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稻草

從宅邸走出，亞瑟拉環顧着周圍既熟悉又陌生的景物，似乎什麽都沒變，又似乎已經有什麽不一樣了。在靠近宅邸的周圍偶爾會有那麽一兩個稀疏的人影，大多是人類的孩子。

有那麽一些灰頭土臉瘦骨嶙峋的孩子眼巴巴的望着亞瑟拉身後再一次重新合上的大門，他們是所有人類孩子中活的最為艱辛的，沒有強壯的身體，也得不到血族的青睐，只能靠着撿拾殘羹剩飯生活，還有一些孩子，衣着雖不算華麗，好歹也算是整潔，他們身上的每一寸皮膚都被擦的白白的，他們的嘴唇緊緊的抿着，手緊緊的壓住身上被血族貪婪奪取血液的傷口，他們就和亞瑟拉之前一樣，是靠充當血族的人體存糧來維持生計的，他們大多都很聰明，也很懂得隐忍，算得上是此處所有人類中活的最好的一種。還有一類孩子，他們用陰影遮蔽着自己的身形，他們的目光不斷在那些得到實物的孩子身上猶疑，胳膊細小卻覆着薄薄的肌肉，一雙眼睛被貪婪充滿，他們是偷竊者，靠奪取現成的實物為生。不過，即使這些孩子被分做三類，他們無疑都有一個共同點，他們看到亞瑟拉時，都分分避讓，低垂着腦袋。弱者對強者的臣服，是那麽的理所當然。

亞瑟拉淡淡的掃了那些或羨慕或嫉妒的孩子們一眼，按照常理來說他此刻應該得意洋洋，可惜，他卻實在是沒有那個心情。不動聲色的從孩子們不約而同讓出的小道上穿過，沒有多餘的曾經同病相憐的同情，也并未帶着一絲一毫的鄙夷，只有平靜，死水一般的寂靜，就像一個機械的木偶，冷漠又麻木。

他不知道自己是懷着怎樣的心情回到了之前的住所，和他離開時比起來，這裏簡直可以稱作破落了。也是，律和百夜奏投靠了諾亞，柊天緒被柊家救走，而克魯魯……恍惚間，他甚至還能聽到那時少女對他撒嬌，請求他早些回來的話語，“克魯魯會等哥哥一起吃晚飯！”“我會等你回來。”

他步子僵硬的走進昔日生活過的地方，隐約間看到幾個躲在角落中的小孩，這些孩子大概是趁房子人去樓空時霸占這裏的吧？那幾個孩子都面黃肌瘦，營養不良的臉上根本就沒多少肉，看起來就像是一個披着糟蹋人皮的骷髅，那一雙雙驚恐不安的眼睛死死的盯着亞瑟拉。這些孩子很有可能尋找流浪了很久才找到這麽個安身之處，很可能這些虛弱的小家夥離開這裏就再也沒有尋覓到另一個居住地的機會，他們本可以留下尋覓最後那一絲掙紮求存的希望，可惜……亞瑟拉現在只想一個人呆着，克魯魯的安息之地豈是這些孩子可以打擾的？僅是一個皺眉，周圍的孩子便四散着奔逃開了，幾乎不到半分鐘，落魄的房子裏只剩下了亞瑟拉一個。有時候……血族的身份還挺有作用的，不是嗎？

破碎的瓦片嵌在土地裏，上面還沾着暗紅幹涸的血跡，想必這就是當初暴行的遺跡了……亞瑟拉不動聲色的向房子更深處走去，看似平靜，實則臉色白的吓人，粉色的嘴唇在不知不覺中已被咬的紅腫，他真的不敢想象他會發現一個怎樣的克魯魯……而這一切都是他的錯，也許，毫不誇張的說，他真的會因此後悔一輩子。

一無所獲，一無所獲！莫非克魯魯就連全屍都沒有留下嗎？在這棟破爛不堪的小房子裏每轉上一圈亞瑟拉的心就躁動一分，屋子裏遍布着打鬥的痕跡，大多都是刀劍碰撞所留下的劃痕，不出所料的話這裏大概就是柊家和血族産生沖突的地方了。不過說實話，柊天緒那家夥也确實命大，死神都已經将鐮刀橫在他脖子上了，而他的人卻被柊家硬生生的拽了回去。亞瑟拉對柊天緒要說不去責怪也是不可能的，如果不是他值得信任，亞瑟拉當初也不會将唯一珍惜的妹妹托付給他……但是，要說将全部過失都推給柊天緒這明顯也是不公平的，畢竟柊天緒與克魯魯之間并無關系，柊天緒沒有理由在緊要關頭不顧自己的安危去救助一個“陌生人”，克魯魯被抛棄只是必然……只是——必然。

站在一個被灰塵籠罩的，破舊不堪的巨大櫃子前，亞瑟拉止步，這是他這一個多小時以來的第一次停駐。只有這裏是他之前未曾尋覓過的了，只是……這麽一個破舊的，不滿蛛網，有着猙獰裂痕的櫃子裏真的會有着克魯魯嗎？亞瑟拉的心就像是灌了鉛一般，重重的沉了下去。

将沉重的櫃門推開，櫃子上積累的灰塵飛起，險些迷了亞瑟拉的眼，他眯着眼盡力的在這個櫃子中尋找着那個熟悉的身影，終于，他捕捉到了，那個隐隐約約的輪廓。

當即，亞瑟拉就像是溺死前發現了水上漂浮的稻草一般，即使是那樣渺茫的希望，但那終究是希望，還是可能孕育出未來的希望。他手腳并用的向裏面爬去。随後，他就像捧着易碎的希望那般，将那個小小的人影抱了出來。那動作輕柔的好似怕驚醒了熟睡的少女。

亞瑟拉懷中的少女頭發散亂，幾乎看不出原有的顏色，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慘白慘白的還沾滿了泥污。原本靈動的眼眸緊緊的阖着，牙根也緊緊的咬着，好似在極力的忍耐着什麽。她的身上被大片血跡渲染，有幹涸的暗紅色，也有新鮮的鮮紅。憑借血族出色的嗅覺，亞瑟拉立刻明白少女所受的傷勢其實并沒有表面上那麽可怖。感謝血族的身份，亞瑟拉幾乎沒費什麽力氣就找到了克魯魯腹部的傷口，傷口不大卻泛着不正常的顏色顯然早已感染。心疼似的碰了碰少女身上的創口，不是致命傷……亞瑟拉的眸子眨了眨，眸子明明暗暗，像是看到了希望卻又不敢去觸碰的樣子，生怕自己觸碰後就連最後零星的希望也如風中泡沫般破碎。但心中的念想卻在不斷催促着他。他的動作變得小心翼翼，好似在對待一樣最為珍貴的寶物。亞瑟拉試探性的将手指移到克魯魯的鼻子下方，但并不敢十分靠近。漸漸的，随着時間的流逝，亞瑟拉的眼眸漸漸的瞪大，她——還有呼吸！即使很微弱，但是确實是存在的，不管怎麽說，還有呼吸的話證明她還有活下來的希望！

想到這一點，亞瑟拉的激動的顫抖起來，就連他紫色的瞳仁也跟着顫動起來，透明的液體順着鼻梁落下，唇角動了動，已有上揚的趨勢。克魯魯，這一次，哥哥一定……

作者有話要說：

此周的一更~預祝大家節日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