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紅色的光芒一點一點增大, 很快就填滿整個房間, 給這裏渡上一層淺淺的血色。
趴在墊子上的小熊貓不知道怎麽回事睡得很沉,對于這些異樣無知無覺。
只有銀白色的雪豹幼崽, 湛藍的眼眸被這些紅光吸引,聚精會神地看着眼前這一切。
白允陽現在總算知道為什麽沈昱會把房間堵得嚴嚴實實了。
萬籁俱靜的夜裏,如果這些不詳的紅光透過縫隙被人看到,那就不是一兩句話能說得清了。
在無界領域, 每個修士所散發的靈力都不同,修士可以憑借着靈力波動辨別彼此的身份。
傍晚沈昱從空間裏拿蠟燭時,白允陽就覺得這股靈力波動很熟悉,只是一時沒有想起來。
直到現在, 他才恍然大悟。
因為這股波動跟沈慕函從空間裏拿水出來時的波動一模一樣。
這就有意思了。
那塊玉佩白允陽憑借着波動強度、靈力精純推測為仙家玉佩。
作為空間鑰匙的玉佩明明在沈慕函手裏, 為什麽沈昱的胸口會浮現玉佩的虛影?
白允陽正打算靠近一點,仔細觀察那個玉佩虛影, 誰知剛擡頭就就看見沈昱正目不轉睛地望着他。
男人隽秀溫和的面龐被紅光籠罩顯得有些詭異,薄薄的嘴唇染上妖異的紫色, 此時他仰面躺在床上, 頭卻側成九十度,臉上面無表情,只有濃厚的霧氣從漆黑的瞳仁中擴散, 一點一點侵蝕僅剩的眼白, 最終整個眼眶都被染成不詳的墨色。
這種情況……這種情況太不正常了!
躺在床上的沈昱,此時就像是一個沒有生命的木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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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被扭斷了頭的木偶!
白允陽倒抽一口涼氣,一抹涼意順着尾巴悄悄爬到心裏, 逐漸擴散至全身,讓他忍不住打個冷顫。在沈昱淡淡地注視中,雪豹幼崽毛絨絨的尾巴瞬間炸開,愈發的蓬松。
白允陽知道自己還是小瞧了這個男人,他被男人白日裏神經兮兮卻像個小可憐的樣子騙了,這個才是真正的沈昱!
一人一雪豹隔着房間對視許久,停滞不前的時間裏仿佛連氣氛也逐漸凝固。在寂靜的深夜,這種僵持足足持續了十分鐘。
就在白允陽打算一爪子拍死男人以絕後患的時候,一動不動的沈昱像是終于有了靈魂,淡漠地看毛團子一眼,扭開頭看向天花板,睜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臉上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
即便是沈昱收回視線不再對峙,雪豹幼崽也站在墊子上戒備了好一會才重新趴下。
肉呼呼的下巴擱在小熊貓肚子上,聽着它打呼嚕的聲音,在一起一伏呼吸中,白允陽提起的心才慢慢放下,半眯着湛藍眼眸,努力平複自己翻江倒海的思緒。
這個男人絕對是魔修!
在剛剛的對峙中,對于那雙變成黑曜石的眼球,看久了總有種頭暈目眩的感覺,修煉這種功法的,絕對不是正派修士。
那只能是魔修了!
白允陽對于魔修并沒有什麽偏見,修仙也好修魔也好,只要不招惹他就行。
他也不想平白無故的對一個剛剛起步的魔修出手,太掉價。反正三年一到他就可以離開了,只要沈昱不主動招惹他,不打他金丹的主意,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重新把自己團成一個球,雪豹幼崽擠在小熊貓身邊,放松的同時對于那個玉佩的虛影還是有些在意。
仙家玉佩會認主,契約是刻印在靈魂上的,而且主人只有一個。
所以,沈慕函和沈昱,他們兩個到底誰才是玉佩的主人?
按道理來講,玉佩挂在沈慕函的脖子上,主人應該是他。
但是從那天沈慕函拿礦泉水,空間散發的靈力波動來看,跟今天白允陽感受到的玉佩虛影的力量簡直是小巫見大巫,懸殊太大。
那麽,如果沈昱是主人呢?
仙家玉佩不僅僅是一個空間,裏面應該還會有傳承功法,或是高人留下的一抹神識。
單看沈昱魔修的身份,他是玉佩主人的可能性更大。
但是,這家夥為什麽要把玉佩放在沈慕函身邊?
要知道仙家玉佩為了防止他人的觊觎,是可以化成光芒融入體內的。
沈昱到底在想什麽?
