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5)
擔憂望着他的林青婉說。
“唉……你小子……”楊氏嘆口氣,知道楊鐵柱下了決定就不會改,再加上有大黑、二黑跟着她也是挺放心的,便不再勸他,而是又囑咐幾句讓他注意安全。
楊鐵柱坐在那裏聽大姑的各種囑咐,心裏暖暖的。
同樣是打獵,大姑是各種勸阻,勸阻不了就各種擔心他的安全。他家裏人則是從來都不擔心他安全的,恨不得他天天都在山上,多賺銀錢給家裏。
兩種對比,天壤之別。
這也是為什麽楊鐵柱跟楊氏親的原因,不光因為他是大姑奶大的,還有這種在自己家裏從來體會不到的親人的關懷。
☆、給你我的傾盡所有
聽完楊氏的囑咐,楊鐵柱眼看時間不早了,他還有一大堆明天上山要用的東西沒準備,就趕緊站起身。
“大姑,我還要回家準備準備,估計明天就動身。你和婉兒在家裏,你幫我好好照顧她。我、我一下山就過來看你們。”最後望了眼林青婉,楊鐵柱轉身出門。
楊氏還是止不住的擔憂與嘆息。
林青婉則定定的坐在那裏,眼神發直,發了好一會兒呆,突然站起身追了出去。
林青婉在院子外面追上楊鐵柱,楊鐵柱停下腳步,驚訝卻又止不住高興的看着她。
“你……你怎麽來了……”語氣即緊張又歡喜。
林青婉低頭拽着楊鐵柱的衣角,拽得緊緊的,手指頭發白——
過了好一會,她才擡起頭,深吸一口氣,看着他。
“……我……我知道一定很危險,我也不知道怎麽勸你……更幫不上什麽忙……”語氣很沮喪卻又含着幾絲遮掩不住的顫抖,“……我只想說……你一定要注意安全,一定要回來,我在嬸子這裏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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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她便像一陣風一樣轉身朝院子裏跑去。
楊鐵柱站在原地傻笑了良久,才轉身而去。
林青婉不想哭,可是眼淚卻忍不住的直淌而下。
這個男人,這個一次又一次給她滿心感動的男人……
他沒有太多的錢財,甚至很窮……他也給不起她錦衣玉食的生活,給不起她尊榮的身份……
但,但卻能給她——他的傾盡所有……
在楊氏口中了解了一些這裏鄉下的行情之後,林青婉才知道昨天那些銀子對于鄉下老百姓來說意味着什麽。
意味着要幾年不吃不喝才能攢下,意味着湊夠這二十兩銀子有些農戶甚至要賣房賣地甚至賣人……
是這個實誠的鄉下漢子,所能動用的,全部的身家!
為了她,他甚至要面對全家人的為難與責罵。現在又是為了給她所謂的‘明媒正娶’,他又要去大山裏面與野獸掙命……
記得上輩子,看過這樣一個選擇題:一個男人他有一百萬,卻只願意給你花一萬。有一個男人,他只有一萬塊,卻願意全部都給你。如果讓你在這兩個人中二選一,你會選誰?
當時看到這個選擇題,她覺得很無聊,直到現在此時此刻她才能真真正正的感覺到這個選擇題的真正含義。
尤其是在眼下的這個社會,生存如此艱難的古代鄉下,那種給心靈的沖擊感與震撼極為猛烈……
林青婉背靠在竈房門後,淚如雨下,心裏翻騰的厲害,似乎有一個人用一根棍子在裏面攪來攪去,不停翻搗……
直到這一刻,林青婉才真真正正的下了一個決定……一個至少她此時此刻是無怨無悔的決定……
她要嫁給這個男人,跟他好好的過。
即使他很窮,身無長物,即使以後的日子可能會過得很艱難——
但是,得夫如此,婦複何求?
