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宴會結束時已是傍晚時分，西邊天空被晚霞覆蓋，夕陽的餘晖撒向整個世界，為大地籠上了一層橙紅色的光暈。
蘇玥扶着柏绛秋送他上馬車後，跟着也踏了上去。
陶雪薇站在車門口朝蘇玥揮了揮手，蘇玥點頭示意，“再見。”
搖搖晃晃的馬車紛紛駛離了綠楊山莊。
柏绛秋靠在蘇玥的肩頭，微眯着眼睛不住地打哈欠。
蘇玥伸手抓過毯子細心地蓋在柏绛秋身上，拍了拍他的肩，“困的話就先睡會兒吧，嗯？”
柏绛秋努力想要睜開眼，無奈眼皮實在太沉，他只得點頭，“嗯。”
“睡吧，到家了我叫你。”
柏绛秋合上眼睛睡了過去，不一會兒就打起了呼。
蘇玥低眉，柏绛秋睡着後的樣子很安靜，原本就生得很好看的臉上少了那些傻氣的表情，與普通人也沒有半分差異，一點都看不出這人其實傻了。
是習慣吧。
蘇玥輕嘆了口氣，如果不是因為在這個世界裏柏绛秋與她綁定在一起，以她的性格，無論這人是優秀還是癡傻，她都沒有心情去理會。可偏偏對方的一段人生與她的交織，她不能毫不在意，對柏绛秋的耐心和細心，從一定程度上而言，她是當作了一種責任，然後習慣成自然。奈何注意力經常放在一個人的身上，總是會産生感情的——不管這份感情意味着什麽。
從綠楊山莊回去宰相府，馬車要行駛大半個時辰。
蘇玥放松身體背靠着車壁，一手持書，一手虛護着柏绛秋，盡可能地讓靠在她肩上的人睡得舒服。
柏绛秋不知夢到了什麽，臉上露出傻乎乎的笑，在蘇玥的頸窩輕蹭了蹭。蘇玥微側頭，注視着柏绛秋的臉，目光柔和了些許，然後轉過頭去繼續看書。
這時，馬車突然猛烈地搖晃了一下，蘇玥條件反射地攬住了柏绛秋，柏绛秋的腦袋撞在了蘇玥的胸前，他呻吟了一聲，慢慢地睜開眼睛，眼眸中籠着一層薄薄的水霧，眼神迷茫，“缃……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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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玥伸手拉開車簾，“怎麽了？”
駕駛馬車的是朱敏，她受驚般深呼吸一口氣，“小姐，有人攔車。”
攔車？
馬車前面相隔三米遠處，站着一個白衣墨發的年輕男子，形貌昳麗笑容溫雅，“這位小姐，在下意欲前往城東，奈何現在天色已晚，小姐可否行個方便讓在下搭車？”
朱敏愣了愣，小聲道，“竟然是個美人。”
柏绛秋迷迷糊糊地靠在蘇玥懷裏，好奇地看着白衣男子。
蘇玥微微眯眼，“抱歉，我們不去城東。不能帶你。”
朱敏不解，宰相府不就是在……小姐怎麽……她心下疑惑，卻沒有開口詢問。
白衣男子聞言面露難色，“那麽，小姐去哪裏，能捎上在下一程也好。在下獨身一人，若是遇上什麽壞人……”
聽着對方磁性而憂愁的聲音，朱敏只覺心神一漾，忍不住開口相幫，“小姐，要不咱們就帶上他吧，這大晚上的他一個男人也不安全。”
帶上他才是真的不安全。蘇玥淡淡地看了朱敏一眼，“我說了，不帶。”
“小姐？”朱敏語氣中隐有不滿，小姐怎麽這麽不講理？
白衣男子苦澀地笑了笑，眼中滿是失望。
柏绛秋見狀也輕輕扯了扯蘇玥的衣袖，清澈的眼眸中現出同情，小聲道，“缃绮，他，可憐，我們幫幫他吧？”
蘇玥松開護着柏绛秋的手，徑直跳下了馬車，與白衣男子對視。她倏地秀眉一壓，斂起眼眸，“夠了，別在裝了。”
