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小姐,都到了衛家別莊,你還是這樣不到日上三竿不起身!”
“唔。”岑蘭芷幹脆縮到了錦被裏面,只懶洋洋的說了一句:“衛家的床比我們原來院子那床睡着舒服多了,我不想起身也是情有可原。”
瓊枝一貫嚴肅的表情在每天早上催自家小姐起身的時候,總要猙獰那麽一次。她吸一口氣直接上前撈起簾子,然後握住了被子一角。
在她還沒有把心裏的想法付諸于行動的時候,岑蘭芷已經猜到了她要做什麽,卷起被子一個轉身就把被子牢牢的卷在身下滾到了床裏側,露出一雙帶笑的眼睛和瓊枝滿是怒火的目光對視。
“小姐,我們如今不比在岑家,一定要多多注意行為,否則會被人嘲笑的。”瓊枝再一次壓下怒火勸導。
“不,瓊枝,我這樣他們反而會覺得放心一些呢。你想,一個這麽不懂禮儀空殼子花瓶一樣的小姐,對他們才沒有威脅啊。”
“又是借口吧。”瓊枝木然肯定道。
“這次只有一半是借口,另外一半是真的。”岑蘭芷一臉誠懇的回答。
主仆兩不知道是多少次為了起床這件事鬥嘴還價,許久依舊是相持不下。早就起身在外面院子裏迷了一回路的小丫鬟壁月走了進來,手裏拿着幾朵淡黃的花,小臉上帶着些稀奇的對看過來的兩人小聲道:“小姐,瓊枝姐姐,奴婢在外面看到一種好看的花,待會兒給小姐插在鬓角吧。”
“拿過來給我看看。”岑蘭芷還窩在被子裏,伸出一只手對壁月招招手。接過那朵花看了看,她道:“這是木香,多生長在高山草地和灌叢裏,我在書上看過。根莖可入藥,能行氣止痛,調中導滞。”
壁月立即崇拜的眼睛都亮了,“小姐好厲害,什麽都知曉。奴婢還在院子裏看到了許多漂亮的花,是特地問了能不能摘奴婢才摘了這幾朵回來的。還有一種和圓盤一樣大的,潔白如玉,旁邊有八朵大花,裏面簇着很多小花,可好看了。”
“哦,那種應該是瓊花,看樣子園子裏可有不少的各色花卉,我還未曾去看過呢。”岑蘭芷笑眯眯的給壁月講解着,壁月這小丫頭到了這裏之後也顯得話多了不少,臉上的笑也多了。
岑蘭芷平生有兩大偏好,一是睡,二就是美景。花也是景中之一,岑蘭芷一向喜歡,應當說她喜歡一切讓她覺得賞心悅目的東西。
趁着壁月吸引了岑蘭芷的注意,瓊枝飛快的一拉被子,就把岑蘭芷從被子裏給抖了出來。只着了一身裏衣的岑蘭芷呀了一聲,無奈的嘆一口氣懶懶的伸展了一下.身子坐了起來,“起身便起身吧。”
可随後她又慢悠悠的加了一句:“待會兒擺張榻到園子裏小睡一會兒,這大好春光可不能辜負了,否則老天都是不依的。”
瓊枝聞言又瞪圓了眼,但是還是對她毫無辦法,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她起了身收拾停當,用了些早膳就躺在園子那花叢裏曬着太陽,眼看着沒過一會兒半眯着眼睛又要睡着了。
再懶得理會這懶人,瓊枝轉身就去房裏收拾岑蘭芷昨夜看的書去了,只留下壁月守在岑蘭芷身邊給她聽些差使。
這處別莊裏下人不少,但都訓練有素,該出現的時候出現,不該出現的時候主子絕對看不見他們。随着岑蘭芷一同來的一些人被安排在湘天別莊的其他院子裏,這處院子就只有岑蘭芷主仆六人,湘綠秋水還有潘嬷嬷都是一大早就不知曉到哪裏去了,因此岑蘭芷現在很是清淨。
此刻,湘天別莊門口停着一輛外表不怎麽顯眼的馬車,一個小厮打扮的少年從別莊裏走出來,恭敬的站在馬車旁喚了一聲:“公子。”
“怎麽了,南風,可是別莊裏有什麽不方便。”一個清潤的男聲從馬車裏傳來,還伴着一陣低低的咳嗽聲。
“回公子,奴才沒見到別莊的蕭管事,但是從一名小婢嘴裏詢問到,那來自玉京的岑家小姐被暫時安置在別莊裏的芳澤院了。”
聽到南風這話,馬車裏的人又道:“既然是未來的五弟媳,我當避嫌,就不要在此處暫歇了,直接回衛府吧,路途也不遠了。”
聽見車裏的咳嗽聲,坐在車轅上的另一位少年皺着眉勸道:“公子已經坐了這麽久的馬車,還是先在這裏歇歇比較好。左右別莊裏還有那麽多空置着的院子,我們讓別莊管事給我們另找一個院子就是了。”
“女子的清譽要緊,何況在這個節骨眼總容易多生枝節。不論如何,這樣總歸是不好,無需多言,趕路吧。”
聽到這溫溫和和的話,兩個小厮都不敢再說什麽,坐上車轅一甩馬鞭就往前駛去。這主仆三人正是衛家的四公子衛謹之,和他的兩個名叫南風和東風的小厮。