果然,神經病的思維他不懂。
帶着這種疑惑,白允陽陷入淺眠,一夜無夢。
翌日,灰蒙蒙的天空積聚的烏雲越來越多,凜冽的寒風也不能吹走分毫。九點左右,灰色的天空落下第一朵雪花,整個城市愈發的寂靜。
沈昱的屋子裏這次真的是一貧如洗,除了床、櫃子、桌子太大那些人沒有搬走,房間裏連張椅子也沒有留下。
在這種情況下,小熊貓的墊子能留下來簡直是個奇跡。
趴在墊子上百般聊賴的白允陽打個哈欠,懶洋洋地望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問身邊給他舔毛的小熊貓:‘他一直是這樣麽?’
一動不動的樣子要不是還有呼吸,白允陽差點以為對面的是屍體。
小熊貓抽空看了沈昱一眼,淡淡道:‘嗯,一直是這樣,最好離他遠一點。’
雪豹幼崽來了一絲興趣,毛絨絨的腦袋蹭蹭小熊貓的下巴,咕哝:‘你知道他為什麽會這樣嗎?’
‘不知道,從遇到了之後就是這樣,經常一個人靜靜地望着天花板,什麽也不做。’小熊貓見毛團子對于自己的警告不以為意,索性多說了兩句:
‘他似乎恨着什麽人,那股濃烈的恨意一直盤踞在內心深處并且日益擴大。所以你要離他遠一點,陷入仇恨的人是沒有理智的。’
白允陽神色一動,瞬間就想到了沈昱面對沈慕函的怪異之處。
他搖搖頭換了一個話題:‘當初工廠裏的爆炸是怎麽回事?是這個人救了你?’
——你真的打算和那些異能者同歸于盡麽?
小熊貓對于這件事情并不想多談,它知道,以這個幼崽的能力,絕對能幫助它輕易殺死那些茍活的異能者。
但,無論這個幼崽有多麽厲害,它都不想把他牽扯進來。
‘出了點事,是這個人救了我。’小熊貓含糊道:‘你呢,怎麽會單獨來市裏,青澤呢?它不要你了?’
提到那條變異大蛇的名字,小熊貓的語氣有些森冷,利爪微微彎曲,大有只要幼崽點頭,它就殺過去狠狠教訓那條忘恩負義蛇的意思。
白允陽甩甩尾巴,懶懶道:‘沒有啊,只是山上的日子太無聊,我就想出來看看。’
小熊貓一窒,險些沒有維持住臉上淡淡的表情,正在給幼崽梳毛的爪子也微微用力,揪掉幾根毛。
它氣惱道:‘市裏很危險,像你這樣的幼崽走在路上就會被人抓去賣掉,我送你回去。’
‘唔……可是我在山上真的很無聊啊,母猴在養傷、其他動物要休養,青澤小刺猬它們也不喜歡冬天。’
白允陽瞪大無辜的湛藍眼睛,委委屈屈地哼唧一聲,濕潤的眼眸可憐兮兮地望着小熊貓。
小熊貓低下頭和毛團子對視,半響才嘆息退讓:‘既然這樣,留在我身邊,等你玩夠了,我送你回山上。’
雪豹幼崽暗暗在心裏歡呼一聲,蹭蹭小熊貓,喉嚨裏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繼續癱平在墊子上趴着。
沒過多久,外面響起砰砰砰的敲門聲。
敲門聲一下比一下重,後來簡直到了砸門的地步。
躺在床上的沈昱不耐煩地睜開眼睛,起床,陰沉着一張臉猛地打開門:“什麽事?昨天剛回來,難道又要出去?”
站在門外的韓子陽嘿嘿一笑,側身擠進屋:“我聽說你家被偷了就來看看,給你送點東西。”順便來看熱鬧。
站在韓子陽身後的女孩子羞澀的笑笑,眼底有些歉意。
沈昱還不至于遷怒別人,他對沈黎點點頭,示意她進來。
關上門,沈昱淡淡地詢問:“你是怎麽知道的?”
“有什麽我不知道的。對了,沈時沈白芷你自己解決,其他渾水摸魚的人你就不用操心了。”韓子陽環視整個房間,嫌棄道:
“搶回來的那些東西我全部扔了,帶點新的給你。阿黎,把東西拿出來。”
進屋後手足無措的女孩看起來有些不擅長和別人交流,聽到韓子陽的話才松了一口氣,把自己空間裏儲存的東西全部拿出來,很快不大的房間就堆滿了日用品。
沈昱眼神一動:“你自己帶着沈黎過來的?基地有多少人眼紅空間異能者你不會不知道,找死嗎?”
