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2)

前沖也消解了對方兵刃的進勢,否則的話非穿透前胸不可。

眼前又是個蒙面人,他立即判定不是替身,而是真正的“法王”,對方的功力已顯示在襲擊的行動上。他登時激動起來,忘了肩背的傷痛,真正決生死的時辰已經來臨,可恨受了這巨創而使功力打了折扣,居于極不利的地位。

“閣下就是‘法王’?”

“不錯!”

“不是替身?”

“廢話!”

“堂堂一教之主也會偷襲?”

“醉書生,你反正死定了。”

丁浩立即抑制情緒,冷靜下來?這是非常必要的步驟。唯有冷靜才能應變制敵機先,使功力發揮到極致,他一直在等待的便是這一刻,除魔衛道心願之達成就系于這一刻,同時也是了斷他師徒與‘法王’之間恩怨的關鍵。

“教主閣下,看來今天必須有一人留在峰上?”

“一點不錯。”

丁浩說完這句便不再開門,他本有許多疑問要向對方查證,但他十分清楚‘法王’的心性為人,不到最後的時刻他絕不會說實話,所以隐忍住了。他以至上心法“摧元封穴”止住了血,也止住了痛,不須借助外力和藥物,這在別人是無論如何辦不到的。現在,他要以全心全力來對付這可怕的敵人,為了自己,也為了整個江湖,他要遏止五年前望月堡與金龍幫的故事重演。

精、氣,神、人、劍已融為一體,這是武功的極致。

無形的氣勢,凝聚在特定的空間。

雙方的兵刃各自停留在一個極古怪的角度,沒有一般劍手的作勢,但卻是無式之勢,出擊的發起點當然也相當奇詭,武林中有先例但極為罕見。

那名替身蒙面人退到丈許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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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姑這時出現在另一邊,剛才的連珠暗器就是她的傑作,如果不是她來這一手助攻擾敵,丁浩絕不致受傷。

雙方久久沒動靜,這是定力與氣勢的拚鬥,表面上什麽也看不出來,彷佛是對峙,但當事人心裏十分清楚,這比打鬥更為兇險,只要一方在氣勢稍微一懈,便将遭致對手致命的攻擊,當然,這種情況不會發生在一般高手身上。

空氣凝凍,時間似也停止了運行。

可怕的沉默,恐怖的死寂。

不知是多久,至少是半個時辰,雙方的氣勢相當,都無懈可擊。當然,天下任何事有開始便有結束,不可能一直耗下去,分不出是誰先出手,也許是同時吧,雙方劍騰起、擊出,交嗚聲劃破了凝固的空氣,也打碎了死寂。

劍氣撕裂了空間,展延,發出一長串音爆。

雙方各退了一步。

丁浩駭然,他發現劍身崩掉了一個指甲大的缺口,他這才悄悟自己的護體保命神功擋不住劍鋒,原來對方持的是無堅不摧的神兵。絕不能氣餒,他自己警告自己,只要心神一懈,後果便不堪設想。

沒??呼喝之聲,雙方發出第二劍。

貫足內力的交擊,勢道彌足驚人,又是倏合乍分。

丁浩的心弦又是一顫,劍身又多了個更大的缺口,非關功力,是兵刃上的差異,如此下去将如何?但這意念在腦內只如電光一閃即逝,他不能分心。

第三個照面。

“法王”,仗着兵刃上的優勢,毫無顧忌地全力出擊。

旗鼓相當的對手,全憑真功實力,絲毫也不能取巧,硬碰硬的接觸。“铿!”地一聲,丁浩的劍斷了尺長一截,不由一窒,就這一窒的瞬間,“法王”的劍不回收,順勢劍出了三式,緊密得有如一式。

丁浩以斷劍封架,但“法王”的劍術威猛而詭異,劍尖已刺入丁浩的左胸,這是致命的部位,透心即無救。

急切裏,丁浩的斷劍脫手射出,勢疾而力猛。

“法王”為求自保,收劍格架。

丁浩後退八尺。

“法王”既然得手,當然不會給丁浩任何喘息的機會,一個彈步,劍又揮出。

丁浩只好空手與搏,掌功再強也不會比劍利,更何況“法王”所持是切金斷玉的神兵,丁浩明顯地落入下風。

小姑姑喜形于色。

丁浩勉強撐了五個回合……

“躺下!”法王栗吼一聲,劍已貫入丁浩的右胸。 抽劍,丁浩真的躺下了,血水噴出,但很快便止住。

“留活口交換天仇!”小姑姑急叫—聲。

“已經沒有活口了!”法王和劍垂下。

“這……”