白衣男子奇怪地看着她。
“但凡死前有怨死後不能投胎轉世的亡靈，怨氣越深，身上那股子味道就越重。而你，更是在人間殘害活着的人，怨氣與血腥之氣交織，熏得我惡心，除非我沒有嗅覺才會不知道你到底是個東西！”蘇玥眸光漸冷，腳步輕移，擋在了馬車前面。
白衣男子的瞳孔瞬間縮緊，“你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聽不懂？蘇玥雙手環臂，冷冷淡淡地說道，“我給你一個機會，立刻滾開，別再出現在我的視線裏。否則，我絕不客氣。”
白衣男子眸底暗流湧動，臉上的溫雅盡數褪去，表情變得陰冷，“小姐口氣不小！”白色的身影忽地一閃，撲向了馬車，朱敏大驚失色之下被甩下了馬車，重重地摔在地上！柏绛秋驚叫，眼看白衣男子的手就快扣上他的咽喉，一道光劃過，白衣男子慌忙退開，翩然落在地上，雙手結印，紅色的光球飛向了馬車，蘇玥足尖點地，飛撲過去抱着柏绛秋閃到另一邊，只聽得“碰”的一聲，馬車炸開，木塊車輪散落一地，馬被驚得拔腿就跑，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白衣男子臉上浮出陰森的笑意，“小姐究竟是何方神聖，你的本體明明就是個普通人類，竟然能從我手下搶人。”
朱敏趴在地上，已然昏厥了過去。
蘇玥抱着柏绛秋閃退時，腳下一滑，摔坐在地上。柏绛秋跪坐在她身邊，又驚又怕，他眼中水汽彌漫，哽咽着問道，“缃绮，你還好嗎？疼不疼？”
“沒事。”蘇玥一手按着地面支撐着身體，蹙眉看着摔倒時被壓到的左腿。
白衣男子輕蔑一笑，朝他們款款走來，黑色的長發白色的衣袂在風中飛揚。
柏绛秋咬咬牙，突然擋在了蘇玥身前，張開雙臂擋住身後的人，“我，我不許你欺負缃绮！”
他的身體因為顫抖得很厲害，連帶着哽咽的聲音也在顫抖。
蘇玥眸光一暗，“柏绛秋！”
柏绛秋努力仰頭直起上身。
白衣男子望着他淚光閃閃的眼眸，驀地收起臉上的笑意，怒道，“蠢貨！居然想要保護一個女人！”
柏绛秋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咬住下唇的牙齒更為用力，“我……我就……就要保護……缃绮，你是壞人……我不讓你欺負……欺負缃绮！”
“蠢貨！這天底下的女人無不負心薄幸！你保護她又怎樣？以後她抛棄你之時，可不會記得你曾經保護過她！”白衣男子滿臉怒氣，眼中遍布血絲，顯然怒到極致。
原來如此。蘇玥拍了拍柏绛秋的肩膀，慢慢地站起身，眸光冷淡地望進白衣男子眼底。
“我本來不打算管閑事，既然你自己不識趣，我便送你一程。”
白衣男子揚手，冷笑，“就憑你？”
蘇玥十指上下翻轉，迅速地在柏绛秋周圍設下了結界，然後飛身上前，與白衣男子打了起來。
“缃绮！”柏绛秋驚恐地大叫。
蘇玥手上閃爍着一團光暈，她從白衣男子身邊飛過之時，那團光暈化為光刃，随着蘇玥劃下的手刀，白衣男子發出恐怖的叫聲，摔在了地面上。蘇玥手一揮，光暈散去，她站在了白衣男子身前，低眉看他逐漸變得透明的身軀。
白衣男子早已不複先前的嚣張，他驚懼地瞪大眼睛，“你……你是……”
蘇玥面色冷淡，“引魂師。”
白衣男子臉色慘白，絕望地閉上了眼睛，身形化為塵埃，随風而逝。
同為引魂師，因為性格不同，對待心有執念留在塵世間的亡靈的态度方式亦有不同。沐淩風、安曉笙會盡力幫亡靈解除執念，心甘情願地投入輪回；林初陽在沒被亡靈觸及底線之時亦如此，觸及了底線則直接送他們入輪回；而蘇玥的方式，要麽不管，要麽采取簡單粗暴的方式毀去對方靈力，打入輪回之道。