…… ……
那天過後,林青婉對農家生活态度明顯的積極起來。她開始積極的學着楊氏教給她的一切事物。
從打水、喂雞,喂豬、洗豬圈,從竈下燒火到竈上做飯……家裏的活計,她都搶着做,本來骨子就沒有表面上那麽嬌貴,剛開始還是手忙腳亂、笨手笨腳的,幾天下來,倒也進步明顯。
只是這個身子太過柔弱了,一做起活來就氣喘籲籲的。但林青婉咬牙堅持着,就當是在鍛煉身體。
畢竟這些在以後的日子裏,都是生存的最基礎必備。
楊氏的兒子平時是不在家裏的,聽楊氏說他兒子在縣城一家商號裏當着二掌櫃,媳婦兒兒子都接到縣裏去了,就楊氏一個人在老屋。
楊氏的兒子怕累着母親,就把家裏的地都佃給別人種了,楊氏平時收收佃租,兒子三五不時還有孝敬,日子過得倒也寬裕。
這日下午,楊氏開始教林青婉做鞋子。
莊戶人家整日下地幹活,最費的就是鞋子,所以鄉下婦人們最拿手的活計就是做的一手好鞋子。
因為做的多,家裏大大小小的鞋子都是出自家裏婦人之手,所以個個技藝精湛,做的鞋即結實穿起來又舒服。
鞋子是‘千層底’,顧名思義就是要納很多層的底子做鞋底。當然,也沒有那麽誇張,楊氏說一般弄個24、5層也就可以了。
林青婉被楊氏指導了一番,就開始自己操作。
首先第一步是糊鞋底。
就是把白布平鋪于桌上,煮一碗熬得濃稠的米湯,用刷子均勻的塗抹在白布上,務必白布的每一寸地方都塗抹到位,卻又要塗抹适當,不能過量,也不可以太少。
塗完第一層,就拿一層白布附上面,再刷第二層白布。這一次刷米湯糊糊的時候就要略微使一點力,務必要使第一層和第二層完美貼合。
以此類推,一共要重複以上動作二十餘次。當然也有不糊這麽多層的,但是楊氏習慣性糊鞋底要糊24層,所以她教林青婉也是糊24層。
糊好鞋底,楊氏兩手輕提糊好漿糊的布板來到竈房,放在竈臺邊上,在竈裏填了把火,讓糊好的鞋底可以快速烘幹。如果放在太陽底下曬,那需要好幾日才能完全幹透。
回到屋裏,她開始教林青婉納鞋面。
鞋面分鞋面和鞋幫兩部分,不但要剪裁鞋面鞋幫的內襯外襯,還要把鞋幫內襯外襯用漿糊粘起來,烘幹,鞋面倒是不需要粘的,只需要剪裁好就可以用了。
當然,也有些講究的人家會在鞋面上繡些花兒草兒之類的圖案的。
林青婉剪裁好內襯外襯,粘好鞋幫,拿去竈房跟鞋底一起烘幹。
這一套做完,林青婉發覺自己手感一點都不生疏,剛開始還有些手忙腳亂,但是做着做着後面就極其熟練了。
她在腦海裏翻找原主的記憶,這才發現原來林青婉也是有‘手藝’的,就是繡工還不錯。
繡藝,這是一般大家閨秀都必須掌握的技藝,很多大戶人家甚至還會請一些刺繡大家來教導女兒的繡工。
雖然林青婉以前在林家是個小透明,柳氏也從來不會專門給她請師傅教導一些大家閨秀的才藝。但是識字和繡工卻是必備的,前者是為了懲治她的時候用來抄佛經女戒,後者則是這個時代女子必備。
林青婉以前沒少給她哥哥林青亭做些衣服鞋子什麽的,後來随着年齡漸大手藝漸漲,林青亭身上穿的用的更是全部出自林青婉之手……
想到這些,林青婉不免有些驚喜萬分……
這也是一門手藝,不是嗎?