“他們會要他的全屍。”

就在此刻,數條人影由峰後方向湧現,當先的是餘化雨和老酒蟲,接着是斐若愚以及方萍和小茉莉。

“啊!”方萍和小茉莉同時厲叫出聲。

“小酒蟲!”老酒蟲是悲呼。

餘化雨和斐若愚的臉孔頓時扭歪。

小姑姑和那蒙面人轉身面對來者,那名青衣少女也現身到了小姑姑身邊。小姑姑不停地顧盼張望,顯然她對這批不速之客的突然光臨感到驚震,峰下的周全布置難道完全不發生作用?這未免太可怕了。

“哈哈哈哈……”法王突然發出狂笑。

“住口,這有什麽好笑?”餘化雨出聲喝阻。

“法王”斂了笑聲。

“餘莊主、酒長老,你們老少齊來,是陪葬麽?”

“你閣下想是半月教主?”餘化雨咬牙問。

“不錯,本座就是!”

“餘文英人呢?”

“喏!她就是。”法王指了下青衣少女。

“她……就是?”

“大伯!”

青衣少女在小姑姑示意下叫了一聲。

餘化雨深深望了這從未謀面的至女一眼,回過頭,臉上的表情相當複雜,一時之間他不知如何處理這情況。

“先算人命賬!”老酒蟲怪叫了一聲。

“血帳血還!”斐若愚立即附和,他早巳按捺不住。

“我們還等什麽?”方萍含淚厲叫。

“趕着投胎也用不着這麽急呀!”小姑姑也斜着眼說。

方萍一咬牙,作勢就要撲上。

“阿稱陀佛!”一聲化號驀地傳來,—個蒙面女尼随聲出現,是“無恨師太”,她沉穩地步到場中央,立定,目光望向那青衣少女。

烈陽似的目光使青衣少女感到不安。

“百花娘,無恨師太!”小姑姑大聲點出。

“她是誰?”無恨師太厲聲問。

“你不認識自己的女兒?”小姑姑媚笑着說。

“她不是文英!”無恨師太寒聲說。

這句話使餘化雨老臉失色。

青衣少女高叫了—聲:“娘!”聲音極不自然,完全沒有骨肉重逢的親情反應,也沒有自己是人質的表現。

“無恨師太”微一搖頭道:“女施主,你可憐也可悲,作假是假不來的。”說完,轉面對着“法王”,目芒中盡是怨毒:“你太惡毒、卑鄙,貧尼甘背佛前之誓,寧墜萬劫之境,對你無法不恨。”

“法王”後退了兩步。

“無恨師大”轉向餘化雨一行,先合什,然後才開口道:“各位施主,這公案由貧尼來了斷,定還各位公道。”

餘化雨欲言又止。

“法王”這時開口道:“換個地方了斷如何?” “無恨師太”略作思索,點頭道:“可以!”

老酒蟲大聲道:“小酒蟲不能白死!”

“無恨師太”楞了楞,目光瞟向地上的“醉書生”突然明白過來,轉面道:“施主,醉書生是為了助貧尼尋餘文英而遭不幸,貧尼自有分寸。”

方萍切齒道:“師太,何不在此公開了斷?”

“無恨師太”眸光閃了閃沉聲道:“貧尼坦誠相告,各位施主可能無一能抗禦‘無影飛芒’,還是信任貧尼吧,不會讓各位失望的。”

這一說全啞了口,的确,是無人能抗拒“無影飛芒”,一旦動上手,勢必要見死傷,這點,誰也沒考慮到。

“法王”彈身飛掠而去。

“無恨師太”立即跟随。

小姑姑等三人也迅疾地離開。

衆人圍向丁浩。

老酒蟲老淚縱橫,悲嚎道:“小酒蟲,你這一走,老哥我從此要戒酒了,普天之下何處去尋杯中知已。”

丁浩突然張眼道:“老哥,酒不必戒!”聲音很虛弱。

“啊!”斐若愚驚叫。

“主人……還活着!”方萍的聲音是顫抖的。

“賢……”餘化雨“婿”字差點出口,發覺不對,急轉口道:“賢侄,謝天謝地,老夫我……就知道爾并非夭折之相。”淚随聲下,是喜極之淚。

“醉公子會死那還得了!”小茉莉湊和了一句。

丁浩強撐着坐了起來。

斐若愚忙單膝着地,滿面激情。

“大哥,你……傷勢……”