“……”柏绛秋呆呆地望着方才白衣男子的方向，身體顫抖得愈發厲害。直到蘇玥在他身前蹲下身，攬住他的肩，才撲進蘇玥懷裏，抱着她大哭。
“嗚嗚嗚，缃绮你不是說沒有妖怪的嗎？剛剛那個……那個人是妖怪對不對？嗚嗚，他好厲害，我好怕！我以為我們要死了，缃绮我好害怕！”
安撫地撫摸着懷中人的頭，蘇玥輕聲道，“別怕，他已經去了他該去的地方。”
“該去的……嗚嗚……地方？”
“他不是妖怪，是亡靈，因為死時怨氣太重不能入輪回，于是，有的亡靈輾轉塵世間，就以活人的精氣為食。”
“那，那缃绮你剛剛說……說你是……是引魂師？引魂師……是什麽？”
蘇玥沉默，許久之後輕嘆了聲，“是引領亡靈入輪回之道的人。我們也是人類，只不過較之其他人多了那麽點靈力。”
柏绛秋清澈水潤的眼睛裏寫滿了崇拜，“缃绮好厲害！”
“你不怕我？”
“為什麽要怕呢？你是缃绮啊，缃绮說過不會讓任何人欺負我的，缃绮會保護我的。我知道缃绮是好人。”柏绛秋認真地看着她認真地說。
聽着少年透着幾分稚氣的聲音，蘇玥輕吐了口氣，“柏绛秋。”
“嗯？缃绮要說什麽嗎？”
“沒什麽，我們回家吧。”
朱敏說過，三皇女派給柏绛秋的貼身暗衛一直都在暗中保護他，好在方才動手之時設下了結界，否則不知會鬧出怎樣的麻煩來。至于柏绛秋……蘇玥并不擔心他會說出去，沐淩風教的“禁言咒”效果很好，就算柏绛秋想要告訴別人，只怕也發不出聲音來。
蘇玥叫醒了朱敏，朱敏揉着眼睛，茫然四顧，“小姐，那個男人呢？他是什麽人？”
蘇玥冷淡地回答，“是刺客，不知道是什麽人派來刺殺殿下的。與我相鬥，見沒有勝算就逃走了。”
朱敏“哦”了一聲，也沒有去想這其中的合理性，愧疚地道歉，“小姐，抱歉，我違背了你的指令。”
“不必介意這個，我們先回去吧，馬車被弄壞了，現在恐怕只能靠步行。”蘇玥并未在意，朱敏自己不知道，她那時只是受了亡靈所惑，才會對蘇玥心生不滿，想要幫助亡靈。
一行三人步行了許久回到相府，柏绛秋已經累得眼睛都睜不開了，李知、阿威伺候着他洗漱，換上了幹淨柔軟的裏衣。柏绛秋一倒在床上便睡了過去。
蘇玥也犯困，奈何一回到家便被阿威告知“無影”的另一高層，梅含香回來了，正在書房等着見她。蘇玥囑咐朱敏先去休息，轉身進了書房。
朱敏與梅寒香皆是秦缃绮的下屬，“無影”的成員，朱敏在秦缃绮身邊，梅寒香則主要負責“無影”的相關事務，相府的人都知道朱敏，卻無人曾見過梅寒香。
梅寒香靜立在書桌前，蘇玥進屋後關上了房門，“周琪不會察覺到你吧？”
梅寒香笑道，“小姐放心。”
蘇玥在書桌後坐下，“坐下談。”
“是。”梅寒香拉過一把椅子，在蘇玥對面坐下，“小姐，屬下剛回到都城便接到暗報，一個時辰前，三皇女回家途中被人暗殺。”
蘇玥眯眼，“暗殺？”
“好在三皇女的暗衛并不遜色于刺客，她并未受傷，但刺客也未能留下一個活口，要麽逃走了，要麽服毒自殺。”梅寒香道。
“呵，能查到是哪方勢力嗎？”蘇玥身體往椅背上一靠，擡手揉了揉太陽穴。
梅寒香沉吟道，“屬下懷疑，是大皇女派出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我總是不能按照自己所想的乖乖碼字，難得國慶假期啊啊啊
再不敢許諾了挖坑容易填坑難我努力不坑掉這篇【淚流滿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