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禮堂後臺臨時搭建起化妝間,選手們堵得通道沒法過人,組織賽事的學會生幹部把他們哄開。許是第一屆歌手大賽的緣故,場面顯得有些混亂。

寧思薇穿着紅色抽褶連衣裙,惴惴不安地坐在走道靠牆的椅子上。

李琊穿過人群找到她,“我看前邊開始彩排了,你是幾號?”

“十號。”寧思薇頓了頓,“你不化妝?”

“我就伴奏,沒關系吧。”

寧思薇連忙拉她坐下來,勸說兩句,見她态度堅決,只得放棄。

“你的手……可以吧?”

李琊活動着右手腕給她看,“就一會兒,沒問題的。”

“不好意思,你受傷了還要幫我伴奏。”

“我才不好意思,都沒和你練習。”李琊見她神色憂慮,揚了揚手裏的樂譜,“待會兒還有彩排,放輕松。”

學生會的人喚她們去臺前,交代上下場的路線和注意事項。李琊正聽着,就看見季超他們的樂隊走上舞臺。

杜萱穿着背心和迷你格裙,腰間的黑色皮帶支出來一截,活似英美青春劇裏的女孩。她站到麥克風前,說:“大家好,我們是Simple樂隊。”

音樂響起,李琊無聲地笑了。還以為他們出了什麽拿得出手的作品,原是“盜”用她的《閣樓》。

曲調依舊甜蜜又詭異,融合了布魯斯搖滾風格,歌詞卻被改成英文的了,偶爾還有兩句西語。

杜萱摘下麥克風,故作地俯下身來歌唱,模仿搖滾明星。

一曲唱罷,後勤人員指揮寧思薇迅速上臺。

李琊跟着走上去,同季□□拳打招呼,“可以啊。”

杜萱笑着說:“用了你的曲子,沒提前說,不介意吧?”

“本來就是demo,改編之作都是你們完成的。”

杜萱正是拿捏準她不會計較,才在翻唱經典曲目和樂隊那兩首歌裏選擇了《閣樓》,這下更是放心,對她們道了鼓勵之詞便從另一邊下臺了。

負責調度的人指示寧思薇站到麥克風前,李琊随之在鋼琴前坐下。試了音,兩人互看一眼,李琊奏響旋律。

歌曲是瑪利亞凱莉的《Hero》,演唱頗有些難度,尤其到高潮段落的轉換。不過此前音樂教室合奏,兩人都覺得這首最适合,一拍即合定下曲目。

因伴奏樂器只有鋼琴,譜子又是尋常的伴奏和弦,略顯單調,全由歌聲撐着。于是到第二段落,李琊即興地加了些旋律。寧思薇慌了神,高音唱跑調,找回音調時,狀态已不佳,硬生生拖到結尾。

這一遍彩排不盡如人意,李琊覺得問題出在自己這兒,安撫寧思薇後,找到學生會的幹部要求再排一次。

幹部呼前喚後,得了閑才回答,語氣不甚耐煩道:“早幹什麽去了,一共十六個組,個個都要重排的話得拖到什麽時候,不行,來不及。”

最後找來季超拜托了在學生會做幹事的學妹,她們得到第二次彩排的機會。

此時全部小組都彩排完,禮堂裏來了一些提前占座的學生。寧思薇剛還說:“畢竟快走了,想給平淡的學生時代留個值得懷念的經歷,重在參與。”可一站到舞臺上,就緊張起來,自我介紹的聲音隐約顫抖。

李琊握拳擡手,大喊一聲,“Hero!”惹得衆人發笑。寧思薇放松些許,清了清嗓子,開始唱歌。

這一遍很順利,寧思薇欣然地回到後臺,就看見別的選手和學生會的人抱怨,“為什麽十號可以排兩次,李琊就特殊對待麽?”還有好些難聽的話。

寧思薇回頭來看

,發現李琊蹙着眉,小心翼翼地說:“都怪我……”

李琊輕輕搖頭,“沒事啊,不用理他們。”

其實她壓根沒在意旁人說什麽,不過是手隐隐作痛,心裏擔心。

比賽正式開始,穿着禮服的主持人登場,先請校領導致辭,緊接着介紹坐在第一排評委。

主持一唱一和的聲音悠悠傳到後臺來,一號選手整裝待發,其他有的靜默不語,有的興奮地歡鬧。

寧思薇安靜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用閱讀來纾解壓力。李琊閑來無事,陪着她看書,明明從中間看起,竟也入了迷。

一詞一句,一花一葉,靈氣自如。

李琊看完一頁,還不見旁人翻頁,催促道:“看完了嗎?”

寧思薇笑着瞧她一眼,“好看吧?雖然大多數人提起葉钊都是想到《蒲草》,但我最喜歡《野鴿子》。”

“我想知道主角有沒有找到她母親。”

“沒有說。”

“那不是沒有結局?”

“這不是主要的情節啦……母親算是一個隐喻吧,代表他過去的種種。”

“好複雜。”

“不會啊。我把這本書借給你吧?你從頭看。”

李琊還未接話,寧思薇就把書放進她的拉鏈敞開的斜跨包裏了。

“你不看了?”

