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之夜

偌大的地下室裏回蕩着打磨聲,青年坐于長椅之上,眼神專注。雖是做着打磨刀鞘這樣的粗活不知為何卻讓人賞心悅目。打磨過程中,他時不時用指腹觸碰那些磨好的面,有事眉微皺,有時唇角又悄然勾起。那樣子,仿佛完全脫離了時間的局限。

修爾紮的沉穩讓亞瑟拉暗自心驚,自從那天進入這地下實驗室後有整整過去了三十年。在這三十年裏修爾紮除了吃飯以及短暫的休息外,剩下的就只有鍛造。不斷的研究不斷的修改,追求絕對的完美。每月的新鮮血液都是由亞瑟拉送過來,其餘的時間亞瑟拉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就坐在後邊靜靜的看,實在無聊又有諾亞這個消遣物可以解乏。日子過的也算是平靜安穩。

“修爾紮大人,我認為這個地方應該再稍微寬一點比較好,我看到……”亞瑟拉終究還是忍不住打破這漫長的安靜,他細長的指尖在修爾紮勾勒出的草稿上輕輕劃過,眉眼微垂仿佛一顆心投在了自己的構想中。思路被打斷,修爾紮也不惱,目光随着亞瑟拉的手指來回移動着,最後停留在了亞瑟拉的眉眼之間。說實話,除了真祖和諾亞那個老愛找他茬的混小子,亞瑟拉還是第一個跟修爾紮提意見的人,其他人往往害怕他們的言論觸動自己的逆鱗而選擇沉默,當他察覺時就已經孑然一身了,面對那樣的處境,他也懶得再去緩和與其他血族的關系,報着“不如就這樣好了”的念想慢慢的在孤獨空寂的海洋中沉淪。而現在,就像是幻覺一般的,有一個人在漸漸的靠近他,以一種不易察覺的速度融進他的生活,修爾紮勾了勾唇,“想法不錯,可惜也有許些不足之處,如果将這個地方加以改進……”兩人就這樣讨論起來,那份可怕的沉寂竟就這樣被不知不覺所打破了。

一番談話下來,兩人都酣暢淋漓,一時興起亞瑟拉就坐到了修爾紮身邊,兩人的衣衫幾乎相貼,就連皮膚也是不是有所碰觸。直到談話結束亞瑟拉才反應過來,那屬于修爾紮的極具侵略性的氣息撲面而來,一時竟紅了臉頰。除了克魯魯亞瑟拉還是第一次長時間的離其他人如此靠近。幾乎是第一時間,亞瑟拉便移開了停駐在修爾紮身上的視線。

看着突然一下止住了話題的少年,修爾紮用筆将之前的計劃按照他們讨論的結果修改。修長的手指握住筆杆,讓細細的筆尖按照他的意願滑動,所到之處落下的字體華美又不失大氣,大氣又不掩鋒芒。語氣一如既往的令人捉摸不透,“你似乎一直都稱呼我為‘修爾紮大人’吧,不考慮換個稱呼嗎?聽幾次還感覺不錯,多了就厭煩了。”

亞瑟拉微微一怔,明明修爾紮的注意力在那張紙上,此時此刻他卻有種修爾紮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身上的錯覺。利用淺笑來緩解內心的壓力,“那修爾紮大人希望我怎麽稱呼您呢?”不知為何,亞瑟拉總想起一些詭異的稱呼,血族畢竟不是什麽內斂的種族,他們往往多變又風情萬種,那些嗲嗲的,想着就讓人汗毛直豎的愛稱更是數不勝數。

出乎亞瑟拉的意料,修爾紮用筆抵住下颚,似乎真的那麽認真思考了片刻,孩子氣的歪了歪頭,“大概就像是修爾紮或者別的什麽吧。”似乎又想到了什麽,修爾紮唇邊的笑意擴大,“不過,叫我父親大人也是可以的哦~”

直呼修爾紮的名字?亞瑟拉可不像在此刻就惹了血族的衆怒,其他人都只稱“修爾紮大人”他一個人直呼其名未免太過紮眼,他可不是修爾紮,沒有過于強大的實力,他可不願意做這個出頭鳥。更何況,這個稱呼可是一腳踏過尊卑的界限。第三始祖和第一始祖之間差的可不只是一個字。那就只好……

“父親大人!”獨屬于少年人的清脆的聲線自亞瑟拉唇中飄出。聽到這一聲,修爾紮整個人猛地一頓,扭頭,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少年,就連唇邊的弧度都有些牽強。眼前的少年又一次出乎他意料了……明明只是為了調侃少年而想出來的稱呼最後為難的卻是自己呢!