“我哪敢,阿黎可是寶貝。樓下有人守着,放心。”韓子陽擺擺手,目光鎖定了趴在墊子上的兩只小動物。
他繞過堆積成山的日用品,來到墊子前蹲下,兩眼發亮:“阿昱,他們兩個的關系真好,都沒有打架嗎?”
韓子陽有一張娃娃臉,光看外表的話只有十幾歲,加上此刻興奮的表情,看起來愈發顯小。但是白允陽沒有錯過他眼中的探究。
“沒有。”沈昱漫不經心地答道。
聽到答案的韓子陽捶胸頓足道:“麻球啊,你們兩個是沒有未來的,快把人家放了,将來我給你找一個更好的公小熊貓怎麽樣?”
霧草,這個人腦子有病吧!
雪豹幼崽氣的吹胡子瞪眼,白影一閃狠狠撞在韓子陽胸口,把他撞得撲通一下倒在地上,末了還站在他胸口上狠狠踩幾下。
而小熊貓,只是看智障似的瞥了他一眼,輕輕一吹,嘴邊冒出星星點點的火花,慢悠悠的像螢火蟲一樣飄過去黏在韓子陽衣服上。
韓子陽只覺得自己眼前一花,胸口傳來的劇痛讓他險些喘不過氣,躺在地上還沒緩過來,肚子就受到接二連三的暴擊。
剛想求饒,一股焦糊味鑽入鼻孔。他低頭就看見衣擺上逐漸擴大的火花。
“阿昱!阿昱!”韓子陽慘叫:“快來救我。”
沈昱倒杯水給沈黎,嗤笑:“讓你嘴賤。”
“我錯了我錯了還不成麽!”韓子陽在地上打滾,大聲嚎道。
霧草,這只小熊貓噴出的火是撲不滅的!
“麻球,麻球,手下留情啊。”韓子陽讨饒。
白允陽跳到墊子上頂頂小熊貓的下巴:‘他在叫你。’
小熊貓按住幼崽,用爪子把剛剛淩亂的皮毛一點點理順,淡淡道:‘我不是麻球,以前不是,現在不是,将來也不會是。’
它從來沒有承認過這個名字。
它也不是沈昱執着愧疚的那只小熊貓。
雪豹幼崽一愣,心裏有了模模糊糊的答案,沒等他撥開那層迷霧,韓子陽的哀嚎打斷了他的沉思。
“我錯了我錯了,麻球,麻球!”
望着韓子陽因為在地上打滾衣服上沾染的灰塵,沈昱臉上閃過一絲嫌棄:“有力氣叫不如把衣服脫掉,再耽誤下去,火就要燒到皮膚了。”
一兩點火星而已,根本不會怎麽樣。
韓子陽飛快的爬起來脫掉身上的羽絨服,甩到一邊,大口喘氣:“麻球,你也太狠心了。”
沈昱警告他:“再嘴賤你的衣服可不夠燒。”
娃娃臉男人一哽,可憐兮兮的縮在椅子上。
半響,他才狀似無意的對沈昱說道:“聽說研究所的人正在征集強大的變異動物,都挂懸賞了。啧啧,那獎金我看了都心動。”
雪豹幼崽和小熊貓可是非常稀奇的,而且眼前的這兩個還是變異動物。
韓子陽擔心附近有人動歪腦筋,畢竟沈昱對外說他只是一個毫無攻擊的木系異能者。
沈昱目光一沉點點頭表示明白,問:“還有其他的事情嗎?”
“嗯。”韓子陽恹恹的問:“過兩天就是除夕了,你要不要去我那裏住一段時間?雖然現在的條件比不上末世前,但好歹也意思意思吧。”
也能震懾一些包藏禍心的人。
“不了,我就不打擾你們熱鬧了。”沈昱搖搖頭:“我還有其他的事情。”
就知道會這樣。
韓子陽洩氣。
不過好在他做了兩手準備:“那這裏有些肉和菜,自己弄點好東西吃。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了。”
等沈昱把韓子陽和沈黎送出門,回來就看見一只毛絨絨的小崽子趴在那堆東西裏一拱一拱的不知道在幹什麽。
走過去揪住毛團子的後頸把它提起來,就看見雪豹幼崽嘴裏叼着一片生菜吧唧吧唧吃的正歡。
雪豹能吃生菜?