“死不……了”丁浩笑笑,笑得很凄涼。

“我們為了收拾峰下的伏兵,遲來了一步。”

“遲得好,否則……‘無影飛芒’将會奪去不少命,還有……‘法王’和另一個蒙面人功力……實在驚人,而且‘法王’采的是神兵,一般兵器……絕抵擋不住,我……慚愧,竟然……折了兵刃。”

“哈!”老酒蟲的笑在淚痕裏綻開:“小灑蟲,折了一把劍算什麽,任何成名高手都有失敗的經驗,只要老命保住,一切好辦,你的傷真的不要緊?”

“老哥,放心,小弟說死不了便是死不了,不出三天,小弟我……就可以陪你喝酒。”

說着,站起身來,卻晃了兩晃,如果換了別人,一百條命恐怕也活不了。

“別逞強,你需要療養一陣子。”

“我們下峰吧!”餘化雨掃了衆人—眼,然後望向丁浩:“賢侄,際是需要找個清靜地方療傷,一切等你複原再說,你還能行動麽?”

“這……”丁浩試着舉步。痛得一咬牙。

“大哥,傷勢不能牽動,小弟背你。”悲若愚湊上前,轉背、弓腰。

丁浩苦苦一笑,知道是不能逞強。

X X X

翠雲峰後一個極其隐秘的峽谷,一切都是原始的,不知道是否有人的腳踏過,縱使有,想來也只那麽一兩次,現在,日影西斜,有人的腳在踏,而且是結結實實地踩在上面,是半月教主“法王”和“無恨師太”。他倆選擇這人跡不到的地方,是為了要解決一樁私人間的恩怨,這恩怨不容許第三者介入。

現場真的沒第三者麽?答案是有,是比山老鼠還機伶滑溜的二鬥子,他一直在暗中,從翠雲峰尾随而來。

“法王”和“無恨師太”都已除去了臉上的掩物,“法王”發白如蒼,在古稀之外。

“無恨師太”也已花甲過外,濯濯牛山泛着—片灰,從輪廓與皮膚顯示,當年是個尤物,歲月沒有完全抹去她的風韻。百花娘一聞其名即知其人。

“趙彬,你先說我的女兒文英究竟在何處?”

“不知道!”

“那你為何要人冒充文英交換你的孫子?”

“兵不厭詐!”

“你真的不知道?”無恨師太老臉是鐵青的。

“我可以對天發誓,是不知道,當年你的女兒是由她的父親撫養,誰知道落在何處。”

法王臉色一片陰沉。

“好,算你不知道。”無恨師太挫挫牙:“當年在海邊礁石上也曾經對天發誓,說要把我們之間這—份不正常的感情永埋心底,絕不破壞我的家庭,結果……你違背了誓言,把我抛入萬丈波濤之中,怎麽說?”

“花娘,我……愛你太深,我深知我們年齡懸殊,不能相配,但我為你而夫妻反目,遠走東瀛,失去了你,我便什麽也沒有,我既然得不列你,也不能讓別人擁有,聽以……我才出此下策。”法王微顯激動。

“既然愛我如此之深,何以不以身相殉,而出之謀殺?”

“我……還有壯志未酬。”

“哼!趙彬,你狼心狗肺,人性盡泯,到這種時候居然毫無愧悔之意,你以為天可欺麽?

冥冥中沒有報應麽?現在你告訴我,為什麽又謀殺了餘化龍?”無恨師太現在不但有恨,而且極濃。

“那是公平決鬥,技遜一籌,不能怪我。”

“我已經看透了你,你說的我半個字也不相信。”

“花娘……”

“住口,你不配再叫這名字,當年的百花娘早已葬身海底,現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時債人,恨如山,仇似海。”一個字都包含了無經綿怨毒。

“你不是無恨了麽?”法王似乎并不在意。

“那是在知道事實真相之前,現在,我恨如山高,恨比海深,甘願墜入阿鼻地獄也要把你碎屍萬段。”

“如你辦不到呢?”

“那是天意,我無悔!”

“你已是佛門弟子,何不就此罷休?”

“辦不到!”

“你會後悔!”

