家背黑鍋吧?身為人子,以父之名收取賄賂,是為不孝,身為丈夫,事發之後,不知廉恥,妄圖讓妻子頂罪,乃是欺君,更是不忠。說來你這種不忠不孝之人,本世子和你說話都覺得難堪的很。”
韓司恩說話一向慢騰騰的,但是他的話就好比是一把鋒利的刀,一直在刮人的臉皮,血淋淋的不說,還疼。
李钰被他這話說的面紅耳赤,而石蕊這時也反應過來了,她愣愣的看着李钰,似乎第一次認識自己的枕邊人。
皇帝因韓司恩的話,避免了落入兩難境地,他看向石蕊,搖了搖頭,滿臉失望,最後他閉了閉眼道:“把安郡主單獨關押。”然後甩袖離開了,走了兩步,他回頭看着韓司恩道:“你跟朕來禦書房。”
韓司恩跟在皇帝後面到了禦書房,留下了大殿門外的熱鬧。
到了禦書房,皇帝一直盯着韓司恩,韓司恩站在那裏,神色平靜。
許久後,皇帝道:“你這次是立了大功,該獎賞你,你想要什麽賞賜?”
韓司恩掀了掀眼皮,看着皇帝道:“微臣缺錢。”
皇帝幾乎是被氣笑了,他拿過案幾上的折子扔到韓司恩腳邊:“你還把朕那話當真了?好話歹話都聽不出了?你違抗朕的旨意,朕還沒給你算賬呢。”
韓司恩眨了眨眼睛道:“不是說君無戲言嗎?”
皇帝哼了一聲,道:“你是立了功,但也犯了大罪,功過就相抵了,你回去吧。”
韓司恩謝恩,轉身離開,走了兩步,他站定,又轉身,從袖子裏拿出幾封信道:“這是在李家搜查到的,微臣怕丢了,就一直随身帶着。”
元寶接過信,放在皇帝眼前,皇帝把信打開,看到信的內容後,神色大變。這倒也是,任誰知道自己屁股底下的位置被人一直惦記着,心情總不是那麽好。
皇帝把信合上,看着韓司恩滿臉肅殺之氣道:“這信你看過了?”
韓司恩老實道:“看過一封。”
皇帝沉默了下,道:“這件事不要和任何人提起,元寶,告訴大理寺和刑部那邊,任何人不得前去探望李家之人,包括石蕊郡主在內。”
韓司恩和元寶各自應下,然後,韓司恩看到皇帝這邊是真的沒自己什麽事了,便很有眼色的提出自己該離開了。
皇帝滿臉不耐煩的揮手,意思是讓他趕快消失。
等韓司恩離開禦書房後,皇帝看向元寶道:“元寶,你看呢?”
元寶臉上恢複往日的神情,他道:“韓世子是個非常有膽識的人,韓世子似乎和韓家衆人的關系不太好。”元寶把當日在韓家,韓老夫人對韓司恩的态度像皇帝說明了下。
皇帝冷聲道:“朝堂上你也看到了,不但老太太和他關系不好,韓卓和他關系也不好,倒是和朕一樣是個孤家寡人。”
元寶忙道:“世子哪能跟萬歲爺您比。”
皇帝聽了元寶這話,笑了下,然後皇帝又輕聲道:“當初他開口問朕要禁衛五十,朕心裏就有那麽點想法,覺得他可能會直接抄了李家。但又覺得他不像是莽撞之人,沒有證據,不至于這麽魯莽。結果沒想到,他還真給人抄了,還碰到了機關。元寶,你說,韓司恩這麽做,是枉顧朕的旨意呢?還是心裏想給朕做事?最關鍵的是,這匹沒有馴化的狼,日後會不會反咬朕一口?”
元寶笑了下道:“萬歲爺,老奴不是韓世子心裏的蛔蟲,腦子也不聰明,哪能猜得出世子這心裏在想什麽。但老奴覺得吧,這世子和家中長輩關系甚差,身體一直虛弱,聽說今年差點沒被個老奴才給害死,現在又有一同胞妹妹剛從邊關回家,總是要有些什麽顧忌的。要是沒有萬歲爺在後面為他撐着,他這不孝的罪名,怕是早就有了。世子膽子大,不怕得罪人,官場上又沒什麽建樹,一切還不得靠萬歲您提拔啊。”
皇帝聽了元寶這話,笑了下,道:“你這奴才,說着自己不知道,心裏倒是琢磨個透徹。不過,你還別說,朕還真有點喜歡他這天不怕地不怕的樣子。人也聰明,就好李钰誣陷石蕊這事,他打斷的很及時,說了石蕊有罪,但也維護石蕊的面子,狠狠的反駁了李钰這小人,省的朕兩面不是人。有點他的影子,說不準倒是能給朕解解當年的疑惑。”
皇帝嘴裏的這個他是誰,元寶自然清楚,皇帝陷入沉思時,他是不敢多嘴的,便默默的站在了一邊。
韓司恩從皇宮裏出來,就把皇帝給抛在腦後了。反正他心裏清楚很,皇帝表面生氣,心裏恨不得他把朝堂上官員的家都給抄一遍才好,所以他很淡定,只要能把握住皇帝一人的心思,他能一直活得快活。
韓司恩在回韓家的路上,經過朱雀街的留仙樓時,被個下人攔住了,說是自家主子二樓有請。
韓司恩看着那人沉默了下,最後還是跟着這人上樓了。在二樓的雅間裏,他看到了裏面坐着的白書和三皇子姬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