沈昱的面色有些古怪。
不過……
他瞄瞄淡定舔爪子的小熊貓。
既然小熊貓都沒說什麽,那應該是能吃的。
真是奇怪的小崽子。
沈昱惡劣一笑,無視雪豹幼崽緊緊咬住生菜的模樣,捏着菜根用力把菜拽出來。
人幹事!
他就吃了一點嘗嘗味道而已,小氣鬼。
白允陽瞪大眼睛,惡狠狠地一揮爪子。
沈昱眼疾手快的伸長手臂拉開距離,走到小熊貓身邊,把鬧騰的毛團子扔給它:“看好它,我要收拾東西。”
還想找人算賬的毛團子被一爪子鎮壓,只能憤憤地看着沈昱有條不紊的收拾那些韓子陽送來的東西。
韓子陽送來的東西裏有四五個大泡沫箱,裏面細心的填上了土,還送來十幾包種子,應該是想讓沈昱自己種點東西吃。
等沈昱收拾好東西,就去了廚房。
再出來,手裏端着一個盤子,上面是切得整整齊齊的碎肉。
他把盤子放在小熊貓面前,瞥了雪豹幼崽一眼後開始向泡沫箱裏撒種子。
白允陽恹恹地趴在墊子上,示意小熊貓快去吃飯。
見幼崽無精打采地樣子,小熊貓不像母獅那樣非要逼着他吃生肉,而是若有所思的問:‘你不吃生的?一直以來都是?’
‘嗯,吃不慣。’白允陽有氣無力答道,見小熊貓擔憂的樣子,安慰:‘沒關系,其實不吃飯也行,我是不會餓的。’
只是嘴饞而已。
小熊貓定定的望着毛團子,似是在辨別話的真假。良久它才點點頭。
‘沈昱沒有任務的時候就只在家裏宅着嗎?’白允陽一會看看小熊貓吃飯,一會扭頭觀察專心撒種子的沈昱,無聊的問。
‘不,他每隔一天要去大棚工作。他是木系異能者,s市裏的木系異能者全部被征用了。’
這樣啊。
白允陽嘆了一口氣。
他原本只是打算到市裏看看能不能找到白盤,沒想到會遇見小熊貓,如今被它看管着哪裏也不能去,有點無聊。
‘你明天可以和他一起去大棚看看,那裏種着不少蔬菜。’小熊貓一眼就看穿了毛團子郁悶的心理。
‘那你呢?’
‘我還有其他的事情。’小熊貓含糊道。
讓他跟在沈昱身邊?
還是算了吧。
以他們兩個現在不對盤的樣子,白允陽怕自己一個忍不住把沈昱拍死。
夜裏,修煉中的白允陽突然感覺身邊的熱源消失了。
他睜開眼睛,發現墊子上只有他自己,原本趴在旁邊的小熊貓不見蹤影。
擡起頭,就看見小熊貓站在大開的窗戶邊上,凜冽的寒風呼嘯着進入屋內,盤旋不散。
而沈昱,則是坐在床邊淡淡地看着小熊貓。
‘你要去哪?’白允陽跳到它身邊問。
小熊貓舔舔毛團子的臉頰,冷聲呵斥:‘快回去,我出去一下就回來。’
騙雪豹!
沈昱都沒有出去,小熊貓能有什麽事情。
毛團子将尾巴甩到身前叼着,哼哼幾聲,打算蒙混過關跟着一起出去。
可惜這次小熊貓沒有依着他,咬着幼崽的後頸,用力往沈昱那邊一甩,同時說道:‘他要是欺負你的話,使勁揍,留口氣就行。’
一陣天旋地轉,雪豹幼崽狠狠砸在沈昱的腿上,被男人一把抓住動彈不得。
小熊貓褐色的身影一閃,就從窗戶跳了下去。
這裏可是十五樓!
白允陽瞳孔一縮,心裏冒出一絲火氣,真的用了兩分力氣。
“它不僅是火系變異動物,還是風系,這點高度難不倒它。”沈昱不耐煩地說道。
雪豹幼崽掙紮的力度小了一點,不過他還是打算跟着去看看。
循着氣味一定能……
“呲——”
沈昱從空間裏掏出一瓶空氣清新劑,按住用力一噴。
濃郁的花香布滿整個房間,甚至到了刺鼻的程度。近距離聞到這股濃烈花香,毛團子忍不住狠狠打了幾個噴嚏。
白允陽的臉終于黑了。
他忍了忍,最終還是沒忍住,伸出尖銳的爪子狠狠撓向面露嘲笑的沈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