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校園啓示錄04

他這時支着手臂看向窗戶那邊，窗外白雲蒼狗如斯過，雲縫露出晴光萬丈，人是發呆神游九天外。

不知道在想啥。

桌子上攤開一本練習冊，空空白白，連筆都帶着筆套的。我坐到自己的位置，輕咳一聲，以作提示。“在想什麽呢。”

他回頭，放下手臂，“主動和我說話了？”語氣有些似笑非笑的。

這話說得，“哪有這麽誇張。”我語氣輕快地，“你知道剛才有人找我過來說什麽了。”

他臉上淺淺似不存在的笑意沒了，慵懶不起意的神情也收斂了，整個人都變了一般，漆黑的雙目泛人得很，我被吸住一般的森冷。“課間時間數學課代表送作業回來和你說了一句話，你馬上了然一樣地答應了，不到十分鐘又回來了。你的身上有淡淡的橘子香水味道，李老師最近一直都有在用歐舒丹的香橙陽光，我想你是去見了她。你學習優異，被老師找在國內是優生待遇，但聯想你一向不和我主動說話的，一回教室就含着笑意招呼我，你這語氣是打趣嗎？我想老班和你說的人應該是我。至于說什麽，多說無益，無非老話常談。”

完全被看穿了啊，我還想打趣幾句，誰知這樣被搪塞，心裏如何也不平。

“程同學。雖然李老師和我說多關照你，但我不是奸細，咱們是同學，你尊重你的自由。”我才不多管閑事。

他一臉可惜：“我覺得李老師的建議很妙。真的不管？”

我十分堅定：“我可忙了，萬一被你超了成績，可不贻笑大方。”

程念霁道：“你忙？上課可不比我發呆得少。晚上少玩點游戲吧，你的皮膚不适合熬夜。”

我下意識地手指點了下嘴角冒出的痘痘，今天早上照鏡子發現的，有點痛得我扯了下嘴角，“我哪像你，我可是地才，要加班加點學習才保持得了成績。”

“呵。”程念霁不語，嘴角的笑容幽微。

我仿若不知，“我要好好學習天天向上。”

程念霁說：“嗯。”

我有點羞恥地轉過頭來，暗想，我打游戲他又不在我身邊，他肯定就是随口一提，別想太多了。

這時唐文文回來了，發了幾顆水果糖給我，“小魚兒，這是喜糖，二班XX和三班XX一起了。”

水果糖包裹着五顏六色的糖紙，折射出耀眼的光線，小巧玲珑可愛極了。我剝了一顆，又見唐文文發了幾顆給後座的程念霁。他倒是一點也不客氣地收了。

糖甜甜酸酸的。好像少女的心事。唐文文吃着糖，打開了一本外文雜志，和我閑聊。她交際面廣，一中的風月八卦沒有不知的，我畫着傍晚要交差的地理地圖作業，鉛筆細細的線條描摹勾勒，午後的自習課吹着暖暖的醺風，有點昏昏欲睡。

“小魚兒，你最近狀态不太好啊。”一語驚醒夢中人。我立即驅走周公，“有嗎？我覺得挺好的。”

“你晚上沒睡好嗎？眼底下都青了。”

“應該是。”我的笑容絕跡，“最近天氣熱了嘛，有點不适應，過段時間就好了。”

不知道許觀魚的人設還能立多久，不過有一點，晚上不能打游戲太晚了。頓時覺得，人生的樂趣少了一大半。

身後傳來一聲輕笑，從鼻端逸出一般。

我什麽都聽不見。裝死就對了。

讀書的時候，很愛用一句話來作為作文的開頭，現在也不免俗氣拿來一用。光陰似箭，日月如梭。轉眼又到了期中考試。

考試嘛，對學生來說很尋常。我也算是身經百戰了。但程念霁帶給我的危機感，生生讓我在期中考試的前半個月就開始刷題，考完了倒是沒什麽感覺。

等校內排名榜貼出來時，我被程念霁擠下第一把交椅後，我總算明白了一大早上就缭繞的那種不安感來自何方了。麻蛋，老子居然被壓到第二名了。

唐文文被我吓着了，“小魚兒你沒事吧。不就下馬了一次，下次給他好看就是了。”

程念霁走了過來，這妮子裝作什麽也沒說一樣，揚着笑臉朝他說：“恭喜啊，第一名。”

我：“……”見色忘義第一人。

程念霁看看我，說着，“我沒想到這麽簡單。”

唐文文攔住了我想K他的沖動，“學神啊，這還簡單。物理這麽變态，我考70分你考滿分。”

我淡淡地道：“嗯啊。”

程念霁似乎覺得有點好笑，“小魚兒也很不錯。”

這是在嘲諷我嗎？我居然從中聽出贊揚的語氣。我朝他倆露出一個大大的問號。

唐文文憂愁道：“你們一個學神，一個學霸，一點也不懂人間疾苦。”

