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姬洛心中的悲喜在一瞬間起伏,随後歸于無邊的平靜中。不過雖然他很快收拾起了自己的心情,但韓司恩還是聽到了他內心控制不住的那些心聲。
甚至能感受到他內心的驚亂、悲憤、不安,甚至是萬箭穿心後倒在地上面對死亡時的蒼涼和不甘。
韓司恩覺得很有趣,這種能感受到人內心情緒的事情,上次在皇宮出現過一次。皇宮裏是各種絕望和血腥,那次惹得他非常心亂,讓他當天爆發出來了。當然了,在皇宮裏和韓芸撕破臉是他早就設定好的,是為了在皇帝面前哈出頭,不過那天還是受到了點心情的影響。
韓司恩心中各種想法,面上卻分毫不顯,他走進雅間,坐在姬洛的對面。那個下人把雅間的門關上,留下三人在裏面說話。
白書看着韓司恩似乎有很多話要說,但張了張口又沒有說出話來,而後他又看向姬洛。他和姬洛不認識,他來這裏等他大哥,這雅間是他大哥定好的,結果他來時姬洛已經在了,兩人便公用這一間房子。
而此刻姬洛正在打量着韓司恩,心裏琢磨着自己要不要試探試探自己這個表弟的底細。
在姬洛還在保持沉默時,韓司恩開口了,他說:“三皇子讓人攔下微臣,有事?”
他說這話的語氣挺平靜,但是對着一個皇子來說,這話問的有些不客氣了。不過姬洛已經歷經過生死,看透了人生的大是大非,心态很平靜,并未生氣。
姬洛想了下,實話實說道:“我在這裏買酒,正好看到你抄了李家。我只是沒有想到,自己上的折子,父皇會把這件事交給你做,更沒想到你會直接把李家給抄了,你這下就成了別人的眼中釘。”
姬洛說着這話時,心裏在想,韓司恩這麽簡單粗暴愛動手的性格和上輩子還真是一模一樣。不過他是真沒想他父皇會讓韓司恩做這件得罪人的事。
李钰和李忠貪污受賄之事,是他上折子說的,他以為會落到他自己頭上,他都想好了對策,不管怎樣都會把李家給廢了的。
李家掌管吏部,看似哪個皇子都不支持,但是因為和石家有那麽一分姻親在,李家早就是他二哥姬容的左膀右臂了。
現在還不顯,想想後來李忠提拔出來的那些官員,明面上都是清流之輩,說什麽不參與皇子間的黨派紛争。
而事實上,這些人中,清流有,但怕是裏面有一大部分都是他二哥姬容暗中的支持者。作為朝臣,哪有幾個人不念想着從龍之功,一生富貴的。
這也是他醒來後,仔仔細細梳理了自己一遍自己的上輩子,才想通的。
他親自遞折子自然是顯得有些急躁了,但是他現在還是那個不受寵的皇子,文武百官沒有幾個瞧得上他的,他手上這個時候沒人為他做這些隐秘的事,所以很多事他只能自己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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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最關鍵的是李忠這個吏部尚書的位置太重要,整個大周的官員升遷,都經過李忠之手。
他這輩子回來已經存了定要坐在那個位置的心,自然是要提前把他二哥的左膀右臂都給斬掉,哪怕會提前引起太後和他二哥姬容的忌憚也在所不惜。
不過,誰也沒想到,橫空出個韓司恩,就這麽一眨眼的時間,就幹淨利索的把李家給廢了。
太後和他二哥這個時候怕是想殺韓司恩的心都有了,畢竟這個位置可是六部之一,能安插上自己的人那是非常不容易的,哪能說換上自己的人就換上的。
太後是個能屈能伸的女子,做事手段也非比尋常。姬洛在醒來後一直在想,他們這幾個皇子中,太後為什麽偏偏看中了姬容,幾乎是把自己所有的權利都給了姬容。
想來想去,大概是大哥是真心沒有當皇帝的想法,每天只要有酒讓他喝,有肉讓他吃,有美人讓他看,他就滿足了。而自己,則是因為自己父妃的死和太後有牽連,自己坐上皇位後,肯定不會待見她的親戚,必然會架空石家。至于五弟姬懷,宮中娴妃是太後親自挑中和自己父妃打擂臺的,娴妃心高氣傲,但太後恐怕沒把她看在眼裏。
雖然這樣分析有些勉強,但這算是目前姬洛能想到的最合理的解釋了。他現在只是有些擔心,太後會不會對韓司恩下手。這個表弟,他雖然感情上并不親厚,但是這人畢竟是韓國公府的世子,同自己一般是靖國侯府的外孫。
韓家落在他手上,要比落在其他人手上要好的多吧。
“所以,三皇子攔着我,是想從我這裏打探打探皇上的态度和消息嗎?”韓司恩聽了姬洛的話,問道。
姬洛一愣還沒有開口,韓司恩又道:“如果你真存了這種心思,就不要向我打聽了,因為我是不會告訴你的。當然,等哪天你坐了那個位置,我就是其他的态度了。”
說完這話,韓司恩站起身打了個哈欠道:“臣今天起床比較早,又做了那些費神的事,現在有些累了,想回去補覺,就不打擾了。”
白書看韓司恩要離開,也跟着起身,他小聲道:“韓司恩,你不高興嗎?”