衛謹之身體不好,本是在另一個較遠的別莊休養,已經大半年未曾回過衛家的宅子。這回是因為衛家五公子大婚将近,他的身體稍稍好些了,這才準備回到衛家本家。
才剛駛出湘天別莊一小段距離,南風眼尖的看見和他們擦身而過的一輛馬車上有着衛家的家徽,還恰好停在湘天別莊門口。往後看去,那下來的竟然是衛家五公子衛勤之。
想了想,南風還是敲了敲馬車的木舷,向車裏的人請示道:“公子,方才我看見五公子進了湘天別莊,身邊似乎也沒有花嬷嬷在看着。”
“哦?”馬車裏的人似乎也有些意外,“咳咳,停車,回湘天別莊。”
這位衛家的五公子是個暴虐的傻子,心智只有幾歲,什麽都不知曉,只憑着一時的心情喜好行事,私底下不知道打死了多少個下人。但是這位五公子之所以傻了,是因為幼時被衛家老爺失手給打成這樣的。衛老爺當時是想打衛夫人,誰知道正好被衛勤之撞見,他跑上前擋了一下。衛老爺當時怒極收不住手,把他給打成了傻子。
因為這個原因,原本就因為某件事相敬如‘冰’的衛老爺和衛夫人徹底鬧翻了,衛老爺幹脆帶着白蘋夫人常住霜岚別院。而衛夫人因為愧疚,從此對這個兒子總是格外縱容,就連他打死了人都給他善後,把他慣得是越發的無法無天。
總算大夫人還有點分寸,怕他哪一天惹上什麽不能忍的人,就把自己身邊得用的花嬷嬷派到了衛五公子身邊,時時刻刻的看着他提點他。一般來說,未防發生什麽意外,這花嬷嬷從不離開衛五公子的身邊。
這種時候出現在這種不該出現的地方,花嬷嬷還不在身邊,這樣一來事情就顯得蹊跷了。衛謹之考慮了幾息,最終還是決定過去看看,以防發生什麽狀況。
趕車的東風聽到公子的吩咐,忍不住瞪了出聲的南風一眼。這家夥,明明公子身子不好,還要拿這些麻煩事去煩公子,這不,公子說不得就要插手管上一管了。
雖然不情願,東風還是将車趕回了湘天別莊。兩個人跳下車轅,一個從馬車裏搬出一架簡單但是透着精巧的輪椅,另一個小心的從裏面扶出一位長相俊逸卻面色蒼白,神情溫文安然,氣質如松如竹的青衣男子。
這衛謹之身體虛弱的時候,連路都走不了幾步,因此需要輪椅代步,只要出行,身邊必然會放上一架輪椅。兩個小厮将人好生安置在輪椅上,又拿了披風給他裹好,這才推着他往別莊裏面走。
看着主子一路上不停咳嗽,東風小聲的咕哝着:“反正也是五公子未來的妻子,他要來看就看了,我們也不用來管這檔子事。”
衛謹之白皙修長骨節分明的手握拳抵在唇邊輕咳兩聲,依舊不疾不徐的道:“五弟一向腦子糊塗,最容易被人教唆做出什麽禍事。岑家小姐與他尚未成婚,且不說婚前兩人不宜相見,單是五弟這情況,我便擔心他是被人诓騙而來。況且向來管束他的花嬷嬷不在身邊,也就猜得到他是被人帶着悄悄來的,既然如此定然是有人不懷好意。做兄長的撞見這事,自然不能放着不管。”
“四公子?”湘天別莊的蕭管事正苦着臉往外走,一看到坐在輪椅上被推進來衛謹之,立即就露出得救了的神情,小跑過來道:“四公子,您真是上天派來解救奴才的啊,方才五公子來了,身邊還帶着晴拂姨娘,說要見岑小姐,我們一屆下人怎麽攔得住那位祖宗喲。這不,奴才剛準備去搬救兵,您就來了,這不是巧了嗎。”
蕭管事心裏急着不行,額頭上的汗都出來了。他一個小管事,若是讓五公子還有那位日後的五少夫人在這裏出了點什麽事,這管事也不用做了。左右都為難,蕭管事那張臉都快皺成了菊花。
聽蕭管事這麽一說,衛謹之就明白了七七八八,搖頭嘆息道了一聲胡鬧。那晴拂姨娘是從小照顧衛家五公子的丫鬟,衛家五公子衛勤之腦子有毛病,癡傻任性,動不動就要發火打人,這晴拂姨娘能制得住衛勤之,也算是個人物。但她因此就趾高氣揚起來,如今聽到未來的五少夫人來了,這不就拾掇着衛勤之過來查探敵情,或者或是來示威來了,恐怕她還想着要給岑家小姐一個下馬威。
衛謹之可不是晴拂這種頭腦簡單的人,立刻就想到岑家小姐身上系着的一系列利害關系,只能吩咐蕭管事先行,若有什麽事盡量先攔着,等他到了再說。
因為受不得颠簸,衛謹之坐在輪椅上只能慢慢的被推着往前。他神情溫潤平靜,語氣淡然,不知為何讓人覺得下意識的聽從。
蕭管事聽到衛謹之的吩咐,也顧不得那許多,立刻連聲應是先行一步趕去了岑蘭芷所在的芳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