“本來就是随便翻翻,一會兒就到我們了。”

季超從走廊盡頭跑過來,說:“你怎麽不接電話啊?山哥他們來了。”

李琊“啊”了一聲,“我差點忘了。”說着找出手機,發現有好多個未接電話,秦山打來的,還有比巴蔔和葉钊的。

她問:“葉钊也來了?”

季超點頭,“外頭沒位置了,他們站在最後排。”

“這麽多人,早知道讓你幫忙留幾個位置。”

“我看他們挺自在的。”季超揮手,“不說了,下個就是我們。”

“不愧是我校人氣樂隊Simple,尖叫聲到現在都沒停下。”

“是的,感謝學長學姐帶來的精彩演出。”

“下面讓我們有請第九號選手寧思薇,她要演唱的是《Hero》。”

寧思薇松開緊握李琊的手,走上舞臺,颔首示意,作自我介紹。

下午充足的陽光從禮堂兩側的窗戶照進來,舞臺雖映着燈光,卻微乎其微。李琊往遠處匆匆一瞥,便坐了下來。

“There's a hero if you look inside your heart.You don't have to be afraid of what you are……”

(這裏有勇士,如果你注視你的內心。你不必顧忌自己是誰。)

幹淨的歌聲悠揚回蕩,楊岚站在麥克風前,被所有人矚目。

幾乎沒有人去注意斜橫在角落的三角鋼琴後的那一抹側影。

于李琊而言,這樣的演奏再簡單不過,甚至不用看樂譜。然而此時此刻,她額頭冒出冷汗,右手每彈出一個音符,痛感便加重一分。她盡力将注意力放在琴鍵上,不容許自己出一丁點兒差錯。

完美收尾,李琊的手臂直直垂到身側,再動不得。楊岚朝她笑,拉着她走到臺前鞠躬致謝。

按照安排,寧思薇的同伴上臺獻花。正待她們轉身準備下場時,有人用花束擋着臉走了上來。

那花兒遞到李琊面前,她怔愣地

接過,看清是比巴蔔,笑出聲,“謝謝。”

他們走下臺,李琊低頭嗅花香,說:“還買花兒,太夠意思了。”

比巴蔔說:“每個選手都有人送花,臨時找他們買的。”

“虧你想得出。”

“不是我想的,大钊的主意。”

李琊抿了抿唇,“那他怎麽不送。”

比巴蔔說:“你不知道,他……他站在那後邊兒,有好幾個人湊上來,他就出去了。”

“果然是男女比例失衡的學校,一個個如狼似虎。”

“不是……”比巴蔔欲言又止。

李琊把花束抱緊了些,“我知道,葉钊嘛。”

比巴蔔瞧了瞧她的神色,“山哥給你說的?”

李琊不語,比巴蔔一拍手,說:“你們都不跟我說,我今天才知道他是葉钊!”

“我怎麽聽不懂,你不知道他長什麽樣嗎?”

“誰留意作家長什麽樣,再說,我只見過他幾面,要不是你那天到便利店找他,我都不知道大钊就姓葉。”

寧思薇聽到這裏,出聲問:“你們在說葉钊嗎?”

李琊說:“之前和你說過的,同名同姓。他們來了,我去看看。”

“一會兒見。”寧思薇揮了揮手,和他們道別。

從後門走出來,比巴蔔說:“我也以為是同名同姓,想不到就是本人。”

李琊覺得他反應太過,笑着問:“怎麽,你也喜歡他?”

“還好,我只看過《蒲草》,算是青年作家裏我比較欣賞的。”比巴蔔搖頭,“沒想到……那本書還在我書櫃裏放着,要早知道我肯定找他簽名。”

沿着建築外圍繞到正門,李琊看見葉钊就站在樹下吸煙,舉起花束晃了兩下,說:“謝了。”

葉钊淺淺一笑,“不謝。”

比巴蔔得知真相,反倒有些局促,閑聊片刻就進去看比賽了。

葉钊問:“手好了?”

“差不多好了。”李琊側身不讓他看到右手臂,點燃一支煙。

“頭上還是挂彩。”

“畢竟縫了針。”

葉钊指了指自己的臉頰,“這兒呢,會留疤嗎?”

李琊手上夾着煙,沒法捂臉,只得垂下頭去,“已經很淡了。”又擡眸看他,“留疤也沒事,大不了做個紋身遮掉。”

他見她言語開朗,笑道:“很朋克,臉上要紋什麽?”

“山茶啊。特別有标志性是不是?以後見到我的人都不用問,就知道我叫李山茶。”她撣了撣煙灰,滿不在乎地說,“其實我沒有很喜歡山茶,花和名字。我懷疑根本不是……嗯給我起的,是姑姑叫鈴蘭,就給我起了個山茶。”

“說不定就是他們起的。”他笑着垂眸,“卡蜜莉亞。”

他第二次念這個詞,好輕好輕,似捕捉不到的春末的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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