她在現代會的一些東西,在這裏是百無一用,卻沒想到原主還是給她留了些有用的東西的。
拿起桌上的鞋面,林青婉躍躍欲試的開始穿針引線。
只是寥寥幾針,黑色的鞋面上就出現了一只小小的蜻蜓,看起來栩栩如生,翅膀微顫,仿佛活了似的。
楊氏看林青婉在那裏繡着什麽,繡了一會兒,見她拿着鞋面正在端詳,便也湊了過去。
這一看,就是大吃一驚。
“哎呀,婉兒你這丫頭繡工不錯呀。”楊氏把鞋面拿過來看,邊撫着上面的針腳邊贊嘆道。
“針腳平整,繡藝驚人,最難得的是你不用描樣子,就可以繡出花兒來。瞧着小蜻蜓,繡得真是活靈活現的。”
“以前學過幾年。”林青婉心裏也是挺高興的,但說出來的話卻很含蓄。
“真不錯,比嬸子手藝可不知道好到哪兒去了。”楊氏說着,邊從炕櫃裏拿出一個針線笸籮。
笸籮裏面放的東西很多,有各色繡線幾捆,頂針,剪刀等等一些雜七雜八的,還有一只做了一大半的荷包。
楊氏把荷包遞給林青婉看。
荷包是綠底淨面的,已經做好一大半了,只剩下打孔穿上抽繩了,是個很簡單的抽繩荷包。只是讓人奇怪的是上面并沒有繡花,在林青婉印象中荷包上都是需要繡花的……
林青婉疑惑的看向楊氏。
楊氏緩緩給她解釋道,“這是給繡坊做的荷包,像這種最簡單的空白荷包,做成一個是四文錢。繡鋪裏給針線布料,我們只出手工。”
這個也可以賺錢?林青婉很是驚訝。
“想當年,嬸子男人走的早,孩子還小,家裏只有幾畝薄田,生活過得很是艱難,就是靠着這點小手藝來貼補家用,把娃兒拉拔長大的。”
楊氏一想起早些年男人過世後的那些艱辛,就是滿心的心酸。
孤兒寡母,又是在靠壯勞力吃飯的鄉下,日子是可以想象的艱難。
“……還好娃兒長大有出息,讓我少操了不少心。不過這手藝也沒丢下,總是可以給家裏添些進項的。”楊氏抹抹眼角又笑道,“不過嬸子年紀大了,眼睛也不中用了,所以每次都是接些不用繡花的活計回來做。”
林青婉聽在耳裏,心裏動了心思,“這個活計我能做嗎?”
“當然可以,嬸子就是這樣想的,覺得你手藝這麽好,不用真是浪費了。你可以試着先接些簡單的活計回來練練手,再考慮要不要做些大件繡品。”
楊氏打的就是這個主意,想給林青婉找一門能賺些銀錢的活計,以後成親了也好貼補下家用。
鄉下人靠天吃飯,銀錢都是不嫌紮手的,能攢一些是一些。
“明天嬸子剛好要去鎮上交活兒,要不,我把你帶過去看看?”
