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校園啓示錄 完
程念霁大概也沒有想到我會這麽爽快地直接說出來,他微微側身朝向我這邊,清朗如星子般的眼眸仿佛湮了一場煙雨。
唐文文微微捂住嘴。“我沒聽錯?”
他似乎不忍我說出違心的話,很快接過話頭。“只是同學之間的互相幫助。”
我疑問地重複了一遍,“只是同學之間的互相幫助?”我差點坦白心意了,同學你就用這麽一句話應付我?
唐文文不忍卒聽,默默為我點蠟。就連她男友也朝我投來一個憐惜的目光。我:“……”
這時,椰蓉雞上了,如同絲綢般絲滑香氣纏繞着我們。
大家都舉筷,想要忘記剛才的尴尬。“小魚兒,你最近好像瘦了,多吃點,不然手感一點也不好。”唐文文笑得奸詐,夾了一個雞腿給我。
我不甘心地望向程念霁。他默默地垂下眼簾,好似在後悔方才說的話。
我說:“謝謝文文。”
菜漸漸地上齊了,唐文文和男友夾菜說話,不亦樂乎,簡直把對面的我們襯成了兩個百瓦大燈泡。
我吃着雞腿,一邊在心裏吐槽程念霁。我都表現得這麽明顯了,他是搭哪根筋了,明明也不像是沒有意動啊。
我喝了一口橙汁,想要冷靜冷靜。就聽他小聲說:“剛才……我以為你……”
我白了他一眼,在嘈雜的背景音裏,同樣是小聲對他說:“以為我想說什麽?”
他臉上浮出點點笑意,“小魚兒。我可以也這樣叫你嗎?”他的眼底無盡的溫柔,織成一張大網将我網了進去,那樣熟悉的目光,仿佛曾在哪裏見過一樣。
我說:“可以。那我該怎麽叫你。”
“阿霁。”他飛快地說着。
我覺得這個名字有點耳熟。當然,不是我耳熟,而是許觀魚耳熟,記得初見,他說是故人。也許真是故人也說不定。
我試着念了一聲,“阿霁。”
他輕輕嗯了一聲。不知怎麽地,心頭甜絲絲的,也許這就是戀愛的魔力。
我們倆對視一笑,産生了一種不為人知的秘密。
吃完飯後,程念霁和我順路離開,至于唐文文倆好像還打算去附近的夜市玩一下。
出了地鐵站,踏着霓虹的光影,吹着涼爽的晚風,我們倆在街道上漫步着。
我說:“咱們牽牽手好嗎?”
他便主動地牽起了我的手,手心輕輕合握着,他的手比我的手大,還有點熱,他的臉龐上是一片認真之色,将我陷入了眼底。鬓發被風溫柔往旁吹着,光潔的額頭仿若明月一般皎白。
我撓撓他手心。
他無奈地看向我。“小壞蛋。”
我瞬間被雷了一下。雖然這聲音非常非常地溫柔,非常非常地寵溺,但是我就是忍不住笑了。“哈哈哈哈。”
路上的行人被我傻叉的笑容驚得虎軀一震,看傻帽一樣盯着我們兩個。
“你就沒有什麽想和我說的嗎?”馬上我就要到家了。
他說:“我們在一起吧。”
我說:“追求女朋友有你這麽容易的嗎?”
他說:“嗯?我怎麽辦你才會同意。”
我說:“什麽也不需要。我喜歡你,我就會同意。”
他有點緊張:“那……”
我朝他飛了一個秋波,“我啦,很中意你。”
我嘆息一聲,“程念霁,我到家了。”
他唔了一聲,說好。卻不舍得放手。還是我狠心地說:“送君千裏終須一別。過不了多久,就開學了,到時你可千萬別膩味才是。”
他表忠心說:“我不會。”情緒突然地低落起來,“我從來都沒忘記過你。”
他沖我一笑,像是朝開夕謝的夕顏花一般凄美,“許觀魚。再見。”
這是飽含希望的一聲叮咛。
暑假裏,我們倆是以微信聯系着的。程念霁就像他這個名字一般清爽,我很喜歡和他聊天,只是好像他總是很忙的樣子,而我也不是戀愛腦,大多數的時間過着自己的生活。
那個推理帖的更新讓人心憂,我想也許這是因為到了尾聲的緣故吧。
九月份開學,仍然熱潮湧動,鳳凰花似火一般燃燒着餘焰,沖天而綻放着妖嬈的紅花。
半個月沒見,我感覺他的身姿更加挺拔。我說:“好久不見,同桌。”擠眉弄眼的,很明顯這是揶揄啊。
程念霁卻是近乎貪婪地盯着我的眉眼瞧,“我很想你。”
說得我耳根一紅,“有這麽誇張嗎?”