韓司恩看了他一眼,又看向三皇子,似笑非笑道:“三皇子邀請人的手段讓人不喜,的确會惹人不大高興的。”說完這話,韓司恩就離開了。
白書本來想跟上的,又想到了和哥哥白文瀚的約定,便沒有,然後他看着姬洛,有些無辜的問道:“你為什麽惹他不高興呢?”
姬洛感到有些冤枉,心想,自己這個表弟的脾氣還真是暴躁。不過韓司恩最後那兩句話,讓姬洛有些在意,他帶着的下人上輩子是極為忠心的,他邀請韓司恩前來一敘,按說這人應該好生相待才是,怎麽會惹了韓司恩呢?難不成這人有問題?
韓司恩可沒空管姬洛在懷疑些什麽,他回到韓府朝自己的方蘭院走去時,韓家下人看到他都自動避開了。
剛剛走了幾步,韓司恩聽到了下人的心聲,突然站在了那裏。那些下人看到他站定了,也都不敢走了。
韓司恩難得皺了下眉頭,府上這些下人這兩日在忙,是因為再過幾天二房韓殊一個庶女及笄,此女雖然是庶女,但平日裏很受韓殊寵愛,所以這及笄辦的也很隆重。韓司恩想到這些倒不是對這個庶女有什麽印象,主要是想起了兩個月後,韓明珠和他也滿十五歲了,韓明珠也該及笄了。
上輩子他和韓家關系沒有這麽緊張,韓明珠的及笄禮在她剛回來半個月,就開始由韓家給人發帖子邀請人。
韓明珠的及笄禮辦的盛大又精致,完全表明了韓卓以及整個韓家對韓明珠的偏愛。可是這輩子韓家對韓明珠的及笄一點關注都沒有,悄無聲息的,從那些丫頭心裏得知,老夫人是想這幾日開始病重,把韓明珠的及笄禮給随意操辦了。
韓司恩對這個所謂的及笄禮一點關注都沒有,畢竟在這個時代,女子年滿十五就代表了該相看人家了。他雖然對這個風俗嗤之以鼻,但是韓明珠身為女子,卻不行。
這個後果是自己帶來的,想到這裏,韓司恩轉身又出了韓家的大門,他直奔皇宮去了。
說起來,他上輩子雖然把韓家弄得七零八落,但是他對韓明珠還是做了一番安排,至少嫁妝方面是不缺的,加上有靖國侯府和姬洛在一旁關照着,想必以後過得也不會差。
這輩子,自己打算活的久點,更不會毀了她,所以請求皇帝做主自然最好。
韓司恩到了皇宮時,皇帝正在研究李忠的那幾封信,他在心裏把自己的幾個兒子在心裏來回過了一遍。他已經接到了暗衛的報告,說是三皇子和韓司恩見面了,但他知道姬洛和李府肯定沒關系,要不然哪有自斷臂膀的。
皇帝正滿心愁緒時,韓司恩來了,皇帝以為他有什麽重要的事呢,便讓人進來了。
韓司恩走進禦書房,便直接開口道:“皇上,微臣有一妹妹,剛從邊關回家,對京城不熟悉,眼看她馬上就要及笄,家裏也沒個什麽準備,微臣想請皇上給她賜個福,有皇上您的面子在,家裏日後給她相看人家,肯定會有更大的選擇餘地。”
皇帝對韓司恩這明目張膽的告狀,嘴角扯了扯。韓司恩這話就差沒直白的說,我爹我祖母不關心我們兄妹二人,還打算給韓明珠找個糟心的婆家,這是不打算讓我們好過,所以我來求你幫忙了。
皇帝想到韓司恩的處境,心想罷了,自己以後畢竟還是要用韓司恩的。再者來說他對韓卓乃至整個韓國公府一點好感都沒有,韓司恩和他父親不一心,他心裏是十分滿意的。
不過皇帝也不能輕易答應了,于是皺眉,看似有些不悅的道:“哪有做哥哥給妹妹找人賜福的?你父親和祖母尚在,還用的着你抄心?”