“好。”林青婉當然不會拒絕,這可是一門可以自己謀生的活計。
不管怎麽,先試試再說。如果可以,以後自己也可以自食其力了。
☆、謠言将起
第二日一大早,楊氏帶着林青婉準備去鎮上。
因為落雲鎮離落峽村差不多要走上一個多時辰,所以她們起的特別早。
吃過早飯,兩人就出門了。
這時的天才微微透亮,村子的小道并沒有什麽人。
林青婉今天穿的是楊氏特地給她找的一身舊的衣裙,暗青色的。她穿上,乍一看去,就是個普通的農村婦人。
林青婉懂得楊氏的意思,未婚的女子在外行走太紮眼并不好。所以她頭發也沒有梳髻,而是随便一绾,頭上像很多小媳婦兒們那樣包了一條青色的粗布帕子。
兩人一路行走,出了落峽村,又往前行了好一會,楊氏才在路邊一個歪脖子柳樹下停下。
“一會兒就有牛車來了,咱們在這等一會。”楊氏解釋對她道。
清晨的霧還沒有散去,缭繞在人的鼻尖。
林青婉深吸一口氣,覺得整個肺都活了似的。這裏的空氣真好,清新自然無污染。
站了沒一刻鐘的功夫,一陣鈴铛聲遠遠傳來。
過了一會兒,一個老漢趕着牛車出現在她們身前。
“楊家妹子,上鎮上去呀。”老漢跟楊氏打着招呼,雖然不是同村的,但是每次楊氏上鎮裏都是坐他的牛車,所以時間長了,彼此也都熟悉了。
“帶我侄女去鎮上看看。”楊氏交了銅板,帶着林青婉坐上牛車。
牛車上坐了不少人,可似乎沒有落峽村的,林青婉并沒有見到楊氏跟誰打招呼。她不禁放下心來,畢竟此時她的身份還是挺尴尬的。
“嘿——都坐好啦。”老漢鞭子在空中打了一個響鞭,牛車緩緩向前行去。
等到了鎮上,太陽已經是冉冉升起了。
下了牛車,楊氏帶着林青婉老馬識途的在鎮上穿梭着。
走了一會,到了一個叫‘錦繡坊’繡鋪門口停下,兩人走了進去。
繡鋪不大,但是貨卻很齊全,架子上密密麻麻碼了很多各色布料尺頭,還有些架子上則擺着不少繡品、荷包和各式各樣的絡子。
“楊嬸過來啦……”站在櫃臺裏的老板娘很年輕,30多歲的樣子,似乎跟楊氏很熟,一看到楊氏進來,就笑得很熱絡跟她打招呼。
“蘇掌櫃好。”楊氏也笑得很熱情,看出來兩人很熟,她把手裏的包袱放在櫃臺上。“我是來交活兒的,蘇掌櫃,麻煩你檢查一下。”
林青婉進了鋪子以後,就在裏面轉悠着,看貨架上的布料,還有那些繡品。
那些繡品五顏六色的,很是好看喜慶,但是林青婉卻看的出來,這些繡品的繡工并不是很好。
怎麽說呢?只能說這些繡品只是把圖案給繡出來了,但是繡得卻沒有神韻,而且有些針法也用錯了。
幾乎是一種與生俱來的熟悉感,林青婉看到這些繡品,她的腦海裏就出現了這些繡品的繡法與針法,甚至還能延伸到怎樣去改良這些繡品,以期把這些繡品繡出來的更加完美精致。
看了一會兒,林青婉心下大定。覺得以自己的手藝,在這裏應該可以接到活兒做,便轉身又來到楊氏身邊。
蘇掌櫃接過包袱,把包袱打開,邊數着裏面的荷包,邊跟楊氏閑聊。
“楊嬸兒,好久沒來,還怪惦記你的。”
“哎喲,老了,眼睛不中用了,活計是越做越慢。還好你不嫌棄我活計做的慢,也不催我。”楊氏笑着答道。
看得出來,楊氏跟這個蘇掌櫃關系很不錯,說起話來也很随便,一點都不拘謹。
“看你說的,咱們倆多少年的老交情了。”蘇掌櫃清點完荷包,便給楊氏算賬。“楊嬸兒,一共是四十個荷包,4文錢一個,160文錢。”
蘇掌櫃彎身從抽屜裏拿出兩串銅錢,數了數準備遞給楊氏。
“錢先不用給我,我還準備到你這裏買些布料。對了,我還有點事請你幫忙……”楊氏沒有接銅錢,而是轉身拉過林青婉。
“婉兒,來我給你介紹下——這是蘇掌櫃,是錦繡坊的老板。”
“蘇掌櫃好。”林青婉微笑道,對蘇老板微福了福身。
“這是我侄女青婉,想在你這裏接些活計回家做,你看行嗎?”楊氏怕蘇掌櫃不放心,還又補充了幾句。“我這侄女的手藝真的好,我給你打包票。”
蘇掌櫃笑着嗔道,“看你說的,咱們什麽交情?你介紹的人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
說完,她轉頭問林青婉,“不知道婉兒妹子想接些什麽活計做?”