他皺眉,“我想你有什麽奇怪嗎?你現在是我女友了。”
一本正經的,倒讓我無法反駁。
有同學湊過來說話:“你們倆說什麽呢。”
我揚眉:“不告訴你。”大抵是我笑得太燦爛了,那同學有點臉紅地偷回了一句:“有這麽值得高興嘛。”
我偷偷在程念霁的掌心裏畫了一個圓。臺上的物理老師還在孜孜不倦地講着人船模型。
他有些意外我的大膽。卻什麽也沒說地包容一般地使那只手握住我的指尖,微微瘙癢,輕描淡寫。
終究是課堂。我倆都是尖子生,要是過于誇張,一會兒教導主任就會找人了。所以,我停下所有小動作,認真聽課,說是認真聽課,其實也有點想入非非的。
沒人發現我們在談戀愛。
這天的自習課,我進了那張推理帖看。
已經進入了尾聲,“我”從密室裏出來,外面的天空散發的光芒強烈得刺眼。我得到了我一直追尋的自由,卻開始迷茫起來了。
我究竟是誰?我的存在是否真實?這是我接下來要尋找的答案。
我饒有興趣地看完了這一小段導言。難道接下來,還要我去尋找他的真實身份?從一開始我就覺得這個游戲并不簡單,仿佛冥冥之中指引着我向前行一樣。它出現得湊巧,我回答得也湊巧,發帖人想要我找到他嗎?
他說他是一個介于十□□歲之間的少年。華裔。黑發黑眼睛。他唯一想起了的就是一個暗號。八雲。
不,也許是他的名字。也是只是某時記憶深刻的兩個字。
我好奇心濃重地谷歌了一下八雲。
發現很多網頁,全都是講述一個英國的華裔少年偵探破解某某案,某某事。我心裏莫名地有些不舒服。仿佛被什麽人戲弄了一般。我看向身側的程念霁,他正在午睡,像披上水墨的畫卷,變成了畫中的人。
八雲。
同樣的是來自英國的華裔。十□□歲的少年。我恍然想起初見時,他說的認識,他說的青梅竹馬,應該是年幼的時候,可是許觀魚年幼的記憶已經很模糊了。無從猜測這個八雲是否年幼時認識。
但因為心裏起了疑,就像一把野火焚燒着山林,無可逃離。
晚上回到家裏後,我第一次主動打給許觀魚的父母。電話一接通,我就開門見山地問:“老爸,你認識八雲嗎?我想,我們可能年幼時相識。”
老爸有點吞吞吐吐的,“小魚啊,你想起……來了?”
我否定:“沒有。但是我覺得是。”
“你還記得我之前說給你一個驚喜嗎?就是八雲啊。他從國外回來看你了。不過因為你小的時候發了一場高燒早就把和他有關的記憶全部都忘掉了,所以八雲說先不告訴你,等有一天你想起來的時候再說。”
我無語,“老爸,還有在旁邊偷聽的老媽,你們這是實力坑女兒吧。”
老爸老媽尴尬地笑,然後老媽說:“八雲可是一直對你情深意重的啊,這些年因為在國外一直不方便回來見你,我們想有八雲陪伴你,你應該會高興的。”
我挑眉:“你們這是鼓勵我談戀愛嗎?”