元寶一旁笑道:“萬歲爺,世子和四姑娘一母同胞,感情自然比常人要深厚些。若說四角俱全有福之人,老奴倒是有一人,想必韓國公這般看重世子和四姑娘,肯定也是要找她的。”
皇帝聽了這話,擡眉道:“你這老奴還懂這個?說說看?”
元寶笑眯眯道:“老奴說的這人就是雍郡王妃,可巧皇後娘娘剛才那邊來人禀告說,雍郡王妃在皇後娘娘宮裏說話,皇後要留人在宮裏用膳呢。”
韓司恩自然是順着元寶的話立刻謝皇帝。
皇帝看了看元寶又看了看韓司恩,嘆口氣,搖了搖頭沒好氣的問道:“你來皇宮就是為了這事?”
韓司恩道:“是。”
皇帝瞪了他一眼,道:“來之前就沒見過什麽人?沒做過別的事?”
韓司恩聽了皇帝這問話,皺了下眉,然後他瞅着皇帝的臉,恍然道:“皇上說的是三皇子在微臣回家的路上,把微臣攔下來的事嗎?回皇上,微臣剛剛回家之時,被三皇子攔了,三皇子對微臣表示了關心之情,說是他上的折子,本想查案,結果微臣惹出了這麽個亂子,問微臣有沒有惹皇上生氣。微臣覺得三皇子這話說的很對,這麻煩事都是他惹的,結果微臣差點人頭不保。臣這看到三皇子心裏有些生氣有些煩他,不想搭理他,說了兩句話就走了。”
“你煩他?”皇帝被韓司恩直白的話刺激的眨了眨眼睛:“雖然是姬洛上的折子,你自作主張但不管怎麽樣,他好說歹說也是朕的兒子,你就敢煩他了?”
韓司恩看着皇帝,道:“是皇上您讓微臣實話實說的,微臣這說了,您還不高興了。”
皇帝被韓司恩的話氣的心塞了下,覺得還是眼不盡心不煩的好,于是揮了揮手,讓人滾出去。
韓司恩離開了皇宮。
等他走後,皇帝覺得心口還是有些悶悶的,他喝了兩口茶道:“元寶你說,韓司恩和老三之間有沒有聯系?”
元寶笑道:“萬歲爺,聯系不聯系老奴不知,但老奴想三殿下向來獨來獨往,上次若不是萬歲爺您親自吩咐讓他去看望韓世子,想必兩人還是不熟識的。”元寶知道,皇帝對姬洛感情複雜,他不疼愛姬洛是真,但也不願意讓姬洛死的。
有些事,皇帝心裏明白,只是想聽別人說說罷了。
皇帝聽了元寶的話,心裏的氣順了,他拿着禦案上的信又細致看了看,道:“這個韓司恩總是能給朕找事。”
這話元寶是不接的,他站在那裏低眉垂眼,很是慈祥。
皇帝也沒想元寶回答,他把李忠的信放在禦案上道:“大理寺和刑部那邊,還沒有審出什麽嗎?”
元寶道:“回萬歲爺,李钰已經交代了,李大人那邊還是沒有開口,不過已經用了刑,想必開口也是早晚的事。大理寺卿和刑部的折子已經遞上來了,萬歲爺讓老奴時刻關注着,提醒着。”
皇帝垂下臉,道:“什麽李大人,那是罪臣。髒銀的事李忠肯定會交代,他書信裏的這個皇子是誰,讓司禮監的人去問。”
“是。”元寶應下,然後元寶擡眼瞅了瞅皇帝,道:“石侯進宮拜見了太後,然後去了大理寺,說是要讓郡主和李钰和離,因沒有皇上旨意,大理寺沒敢讓石侯進去見郡主。”
皇帝聽了這話狠狠皺了下眉,一想到石家的人要來他這裏哭訴,他心裏便不順起來,于是:“李府這事說到底是韓司恩惹出來的,讓他明日去大理寺協助司禮監審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