林青婉有點為難的看了着楊氏。她現在也不清楚情況,該怎麽接活兒呢?
看到林青婉為難的樣子,蘇掌櫃恍然大悟的一拍手。
“瞧我這說的不清不楚的!真是對不住。”蘇掌櫃緩緩的給林青婉介紹道,“我還是給你介紹一下吧,我這鋪子小,能帶回去做的活計只有幾樣,打絡子,一根一文錢,複雜的花樣2~3文不等,但要看活計。然後就是荷包了,一種就是楊嬸兒做的這種空白沒有繡花的荷包,我們繡坊提供布料和繡線,你只需要把荷包做出來就可以了,這個是四文錢一個。還有一種是連繡花一起做完的,這種是12文一個,如果繡工好,看活計加價。”
介紹完後,蘇掌櫃想了想,又開口說道:“當然,我們這裏也是收些大件繡品的,但是要看到東西才能講價的。”
蘇掌櫃知道楊氏不是個喜歡吹誇的人,她既然說她侄女繡工很好,那就是真的好了。所以蘇掌櫃也不想錯過替鋪子裏收些好繡品的機會。
林青婉考慮了一下,才開口對蘇掌櫃說:“我想接幾個空白荷包,再加兩個帶繡花的荷包先回去試試手,畢竟很久沒有動過手了。至于您說的大件繡品,我現在一會兒也是做不出來的,只能等以後再說了。”
蘇掌櫃也知道大件繡品不好得,沒個幾個月或者一年半載的功夫,哪裏能繡的出來,也不甚在意。
她這麽跟林青婉介紹,也只是給自己多拉些潛在客戶。畢竟她收一件大件繡品,再轉手賣出去,所獲絕對不菲。
“行。”蘇掌櫃非常爽快的答應了,“你們等一會,我去把材料包給你們。”說完,轉身走進裏間。
沒一會兒,蘇掌櫃就拿着兩包東西出來了,一包遞給了林青婉,一包給了楊氏。
“既然你是楊嬸兒侄女,我就不收押金了,到時候做完,直接來找我結賬。”
“謝謝蘇掌櫃。”
這時,楊氏突然開口說,“蘇掌櫃,我這侄女過些日子就要成親了,我想在你這裏買些尺頭回去給她做身嫁衣。”
林青婉十分驚訝的望着楊氏,“嬸子——”
楊氏拍拍她的手,狀似安撫。
林青婉垂下眼簾,遮住眼中的感激。
蘇掌櫃知道鄉下人經濟條件,倒也就沒有給她們拿些什麽貴布料。她從架子上拿下一匹大紅色的棉绫布料,遞給她們。
“你看這個怎麽樣?本來是38文一尺,我給你們算35文。”
楊氏摸摸布料,滿意的點頭,又拿給林青婉看。
林青婉本就心裏感激楊氏,再加上這布料雖說不是什麽上好的料子,但是鄉下人穿也夠了。
她看了看,就點點頭。
楊氏看她點頭,就讓蘇掌櫃幫忙扯了幾尺。接着又拉着她看了一些別的布料,給林青婉挑了一匹淡青色的棉布和一匹桃紅色的棉布,又各扯了幾尺。
然後讓蘇掌櫃包好算賬,又補了些銅板,兩人才拿着東西離去。
一路上,林青婉對楊氏道謝,楊氏卻說就當送個未來侄兒媳婦兒結婚的禮物,林青婉這才安下心來。
楊氏帶着她又去了趟鎮上的市集,買了些豬肉、鹽巴等一些日常家裏要用的東西,看着時間差不多了,兩人才大包小包的提着東西趕往早上她們下車的地方。
還是來時坐的那趟牛車,牛車已經等在那兒了。
又等了一會,等車上人坐滿,趕車老漢才趕着牛車往鎮外行去。
坐下的時候楊氏拉着她的手緊了緊,林青婉猜測肯定是碰到村裏的熟人。