血族的壽命比人要長很多,也正是因為如此,他們有更多的時間更多的經歷去認真的完成一件事情。又一次亞瑟拉曾問起,父親大人,一百年能夠做些什麽呢?修爾紮略一思索,大概……鍛造一把刀吧。一百年,幾乎算耗盡了人類的一生,也就僅僅只能鍛造一把刀而已。

也正如修爾紮所估計的那樣,他親手為諾亞制造容器也确确實實用了一百來年,具體是多少亞瑟拉也不知道,就像人在用餐時也不會去一一細數自己吃進去多少米粒吧?直到看到昔日的柊家繼承人成為柊家家主,又在之後的日子裏頭發花白,眼角爬上皺紋,亞瑟拉才驚覺時光的流逝。

一百多年足夠修爾紮完善這件容器,它呈現出一把刀的形狀。要不是諾亞真的不見蹤影,亞瑟拉還真不相信那個像只豹子般的少年真的被儲存了進去。刀柄漆黑,就像是最為漫長濃厚的夜,刀柄末端有一點金,就像是夜中的星子那般,燦爛而耀眼。刀鞘是用和刀柄同樣的材質鑄成,上邊雕刻着簡單的花紋,雖說修爾紮并非雕刻師,但這并不妨礙他将刀鑄造的大氣。作為一把武器,一把儲存着厲鬼,壓榨着厲鬼力量的武器,精細的雕刻不過是副産品,它的存在的意義不過是将前方擋路的敵人統統斬殺 。

抽出刀刃,修爾紮将刀鞘随意的丢在一旁。刀刃外圈同樣成黑色,宛若最為純粹的黑曜石。內圈卻是成紅色,仿佛來自地獄的狹長的眼,戾氣滿滿。當他的指腹緩緩劃過薄如蟬翼的刃,那把和普通武器無二的刀卻突然戰栗起來,不似恐懼反倒是像某種躍躍欲試的猛獸,攜着煞氣,發出低沉的咆哮,仿佛在渴求着鮮血的洗禮。修爾紮唇微揚,這一點倒是跟諾亞很像。然後——

就是突如其來的一刺,尖銳的刀鋒徑直刺入血肉之中,飛濺的血珠濺到修爾紮的側臉,只見那人笑容不變,猶如欣賞藝術品那樣緩緩将刀自傷口處抽出。失去了堵塞物的阻擋,血液加速流出,一滴又是一滴,第一始祖珍貴的血液落入地面,而修爾紮本身無動于衷。

足足過了幾分鐘血都未曾止住,這明顯不符合常理。修爾紮大量的失血使得整個幾乎封閉的空間裏彌漫着一股血的猩甜味,就連亞瑟拉也不禁熒紅了雙眼。第一始祖的血液對于任何低于其等級的血族都是致命的吸引。

“啊,終于——成功了。”像是終于證實了自己的猜想一樣,修爾紮舒了口氣,他打量這手中還滴着自己鮮血的刀,一副滿意至極的模樣,“能殺死血族的武器。”

Advertisement

不知是不是亞瑟拉的錯覺,他總覺得那纏繞在刀刃上的血液在順着刀面滑下的過程中在逐漸減少,黑紅相間的刀,殷紅的血,真是詭異的場面。當最後一滴血珠消失在刀的表面,刀身再一次在修爾紮的掌心中顫抖,就像是吃飽喝足的野獸吃掉了碗中的美餐又對着鍋中的美味垂涎欲滴。真是貪婪的家夥呢。

“諾亞一定很不甘吧,畢竟被父親大人給玩弄了一次又一次。”也許是因為好玩吧,亞瑟拉保留了對修爾紮的這個稱呼。“諾亞?不。”修爾紮眉一挑,随手在一塊絲綢手帕上抹去掌心的血跡,“被囚禁于鬼器之中的鬼根本就不會有生前的記憶,他們只受自己的欲[簟]望驅使。這樣才會更好的與持有武器的人周旋。”總得來說,所謂的鬼器是一把雙刃劍,并非完全利于擁有者,也并非完全利于鬼,修爾紮自然不會那麽好心的将一把足矣重傷己方的利器拱手送人,這對于修爾紮來說是一個新的游戲。到底是擁有者的覺悟折服了鬼,憑借鬼器利用鬼的力量壓榨了鬼的價值,還是擁有者被鬼蠱惑最後被鬼借鬼器奪去身體借機重生。

“既然如此,那失去了記憶的諾亞也就不能稱之為‘諾亞’了吧?”

“啊,沒錯。”修爾紮不顧手中武器的躁動再一次用刀鞘将刀身包裹,“所以,我給它命名‘之夜’。”漆黑如被烏雲遮蔽的夜晚的天空。

看着亞瑟拉似懂非懂的眼神,修爾紮難得的彎下腰揉了揉亞瑟拉柔軟的發,“在地下呆的久了吧,一起去上邊用餐吧。”不知不覺,已經習慣這個孩子呆在身邊了呢,熟悉到記得這孩子的氣息,記得他的每一個眼神。這種感覺還真是意外的新奇。

作者有話要說:

變成鬼的章數開始倒計時了哦~這章大概是感情發展的最快的一章?*(o╰╯o)我這麽棒棒,小可愛不考慮拿些東西砸我嘛?<( ̄3 ̄)>比如萌噠噠的小地雷啥的~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