老爸說:“我們都是很開放的。只要你有喜歡的人,談一下,也沒所謂。”
老媽接過話頭,“但是有一點,你是女孩子,現在身體還沒有成熟,要好好愛護自己啊。”
“老爸老媽,我問你們,八雲是不是轉學到了我的學校了。”
老爸說:“這個嘛,我答應了八雲的,不能透露給你。嘿嘿,女兒啊,他肯定有透露一些東西給你好讓你發現他真正的身份的,你好好想一想,也許心裏已經有了答案。”
老媽接着說:“八雲是個少年有為的偵探。如果想要接近你,什麽都不說的話,你是無法發現到他的。”
我冷冷一笑。是啊,如果不是他發的推理帖,我想我終其一生都不會發現吧。八雲,程念霁,哪個才是你真正的名字。
如果一開始就把所有的事情告訴我,好像會失去了一些興味。
你向想彼此心意相通,想要喜歡上你嗎。不,我偏偏要和你分手。自此後,我不再看那張推理貼了。第二天,我找到老班,陳述了自己想要換座位的想法。
老班自然很是驚奇,“這是怎麽了?不是一直相處得好好的嗎,為什麽突然這樣說。”
我笑着說:“現在是高三了,我想好好學習啊。但是和程同學坐在一起,我總是想很多亂七八糟的事情,老班,希望你能幫幫我。”這理由夠不夠強大。
老班擡了擡黑眼眶,無奈地說:“我之前見你們談的不是挺好的嘛。你們少年人啊,一分手就老死不相往來,凡事留一線,然後好往來。”
我堅決:“不,我覺得還是老死不相往來比較好。”
最終,老班還是答應了我。
我走進教室,程念霁看我,神情像煙霧一吹就散。我那一時間,被他瞧着,有點心虛。
但,是他瞞我在前。我不過是報仇雪恨。我平生最讨厭人欺瞞于我了。
我默默落坐,不看他,也不發言。這般的異常,他若是不能發現就離奇了。
“小魚,你今天有什麽心事。”他的聲音總是那麽铿锵有力,充滿了自信。
我想了一下,決定還是快刀斬亂麻的好。“我們,分手吧。”
他身體微僵,雙眸眯在一起,有一種極其危險的弧度,他的聲音也像凝了冰渣子一般的寒冷,他慢慢地說着:“為什麽?你可以告訴我原因嗎?”
我笑得甜美,其實是一種嘲諷。“原因。我想,你應該早就知道了。八雲,還是叫你程念霁,你覺得逗我很好玩嗎?”
看着他的面龐慢慢失去了活人的血色,仿佛雕像一般蒼白,我心裏某處叫嚣着痛快,甚至有一把火從腹底燒向喉線。快哉!
“小魚,你都想起來了,還是基于那些……發現的。”他問。
我支着手臂,看向另外一邊:“開始只是懷疑,後來我打電話問了老爸他們,他們沒說,但我猜到了。”
程念霁的笑容有些苦澀,仿佛喃喃自語一般。“還是……沒有想起來嗎?”
“就算想起來又怎樣,那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比起過去,眼下不是更重要嗎?”
他若是聽不懂我的話,一味地執着于過去,那麽就算了吧。但程念霁敏銳地追問:“小魚,你說得對。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的。忘記了不是你的錯,是我一直沉迷于過去的事,是我的錯。你可以再給我一次機會嗎?”
我說:“我剛才和老班說了,讓他調了座位。這段時間我們都冷靜一下吧。”
他聲音低低的:“好。”
然後又說:“最近我接到那邊的一樁案子,可能要暫時離開這裏,去一趟英國。小魚,在這段時間之內,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我一下。”
他的笑容纏繞着淡淡的憂傷。
我點點頭。
老班很神速地換了我的座位,次日,程念霁沒來。老班說,程同學因為某些原因,要休學一段時間。
大家都有些遺憾。
我呼出了一口氣,其實這樣也挺好。
于是我又重新過上了單身狗的生活。微信裏,程念霁每天都會發來一句問候。不煩人,淺淺幾句話,有時候是說天氣,有時候是說遇見的有趣事。即便是我從未回複一句,他也風雨無阻地發來。
我想,等他回來的時候。也許我會好好考慮一下。
某天,我正在打游戲的時候,眼睛有點疲倦,于是到客廳找點喝的,卻發現一對夫妻大包小包地在沙發上躺着,像兩條鹹魚一般。饒是淡定的我,也被狠狠地吓了一跳。然後發現,他們很面熟。
女的朝我招手:“寶貝女兒,趕緊給我倒杯橙汁。”
男的說:“我要啤酒。”
沒錯,這就是許觀魚那常年在外的不靠譜父母。我翻了一個白眼,說:“家裏沒有橙汁,也沒有啤酒,只有礦泉水。還喝不喝。”
老爸老媽舉手道:“當然要。”
我給他們各倒了一杯,看他們牛飲下,然後又給他們倒了水。
老媽籲了一口氣說:“總算活過來了。”
我汗顏,“怎麽突然想起回來了?”