果不其然,一個中年婦人打扮的大嬸開始和楊氏搭話。
“哎喲~~楊姐姐,這是哪家的閨女呀,這麽俊秀。
林清婉看了楊氏一眼,沒有出聲。雖說撞見落峽村裏的人讓她有些尴尬,但她知道該來的總會到來,倒也沒有慌張。
“這是我的一個侄女,來我家住幾天。”楊氏言語簡練的答道。
那大娘眼珠轉了轉,沒有說話。
還侄女,落峽村誰不知道你有沒有侄女,娘家就在落峽村,嫁的早逝的漢子是逃荒來落峽村的破落戶,男方家裏父母兄弟都死完了。
侄女倒也有有,就是楊家的那幾個,她們都認識。可是這個看起來卻很面生,一副嬌嬌柔柔、白白嫩嫩,和莊戶人家閨女完全迥異樣子的陌生姑娘……
那大娘想起最近村裏的流言,眼睛一亮,然後眼睛就落在了林青婉的身上。
她打量很仔細,也很無禮。從頭到腳一寸寸掰開來看,讓林青婉感覺不自在極了。
林青婉朝楊氏那邊靠了靠,楊氏撫了撫她的手,給了她一個不用理她的眼色。
林青婉這才定下心來,眼觀鼻鼻觀心的垂頭坐在那裏做害羞樣。反正這裏十幾歲的大姑娘見了生人,都是一臉羞澀也不敢說話的。
楊氏看到那大娘臉上暧昧的笑容,也清楚家裏馬上就要不平靜了。
躲得過初一躲不了十五,林清婉就在她家裏住着,這村子裏來來往往那麽多人,都知道彼此間的那點親戚關系,用不了幾天,村子裏就要傳遍了,也遲早會聯想到楊鐵柱買了個女人回來的事兒上。
尤其這個婆娘還是村子裏出了名喜歡嚼舌根!
楊氏暗瞪了那大娘一眼。
不過楊氏也想過了,與其藏着掖着,還不如正大光明的給人看,反正也沒什麽見不得人的。
一路無話。
☆、流言是非
前兩天楊鐵柱買的那個女人終于有了下落,就在他大姑楊氏家裏住着……
這個消息迅速在落峽村蔓延開來。
怪不得我說那個女人怎麽突然消失了呢,也沒見楊鐵柱帶回去。那日也在市集上目睹整個事件發生經過的人們心裏總算明白了的嘀咕着。
楊氏家的小院頓時熱鬧起來,總是有些大娘、小媳婦樣子的婦人上門借東西,這個借剪刀,那個借鹽巴,雜七雜八的理由不勝枚舉。
楊氏也心知肚明的任她們來借,裝作什麽也不知道的樣子。
林清婉更是被拉出來見了不少人。
林青婉心裏也清楚這些女人是來幹什麽的。
就像楊氏說的那樣,鄉下的女人平日裏沒什麽事幹,就會八卦嚼舌根。但也都沒什麽壞心眼,就是喜歡八卦八卦別人家的事,看看熱鬧罷了。
所以她也就入境随俗,見到年紀大的叫‘大娘’,見到年紀小的叫‘大姐’。碰到有人打聽她的身世的,也是臉上挂着腼腆苦澀的笑容緩緩給別人講述着,倒也博得了不少大娘嬸子小媳婦之類的同情和喜愛。
身世她是這樣對別人說的。她是一個大戶人家夫人的貼身丫鬟,因為差事沒辦好得罪了主子被主母發賣到這裏來的。
她打算以後都這樣說,包括對楊鐵柱、楊氏都這樣說。
至于林清婉的‘身世’,就讓它慢慢沉寂在歷史洪流裏吧。那個家她不準備回,也回不去了。唯一,讓她挂心的就是‘哥哥’……
至于以後,兄妹倆人能不能再相見,也只能看緣分了……
于是關于林清婉的種種事跡就借着這些大娘小媳婦之類女人的嘴,傳遍了整個落峽村。
