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蜀山恨.桑田

“你在想什麽?”

滄瀾開口。

永安卻只是冷冷地看着那片長亭。

“你何須知道?”

醒來時是什麽感覺?

地獄的鎖魂鏈纏滿她身上。

閻王戒備的眼神。

小鬼驚恐的模樣。

于是她知道,她連第十八層都不夠進。

她合該永堕地獄,不得超生。

成為仲裁者,她其實是歡喜的。

沒有感覺,就不會痛了。

這樣空茫茫的一片,真幹淨。

真幹淨。

她明明可以直接過去。

可她非要在路上慢慢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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滄海桑田,世事沉浮。

顧風殘的臉卻清晰依舊。

在她看不清的年歲裏。

仿佛最後記住的就是他的面容。

水墨潤色,素筆勾勒。

淡雅得像從古畫裏走出來。

于是地獄,其實也不是很難熬。

不是沒有恨過。

可是最後,居然覺得罷了。

他從頭到尾,殺得也不過就她一個。

她冷笑。

相恒家的列祖列宗。

若知道她這樣不孝,會不會跳起來打她呢?

有人影走近,不疾不徐。

永安冷冷道,“你來做什麽?”

滄瀾仔細看了看,才依稀發現那人是淩落。

他也是一身黑衣。撐着一把竹骨傘。

“你要去蜀山?”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永安細長的指摩挲着傘柄,只聽他冷然道,“何必送死?”

“送死?”永安似乎想笑,“我早就死了。”

淩落的身邊還跟着一個鬼魂,似乎是個男子,似乎還在那裏見過。

她問,“新接的?”

淩落點頭,冷冷道,“鬼魂去蜀山,你倒想的出。”

她沉默,忽然說,“想看看這個塵世最後一眼罷了。”

她語氣清淺,卻連滄瀾都聽得一愣。

“随意。”

說罷,淩落轉身離去,永安看着外面的燦陽,“走吧。”

滄瀾好奇道,“這傘,每個仲裁者都有嗎?”

永安點頭。

“這傘,名為陰陽傘。是鬼魂的無上聖器。驅動方法很簡單。”她一面說,一面給他示範,他聽的也仔細,試了兩回,竟然也轉動起來。

“一定要去嗎?”滄瀾詢問。

她并不回答,良久。

路旁有老農推着車走過,她漠然地看着那車穿過他們的身體,走遠,消失在遠方。

遠方。

她的生命,原就是通向遠方的,地平線之下,永遠到不了的地方。

當真漠然,她點頭。

是什麽時候開始,對自己也可以這麽漠然了?

帶滄瀾一起來,是真的乏了,還是單純的不想去蜀山?

她不知道。

原來,不知道是那樣好的借口。

他握住傘,退後一步。

鋪天蓋地的陽光灑下來。

他勾起唇,漂亮的丹鳳眼連成一片霞光,當真絕豔。

她明明看不清,灼熱的陽光附在她身上,一點點腐蝕她的魂魄。

她看着他。忽然笑了。

彎彎的柳葉眉,笑起來像綻放的煙花。

滄瀾皺眉,所有準備好的理由在她的笑容下黯然失色。

他忽然明白,她其實是知道的。

知道他想離開。

她給他這個機會。

他可以借口被她強帶出去,而灰飛煙滅的她則再無法歸去。

這中間的空檔,足夠他去想去的地方。

他抿唇,“為什麽幫我。”

她仰起頭,陽光的腐蝕下,她的皮膚在一點點潰爛,化灰。

“我幫的,是我自己。”

他收起玩世不恭的笑,轉身。

“謝謝。”

她照舊仰着頭,“不用。”

明明沒有痛覺了,可她還是有點難受。

是不是所有人離開她,都會這麽義無返顧?

明明和滄瀾沒有交情。

她冷笑,相恒楊柳。

哪怕回憶起這個身份,心腸都會柔軟。

她想,軟弱也沒什麽不好的。

忽然想起阿莼,那個哭的肆無忌憚的姑娘。

因為軟弱,所以不用那麽累。

快化完了吧。

她閉上眼睛。

她沒有騙滄瀾,她真的是在幫自己。

如果,如果他還活着,還稍稍記得她。

那麽,他會不會來救她?

她縮起身子,忽然覺得四肢百骸都在痛。

“小哥哥。”

**********

“瘋子。”

她醒來,晃神了很久。

最後的最後,他都沒有出現麽。

淩落扶着她,同樣的竹骨傘,他的偏紅,上面有些妖嬈的圖案。

“我……”她嗓子沙啞地發不出聲音。

他冷冷道,“你怎麽不燒光了幹淨?”

她看看自己,确實有點慘不忍睹,“你……”

他打橫抱起她,“那位送去投胎了,回來就看見一堆灰躺在地上。”

她也由着他抱,只覺得好笑。

“哪裏是一團灰了。”

“對,灰也比你鮮豔。”

忽然覺得空了,徹底的空茫了。她居然還有心情和淩落打趣。

顧風殘啊顧風殘,無論你是死是活。

我們都,不相幹了。

雨霖鈴

柳永

寒蟬凄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念去去,千裏煙波,暮霭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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