“女兒你是不是不歡迎我們回來啊?”男人的聲音有點兒委屈。
我說:“沒有,你們下次要回來之前打給電話給我,我好有點準備。”
眼看到晚飯時間,這兩活寶還刷微博的刷微博,看電視的看電視。顯然不打算吃飯。我說:“你們想吃什麽,我出去買菜。”
老媽說:“做菜多累啊,你看着随便買點啥就好,我要吃炒青菜心。”
老爸雙手合十說:“我要吃炸雞和冰涼冰涼的啤酒,拜托我可愛的女兒了呀。”
我嘆了一口氣,帶上鑰匙,出門去。當然,我不打算做菜。離公寓不遠的菜市場裏有很多小館子,我就是準備去小館子裏炒幾個菜帶回來解決晚餐。
我下了樓梯,出了門,一擡頭就看見熟悉的人。那一時間我愣住了,直直地看着他,一個多月沒見了,他好像長高了的樣子,容貌倒是一點也沒有改變。
晚秋時節,風有些蕭瑟,他穿着白色套衫,褐色的褲子,簡單的球鞋,就像一個平平常常的高中生一樣。只是他的氣質卻很神秘,像一個故事等待着人探尋。
他看向我,含着徐徐的笑意,和一點點不合适的忐忑。“小魚。”
我有點熱淚盈眶,但我的理智告訴我,我必須表現得冷漠一點。“嗯?你是路過嗎?”
他的笑容一斂,垂下眼睛,“不是,我是特意過來的。叔叔阿姨說他們回來了。”
我哦了一聲,是他們倆通風報信了啊。
他和我距離不遠不近,我看得出來,他有點淡淡的憂愁,是因為我,我看向他,不由地嘆了一口氣,突然覺得有一種時過境遷的錯覺。
“小魚,當初是我錯了。現在你還願意……給我一個……機會嗎?”他有些緊張地說着,盯着我看,緊促地吸住氣。
我沉默了,說:“如果……我不同意,你會如何?”
他眼眸劃過黯淡的情緒。像沒人要的可憐狗狗。“小魚,你現在還很讨厭我嗎?”
他沒有回答我,只是問了我這麽一句話。
我說:“不。”
他露出喜色,“那……”
“我們邊走邊說吧。”站在這裏說,總有一種要決裂的感覺。
“……好。”
“當初發生過的事,你是不是應該從實招來?”我淡淡地牽住他的手,看着他一下臉紅的樣子,嘴角忍不住上撇起。
程念霁說:“小魚……那我從我回國開始說起吧。”
許觀魚的父母拜托她曾經的青梅竹馬八雲,或者稱之為程念霁,回國“照顧”她,但是程念霁得知了,我的記憶裏已經完全沒了他這個過去的竹馬,于是巧設計謀打算讓我想起那段被遺失了的記憶。
當然,結果是失敗了的。
故事說完了,老板也炒好了我點的青椒肉片,炒青菜心以及一道水煮魚。程念霁幫我提起,小聲地說:“小魚,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嗎?”
我說:“你說呢,都讓你提東西了。”
我付賬給老板。
老板一邊找我零錢,一邊打趣我們說:“哈哈,你這個後生也太不來事了,女子都給拿東西,那定是同意了。”
程念霁露出了清淺的酒窩,他望着我的眼神很是稠黏,我有點受不了地說:“走啦,老爸還要炸雞和啤酒,我們上那邊買去。”
他在身邊說“好”。
我想這便是戀愛的一種吧,很溫馨,讓我覺得很舒服。那麽接下來呢,時日還長,盡管慢慢地來。
校園啓示錄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