據說此女長相貌美,溫柔大方……
據說此女幹事爽利,繡工驚人……
據說此女身世凄涼,形單影只……
有的好事者甚至跑到楊家學給何氏聽,故意氣她。
何氏聽了頓時氣得個仰颠倒,在家裏大罵二兒子楊鐵柱不孝順,自己花錢買的女人居然放到她楊春花那裏去,憑什麽之類的一通大罵。
甚至還要打破她自己號稱的‘永遠不踏她楊春花家的大門’準備跑到楊氏家裏大鬧一通,結果讓楊老爺子給拉住了。
這下何氏怒氣迅速轉移,跟楊老爺子在家裏大打了一通。通常都是何氏打,楊老爺子擋,只有氣急了才會回兩下。
一時間,楊家風聲鶴唳,外人倒是看了不少的笑話。
不過楊家的人也都知道村裏人都等着看他們家笑話,倒也沒上楊氏的門去看那花了二十兩銀子的‘狐貍精’……
是夜,林清婉在燈下做着嫁衣。
楊氏已經睡了,她心裏有些不安靜睡不着,就在屋裏點了燈做她自己的嫁衣。
這幾日,白日裏總有人上門拉她聊天,她也抽不出時間做,只有晚上才能抽空縫兩針。
說是嫁衣,其實也就是一套普通的紅色衣裙。鄉下的嫁衣大都是這樣,上面沒有什麽什麽繡花裝飾的,就是身紅衣服。
林清婉也準備入境随俗,不多做花樣,免得遭人非議。
可是畢竟是自己兩輩子頭一次嫁人第一次穿嫁衣,上輩子是個剩女沒穿上婚紗,這一世沒有婚紗穿只有嫁衣可穿,總想弄點不一樣的來滿足自己的嫁衣夢。
她沒有在上面做繡花,只是在衣袖和裙邊繡了些黑色的暗紋,呈波浪狀。除此之外,她還打算繡一條紅色黑紋的腰帶,就當是裝飾了。
林清婉低着頭,默默的做着針線。
鄉下的夜很靜,遠處不時傳一聲狗叫,又沉靜下來。
他還沒有回來……
這已經是他走後的第七日了。
林清婉心裏難掩焦急,她看的出楊氏這兩日也有些焦急。
雖說楊鐵柱走的時候只說要多去幾日沒有交代什麽時候回來,但是随着時間漸漸的過去,他仍然沒有回來,連一向沉穩的楊氏偶爾都忍不住流露出擔憂的神色。
林清婉怔忡着,望着面前不停跳躍着火苗的油燈,發着呆……
外面驀地傳來一陣敲門聲,在寂靜的夜裏聽起來格外清晰。
林青婉一驚,手裏的繡花針紮了手指。
她擡起頭朝窗外望去,外面黑漆漆的,因為今晚沒有月亮,根本看不清外面。
又一陣敲門聲傳來——
楊氏披着衣服走出來,林清婉也趕忙放下手裏的繡活站起身。
“誰呀?”楊氏打開屋門,朝外面問道。
“大姑,是我……”外面隐隐約約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還有一陣狗叫。
楊氏趕忙從桌上拿起油燈,走了出去,林清婉在後面跟上。
“是鐵柱嗎?”
“嬸子,是我……”
楊氏打開院門,把人迎了進來。
就着昏暗的燈火,林清婉才看清來人。
真是楊鐵柱!
只見他滿身狼狽,胡子拉碴的,臉上全是泥和灰,甚至還有幾道血口子。
血口子已經結痂,形狀細細的,看起來像樹枝的挂傷。衣服也是破破爛爛的,鞋子上全是泥濘。身上背着一包東西,手裏還拎着什麽。
兩個黑色的東西突然串進院子,吓了林清婉一跳。
楊鐵柱趕緊喝止,“大黑,二黑,別吓到人!”