其實嘛，成績相比上次倒是沒什麽差別，只是突然冒出一個程念霁，叫我意不平。

程念霁這一戰打得相當優秀，每堂課上任課老師都習慣性誇贊，那語氣仿佛自己家雞窩飛出一只鳳凰一般的驚喜。連他上課睡大覺看小說都一律不管了，只說是若你有這般的成績，我做老師的笑還來不及。

可真秀。

我無奈地刷試卷，算了，不就是一個第一名，生活最要緊的是活得開心。

一中有個自己的校園論壇，還挺熱鬧的，唐文文還在上面連載了自己寫的英語小說，就寫一個女高中生成為好萊塢巨星，期間與N+1個男友戀愛的勵志言情小說。勵志，是她自己添加的。

我上課無聊的時候，也會刷刷看，有點像貼吧，組別倒是挺多的。我比較還在閑聊天下看八卦，正看着不知虛構還是現實的俗套狗血三角戀的樹洞帖，突然不小心退出，點進了一個游戲貼。發帖人以第一人稱的視覺發布文章，露出一些所謂的蛛絲馬跡，進行推理。有點像推理小說。更像是日漫的日常推理。就是一些生活中的小事件。帖子很冷，只有寥寥幾個回複。我看了其中一個說消失的鋼琴琴譜的，推理了一下，很快收到了發帖人的回複。

看來他也上課走神。

我其實是一個看腦筋急轉彎都想直接翻背後答案的人。但上課确實無聊，這個推理貼居然慢慢地火了，發帖人倒是出現得少，偶爾當回帖上出現了不拘一格的推理時，他便會點解一二。

發帖人是漫不經心的，每當出現了令人費解的小故事時，一幫人被撩得嗷嗷直叫，他才會抽絲剝繭地細細講述，那講述真實得讓人細思極恐。

仿佛就從現實世界取材一般。

“觀魚，論壇上那個推理貼你看了嗎？最近火得不行，上次我去齊老師辦公室送練習冊的時候，還看見他開着電腦看這帖子啊。”Z同學說。

Y同學也說：“我就記得裏面一個說血紅色的襯衣的，有點驚悚，還有一個說黑白照片裏的笑臉也是，網上還從來沒看到過，發帖子的人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我記得之前的推理都是偏日常的，最近越來越兇殘了，咦，我一想起，就有點背後發涼。”

我說：“嗯。我也看過。”

唐文文笑着朝我眨眼睛，我上課刷帖子這件事身為同桌的她再清楚不過了。不過為了挽回我的好學生形象，她也只是背後笑着揶揄我一下下，人前什麽也不知。堪稱Z國好同桌。

“我覺得吧，發帖人肯定年紀不小了，可能是那位同學的爸爸上論壇湊熱鬧吧，小魚兒你說是不？”

的确，回帖人回話簡潔，謹慎，有一種老幹部的作風，偶爾幽默，也像是黑色幽默般的冷笑話。“也許就是一個聰明絕頂的大叔。”我勾起嘴角朝他們笑，笑到了後座，程念霁還是端着一副死魚般淡定的樣子，凝視着說話的我，那一刻，我有點尴尬，總有種背後說人壞話的錯亂感。

程念霁露出雪白的牙齒朝我笑一笑，就是像有點像從流水線生産出來的笑容。

唐文文被我逗笑了，拍了一下我肩膀，摟着我，和程念霁說：“小程，你說是不是。”

我看程念霁一點也沒笑的樣子，臉皮動都不動的，眉眼像墨水潑上去一般的模糊，他靠坐着，閑散地轉着中性筆，“也許。”

周圍幾個同學也笑了。“如果說是大叔我還能接受，如果是同齡人是那也太打擊人了。”

“哈哈，也許就是我們一中某個同學也說不定。三班的周凱安最愛看推理小說了，不是還獲得新韻獎的第三名了，也許發帖的就是他。”

“我覺得不像。周凱文寫的推理小說太文藝了，發帖人的文筆可是很簡潔流暢的，一個字也不多。”

“……”

他們風風火火地讨論起來了。

程念霁有點兒反常。在想什麽呢？

他靈活地玩轉着中性筆的手指像蝴蝶掠過花叢，眼睛低垂着，默默不語地。

上課鈴打了，我的關注點也從他身上離開。倒是唐文文敏銳地對我說：“小程也有了心事啊。”

我習慣性地在下午第二節 課上刷那個推理帖，今天卻看到了不一樣的故事。這一次的推理故事名字叫做：另一個的我。

文字敘述如下。

我醒了。我看見一面鏡子，鏡子裏的人很陌生。我失去了所有的記憶，我不敢确定鏡子裏的人就是自己。

我的手機響了。

有人給我發來一條微信，這是一條來自陌生人的微信。“打開窗戶。”

我的微信沒有一個好友。這個人的頭像是一片空白，微信號只有一個小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