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蘑菇兔

兔良仰頭看着面前粗糙的樹幹,突然歪了歪腦袋, 開口說道。“能跟我說說族長的事嗎?”

這一次桃妖沒有再問原因, 而是興致勃勃的說了起來, 連之前不緊不慢的語調都瞬間改變。“你別看桃漣這小子當了族長之後人模人樣的,年輕的時候可皮的緊,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兔良腦袋後劃過一滴冷汗,不知道為什麽面前的桃妖有一種大家閨秀瞬間變身村野鄉婦的錯覺, 桃妖還在巴拉巴拉細數族長的過往。說族長最初被帶回來的時候, 一點都不聽話, 整日想着下山入世,重回戰場, 十四五的少年血氣方剛, 從戰場撿回一條命也不知道害怕……

聽着聽着,兔良索性一屁股坐在了桃樹下,聽着桃妖的講述。兔良也從敘述中得知,族長曾經也是王公貴族,致力于複國, 初到桃染村的時候對桃染和衆多妖靈極為排斥,整日想着逃離桃染村,最終族長如願逃離了桃染村, 而桃妖也跟着他入世了,數年之後, 族長帶着一身傷被同樣重傷的桃妖帶回了桃染村, 從此, 族長改了桃姓,再不提曾經姓氏,不想複國,不再入世,就在桃染村徹底安家落戶。

“桃漣這人,平日裏悶的很,你看,人生幾十年,都沒人瞧得上他,打了一輩子光棍……”最後,桃妖唠唠叨叨。

兔良卻突然想起了族長看院中桃樹的目光,脫口而出。“也許族長在等着誰。”等一個一輩子也等不到的人,等一個桃妖重新化形,等一個桃妖陪他入世,等一個桃妖陪他終老。

桃妖瞬間沉默了,許久之後。“我知道……我知道……卻無能為力,也因為知道,所以眷戀……”輕輕的呢喃,遺落在安逸的月下小院,除了兔良,無人聽得到。

向桃妖詢問了北洲城的位置之後,兔良離開了,踏着月色,向着村外而去,挺着小身子把自己從圍牆缺口□□之後,兔良回頭看了一眼院子,朦胧之間,似乎看到一個身形修長的男子靜立在樹下,男子一雙眼睛滿是歲月沉澱的睿智,面容依稀能看到族長的影子。身影只短短一瞬,就被晚風吹散,無聲無息。兔良卻心中了然,舍不下的不止桃妖一個,那個小院之中,有一只桃妖在修行,同樣也有一個亡靈在修行,終有一日,與卿相逢。

踏着月色,兔良又去了一趟桃染村的墳地,說不清為什麽,兔良就是想去看看。五十年過去了,墳地中又多了許多墳墓,兔良看到了尤四元的墳墓,上面長滿荒草,顯然多年無人打理。

繼續向裏,墳地的中央,那座曾經被酒壇封泥覆蓋的新墳也被歲月沉澱,墓碑上的名字卻清晰如初:桃卷耳,桃阿醜。桃染和桃家三口的墳墓旁邊,還多了一座墳,墓碑上刻着桃漣的名字,孤零零的,一生未娶。

原來已經過了五十年了,清冷月色下,荒涼的墳地中似乎多了幾分冷意,一只白白的小團子站在一座墳墓之前,老氣橫秋的嘆了口氣,兀自念道。“五十年的相随相伴,你可如願?”

本以為會無人應答,墳地中卻卷起了一陣清風,一個熟悉的聲音入耳。“自然如意,不過,五十年太短,小兔子,你怎麽自己下山了?”

兔良略一思索,就如實回答了阿醜的詢問,阿醜為半仙,對陰煞應該更為了解,說不定會有解毒的方法,而且兔良相信自己的判斷,桃阿醜不會對冷卿不利,更何況,桃阿醜絕對不會離開桃卷耳一步。阿醜聽完沉默了片刻。“若如你所說,那陰煞毒我也無能為力,只有正仙才有解決方法,尋找龍鱗也可行,只是北洲亂地如今早已鬼魅橫行,想在其中穿行,絕非易事。離開之前,不如去一趟桃家,天明再出發。”

“好,那我走了。”兔良聽話的點點頭,知道阿醜既然這麽說,一定有原因,對着墳地揮了揮胖爪,再次返回桃染村。

月下的墳地再次安靜了下來,靜谧無聲。清風拂過,這一次卻似乎少了點清冷,多了幾分溫馨。

另一邊,兔良已經熟練的順着鄉間被踩實的土路到了桃家門外,看着高高的院牆,兔良小身子微微壓低,然後縱身一躍,就跳上了牆頭,迅速略過牆壁,直接落到了院子之中,小身影極為靈活輕盈,沒有發出任何聲響。五十年過去了,院中的廢墟已經被人清理,只餘一片空地和那棵桃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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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良在院中溜溜達達的轉了兩圈,并未發現什麽特殊之處,知道尋找龍鱗不是一日之功,兔良也就不再着急,跳上院中桃樹下的圓形石桌,坐定。