林清婉定睛看過去,才發現是兩條大黑狗。
這兩只大狗高大威猛,骨骼矯健,渾身的毛油光水滑的,在燈下隐隐看過去身上的毛還反光。它們看起來很有精神,尾巴唰唰的搖着,似乎跟楊氏很熟悉。也不叫,只是滿院子串着,一副很高興回家的樣子。
楊鐵柱對楊氏說道,“我身上帶着東西就沒回家裏去……”他剩下沒說完的話就是,一回去,他這次打的東西就都會沒有了,所以才會一下山就跑來楊氏家。
“快進來快進來。”楊氏趕忙要去接過楊鐵柱手裏的東西,楊鐵柱沒給她,怕弄髒她的手。自己走進院子,随手扔到屋檐下。
三人一起進了正房。兩條大黑狗沒有跟進來,熟練的在外面屋檐下找了個地方趴着。
林清婉看了看楊鐵柱的樣子,沒有說話,轉身進了竈房。
沒一會,就端了一大碗熱騰騰的面條,走進來。
是一碗清湯面,面上還窩了兩個荷包蛋。大半夜的家裏也沒有剩菜,只能随便做點讓他先墊墊肚子。
楊氏正在問楊鐵柱這次上山的事情。
林清婉把面條端給楊鐵柱,楊鐵柱笑的很開心的接過,大口呼嚕呼嚕吃起來,三下兩下,面條就見底了。
楊氏慈愛的看着他,“慢點吃慢點吃,不夠再做。”
楊鐵柱放下碗,滿足的摸着肚子。“吃飽了,好撐,婉婉……婉婉做的面條真好吃。”還不忘誇獎一下林清婉。
林清婉笑着白了他一眼,“竈上我還燒了水,等下去洗洗吧。”
楊鐵柱高興的直點頭,眼睛發亮的看着林清婉。
林青婉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的恻了側臉。
楊鐵柱知道自己把婉婉看羞了,不禁眯着眼笑了起來。
笑了一會,他像是突然想起來什麽,拿起放在地上一包東西,打開給她們看。
“大姑,婉婉,這次上山運氣不錯,碰到條大蟲。我跟了它幾天,才把它打下來。”
包袱裏面是一張虎皮,可以看出當時處理的很匆忙,上面還連了些血肉塊,包袱一打開,就一股子腥氣撲面而來。
楊氏又是高興又是氣的打他一下,“你這孩子,膽子也太大了,居然跑去打大蟲。”
楊鐵柱憨笑着說道,“沒事,我當心着呢,不是還帶了大黑二黑嗎,不會吃虧的。”
林青婉也很是驚訝,沒想到楊鐵柱居然可以殺死老虎。
老虎啊,她上輩子在電視裏看過,從來不覺得僅靠人力就能打死老虎。難不成買她的這個看似樸實的漢子其實是個武松第二?
楊鐵柱看的出來林青婉的驚訝,他笑着跟她解釋道:“是用弓箭射的,這樣可以不傷虎皮。”
林青婉的嘴微微大張,還能不傷虎皮的把老虎打死?
楊鐵柱本來還挺得意的,覺得婉婉用那麽崇拜的眼神看他。但是被林青婉這樣看着看着,他就不好意思了。
“都是運氣,都是運氣的。”畢竟向來生性實誠憨厚,倒也不會自吹自擂。所以楊鐵柱說的很謙虛。
林青婉被他的傻樣逗的‘噗’地一笑。
還沒見過這樣的男人,本來就是打獵技術好,非要說得跟走了狗屎運似的,仿佛天上掉下來一頭大老虎,躺在那裏不動任他殺。
笑着笑着,她的眼神就移到了這漢子狼狽的外表上。
頭發亂七八糟,臉上全是泥巴灰和碎草葉,還有幾道小血口子,衣服破破爛爛的,像是逃荒的災民……
其實,其實也沒他說的那麽容易吧……荒山野嶺一呆就是幾天,還要想着怎麽打頭值錢的東西下來換銀錢,說不定還有生命危險……
林青婉的眼神黯了下來。
楊鐵柱看林青婉眼神暗下來,以為是他外表的髒亂,吓到了她,趕忙不好意思的站起身說去竈房洗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