“我說過無悔!”咬咬牙:“你已經殺過我一次,我幸而獲救不死,又何必在乎再殺我一次?”

“這可是……你逼我?”

“我佛有靈,老天有眼,不必多說了。”雙掌一提,平胸,掌心相對微張向外,神情立即轉變為一片肅穆,雙掌泛出白色,逐漸變為玄玉,“華蓋”這間隐隐升起一蓬白霧,眸光頓時成了刺目的烈陽。

“想不到……你居然練成了佛門至高玄功!”法王也掣出了劍,劍離,臉上同時布起栗人的殺機。

“無恨師太”雙掌推出。 “法王”揮劍。

“隆!”然一聲巨響,猶如晴空霹靂,四谷齊,凜冽的罡風四溢,兩丈之內落木蕭蕭,枝折草偃,“法王”震退了三四步,但他随即又标起出劍,“無恨師太”徒手對刃,手掌揮動之間罡氣如濤。

于是,驚世駭俗的劇鬥層層疊了出來。

殊死之鬥。

情與仇本是兩個極端,然而偏偏又如一物的西面,只要一翻便截然不同,中間似乎沒有距離。

“法王”的劍切不進去,屢進屢退,兩刻時間之後,他突然改變戰術,不停變換位置,采游鬥方式,很明顯,他有意耗“無恨師太”的真力。而“無恨師太”在恨的心理驅使下,猛劈猛打,有心要把對方彘于掌下。

又過了一刻,“無恨師太”驀覺真力不濟,開碑裂石掌力勁勢大減,當她警覺失策時已嫌晚了些。

“法王”開始猛攻,劍勢如虹。

主客易勢,“無恨師太”守多攻少。

絕頂高手相搏,一旦處于劣勢,要想扳回是非常困難的,何況“法王”是故意如此,他當然不會給“無恨師太”平反的機會,着着進逼,一劍緊似一劍,一聲暴喝,“無恨師太”

踉跄倒退,衣襟冒了紅。

“法王”彈進,森寒的劍刺入中宮。

“無恨師太”努力一咬牙,雙掌疾圈推出,她這一擊是拼聚餘力,背城借一,力道之強勁不輪于初發的一掌。

“法王”也是失算,不虞對手有這一擊。罡勁裂空之中,“嗯!”地一聲悶哼,身軀倒撞,張口噴出一股血箭。血箭正好噴在“無恨師太”的臉上,攻勢一滞,第二掌沒能緊接發出,而“法王”卻逮住了這些微的機會,雙腳一沉,左掌揮,劈空掌震得“無恨師太”的身形一歪,又是一個機會,“法王”伸劍電沖。

“啊!”地半聲慘叫,劍已沒入心窩。

“無恨師太”的臉孔頓時扭歪,張口,血湧冒。

“花娘,是你……逼我!”法王大聲喘息。

“無恨師太”想說什麽,但滿嘴沫,發不出聲音,只是怒瞪着雙眼,凄厲如鬼,已經完全不像是出家人。

“花……娘!”法王的身軀晃了晃,看來他的傷勢也相當不輕,聲音已走了調:“不要怨我,不要……恨我,我……生來是……獨占的……性格,我得不到,別人也……休想,本來此事已了,你……偏偏要找了來……”

“我……恨你!”無恨師太終于進出了一句話,其實她的表情比這句話更有力,那份恨意無法以言語形容。

“恨也罷,怨……也罷,一切将成過去,我……眼前無法為你善後,我……會叫人來做,替你做一座大墳。”

抽劍,“無恨師太”栽倒。

“法王”注視了屍身片刻,蹒跚而。

二鬥子現身,走近。

“師太,師太……”

“無恨師太”還沒斷氣,口唇在翕動。

“你……”聲細如蚊,但算還能出聲。

“小的是‘醉書生’的跟班。”

“醉……書……”

“對,醉書生!”

“他……他叫……趙彬……” “小的已經在暗中聽說!”二鬥子點頭。

“武林……之後……丈夫,也就是……”

“師太,也就是什麽?”二鬥子心巳收緊。

“………”

聲音太微弱,根本聽不清楚,二鬥子把耳朵湊到她嘴邊,聽完之後,整個人蹦了起來,激動地道:“想不到,真是想不到。”

“無恨師太”頭已歪在一邊,但雙眼仍怒瞪着,死不閉眼,她是不能瞑目,兩夫妻先後毀在“法王”手裏,而沒能見愛女餘文英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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