似乎因為近幾日才下過雨,縱然無人打掃,石桌上也十分幹淨,清風吹過,頭頂樹葉嘩嘩作響,兔良身上的絨毛也被風吹的略有淩亂。兔良迎風坐了片刻,化成了人形,從小包裹裏掏出曾經在龐府收集來的書籍。

這些書籍可以說是龐老爺的半生心血,上面不但記載了曾經北洲亂世的過往,而且其中只要涉及龍鱗線索的細枝末節都被紅色朱筆标注了出來。

之前在桃染村,受時間限制,兔良和冷卿只匆匆翻閱了一本記載桃染的書籍,回到仙果嶺之後,又因為閉關一事,這些書籍也就被閑置在靈府中了。

只見月下樹影晃動之間,一個玉白衣袍的小團子一本正經的坐在石桌上,以一個不太舒服的姿勢捧着書本,本不大的線裝書籍對于團子而言就有點大了,團子捧了片刻,索性将書本展開放到石桌上,然後自己啪噠啪噠走上去,一屁股坐了下來,低頭看着書籍上的內容,許久都沒有翻動一頁。

如果冷卿在這一裏,一定會明白兔良為什麽不翻書,因為在兔良的眼中,這頁書籍上寫滿了什麽什麽什麽……

兔良皺着小眉頭,倔強的低着小腦袋,試圖從一本什麽什麽什麽中找到一點線索,然而這對于一直沒來得及學習認字的兔良而言,實在有點難。

正當兔良聚精會神之際,天空卻下起了雨,兔良被一滴雨滴砸個正着,這才從書本上擡起腦袋。

夏季的雨水通常來的迅速,兔良迅速收起了書本,以防被雨水打濕,這才張望着尋找避雨之處,豆大的雨滴急急墜落,短短幾息之間,就有變成暴雨之勢。

兔良來不及再看,索性一路小跑到了石桌中心的茶具邊,那裏擺放着一個茶壺和倒扣着疊在一起的四只茶碗。兔良搬起最上面的一只碗,就把自己扣在了碗下。

好在農家的茶具并沒有那麽講究,沒有擺放那種精致小巧的茶杯,否則兔良也沒辦法輕松的把自己扣在下面。這粗糙的茶碗足夠大,足夠解渴,也足夠兔良的人形狀态趴在其中。

聽着頭頂叮叮咚咚的響聲,兔良覺得這雨暫時應該是停不了了,空間有限,坐不起來,兔良索性将小包裹從背上解了下來,工工整整的放好,充當枕頭,又從靈府中拿出一塊棉帕,充當被子,然後躺好。

這碗雖然不夠深,卻足夠寬,躺在下面的兔良完全可以翻身折騰。匆忙的趕路加上緊繃的神經讓兔良多少有些疲倦了,聽着頭頂雨水砸在茶碗上的聲音,那聲音似乎也成了催眠曲,兔良攥着小被子,鼓着包子臉很快陷入夢鄉。

當然,兔良還記着阿醜的話,沒有睡得太死。估計天快亮的時候,兔良醒了過來,收起棉帕,重新背好小包裹,兔良将茶碗掀開,外面的雨水還在下,雨勢略急卻沒有風,雨水直直墜落,被頭頂的桃樹遮擋了一部分,餘下的砸在石桌上,濺起小小的水花。

兔良怕錯過什麽,索性頂着碗盤膝而坐,老遠看上去,就像石桌上長了一顆蘑菇,蘑菇還十分淡定,每隔一會,都會轉個方向。

靜坐了片刻,時間已經接近清晨,天邊卻沒有日出,晨光早已被連綿的雲層遮蔽,視線晦澀難明。兔良支着小耳朵聽着周圍的動靜,阿醜讓她天明再走,必然有原因。

聽着聽着,兔良突然感覺頭頂上雨滴砸在茶碗上的聲音消失了,不禁兩爪把着茶碗的兩端擡起了頭,然後瞬間望進了一雙含着笑意的桃花眼。

那人眼眸是粉色的,身上的衣服也是桃粉色的,一頭烏黑長發被簡單束了個馬尾,手上打着一把油紙傘,油紙傘上描繪着盛開桃花的畫卷,怎麽看都有些女子氣息的裝扮,卻在他的身上自然轉換成了儒雅之氣,自帶一種氣場,讓人賞心悅目。

兔良愣了一下,小腦袋一歪,眼中疑惑只短短一瞬,然後開口詢問。“你是桃家院子中的桃花妖?”兔良之所以這麽說,不止是因為面前人的裝扮,也因為那雙桃粉色的眼眸與阿醜很像,所以面前這人必定與阿醜相識,阿醜讓自己等的,應該也是這個人。

那人低頭看着茶桌上頂着一只茶碗的小人,莫名想笑。“是,我叫灼華,曾經在仙果嶺與冷卿有過一面之緣,他有恩于我,我也曾許諾報答。阿醜已經告知了我事情始末,我随你一同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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