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不苦?
什麽東西不苦?
早就把大白鵝說的話忘得一幹二淨的白允陽滿眼茫然, 面對快要伸到鼻子底下的翠綠枝葉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和有好感的幼崽搭話, 卻沒有得到一句回應,這株錦燈籠大受打擊, 難過的全身都在劇烈顫抖,茂密的橢圓形葉子嘩嘩作響,仿佛下一秒就會枯萎凋零。
不知怎麽的,面對這種情況, 一向任性自我的白允陽感覺自己在欺負一個小姑娘。
他歪歪頭,努力回想遇到錦燈籠後說的話。
苦……苦!!!
一道銀白色的閃電自腦海裏狠狠劈下。
那只大白鵝是怎麽說的?
嗯……毛酸漿,又名錦燈籠,太小了, 果實是苦的。
苦的!!!
白允陽猛地擡頭望着委委屈屈還打哆嗦的錦燈籠, 有些難以置信。
這株植物像個跟蹤狂一樣執着地跟着他,避開人群跨越小半個市, 就為了過來告訴他,它!不!苦!
腦子真的沒問題嗎?
白允陽張張嘴, 打擊的話怎麽也說不出口, 總感覺他說出那些質疑後,眼前這株植物會委屈地哭出來。
雖然他很好奇它是怎麽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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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株錦燈籠不僅膽小,性子也倔, 不然也不會執着地跟着白允陽跨過小半個市就為了告訴他, 它不苦。
見白允陽一直沉默沒有理它,錦燈籠如同一個賭氣的孩子,執拗地把自己的枝丫往前送, 磕磕絆絆努力說道:
‘我不苦,你可以嘗嘗看。’
白允陽:“……”
他第一次見這麽主動把自己送給別人吃的植物!
一直沒遇到難題的白允陽今天終于有了心累地感覺,他在心裏反複斟酌,最後頭疼地發現,他沒有一個像樣的借口拒絕錦燈籠。
難道要他說‘抱歉,實在是你把自己送給別人吃的行為太詭異太像神經病了,我下不了口’嗎?
估計白允陽剛說出來就這株錦燈籠就能哇的一聲哭出來。
倒是可以上去給它一爪子然後丢出去,但白允陽總覺得自己是在欺負女孩子。
寂靜的屋內仿佛時間都停止了,只有一只圓滾滾的毛團子愁眉苦臉滿地打滾。
明白錦燈籠不是敵人的小熊貓早就趴在窩裏好以整暇地看熱鬧,特別是幼崽苦惱地抱着尾巴咬的模樣,讓它眼底逐漸柔和。
“誰能告訴我,這是怎麽回事?”溫和的男聲突兀的出現在屋內,輕柔的尾音帶着絲絲疑惑有些上揚,帶着不易察覺的涼氣。
正在咬尾巴的白允陽只覺得一股淡淡的寒意順着背部直沖大腦,凍得他一哆嗦,嘴上也不自覺地用力,尾巴尖上柔軟的絨毛被咬掉一撮。
他心疼地抱住自己的尾巴,回頭就看見沈昱斜斜地倚在廚房門框上,雙手抱臂望着他,眼中無喜無悲,只有嘴角勾起的笑意有些詭異。
正在頭疼地幼崽猛地打個激靈,悄悄查看屋內亂七八糟的情況。
因為錦燈籠從‘小草’驟然變為‘大樹’,屋子裏的家具都被粗壯的枝丫掃到一邊堆成一堆,有的甚至還從桌子上滾了下來,堪比上次沈昱剛回來時狂風過境的情況。
整個房間密密麻麻都是枝葉,簡直是到了森林深處一樣,稍不留神就會被橫刺出來的枝葉打臉。
所以沈昱只是站在沒有被波及的廚房門口,出聲詢問。
突然出現的魔修把錦燈籠吓得一縮,差點一枝丫抽過去。
變大之後,原先枝丫上只有指甲蓋那麽大的漿果,也瞬間長到拳頭大小,淡黃色的燈籠挂在在郁蔥的綠色枝葉間,相互襯托下說不出的好看。
錦燈籠猶豫地看了一眼站在廚房門口的男人,整株植物都微微瑟縮了一下。
它認識這個男人。
這個人,人前溫文爾雅,俊秀雅致的氣質讓所有人都對他大力稱贊,但是等他自己獨處時就會變得很可怕。
錦燈籠很怕他。
‘抱……抱歉。’小小的、糯糯還略帶哭腔的聲音突然出現在腦海裏,沈昱一怔,下意識地看向悄悄後退打算把自己藏出來的雪豹幼崽。
“怎麽回事?”魔修挑眉問道。
沒等幼崽回答,一直安靜趴着的小熊貓裝了十天的啞巴,終于肯大發慈悲地和沈昱說了話:
‘不用緊張,異能等級高的變異動物或植物都能用精神力和人在腦子裏交流。’
不過,真正懂得這樣靈活運用精神力的變異動物或植物寥寥無幾。
一般的變異動物,都是用叫聲來交流溝通,植物怎麽交流小熊貓就不知道了。
白允陽點點頭表示肯定。
根據他遇到的變異動物來看,目前會說話的只有四個。
一個是變異蛇青澤,它是因為吃了白盤碎片,精神力暴增所致。
一個是小熊貓,它原本就是雙系變異動物,後來又喝了靈乳,在城市中近距離的吸收白盤能量所以懂得了精神力交流方法。
這株錦燈籠是白允陽遇到的第三個會用精神力交流的存在,它甚至還是一株植物!
最後一位是和白允陽一樣能口吐人言的虎皮鹦鹉。
不過末世前的虎皮鹦鹉耐心教導的話就能斷斷續續地說話,末世後會說話也不奇怪。
一天之內三觀被颠覆三次的沈昱先是定定注視懶得僞裝開口說話的雪豹幼崽,然後瞥了一眼養了十幾天才給他一句話的小熊貓,再看看怯生生打算一有不對就哇哇大哭的錦燈籠,頭疼地揉揉太陽穴,臉上罕見的有了一抹疲憊之色。
他只是想報個仇而已,為什麽身邊會冒出這麽多奇奇怪怪還詭異無比的東西?
錦燈籠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好像很累的沈昱,還是沒有放棄自己的目的。
這次它不再把自己的手臂送到幼崽嘴邊,而是另尋他法。
主幹有碗口粗形似桃樹的錦燈籠,身上挂着近百個淡黃色的果實,這些果實外面還裹着一層薄薄的網狀外衣,透着朦朦胧胧的美感。
此時,這些拳頭大小的‘燈籠’有四分之一的數量像個氣球一樣慢慢漲大,在小熊貓冷靜、沈昱淡然、白允陽不忍直視地目光中,像是被撐破了似的,啪叽一下爆開外衣,露出裏面圓圓的色澤誘人的漿果。
不用別人上手采摘,錦燈籠就貼心地抖抖身子,鵝蛋大小的二十幾枚淡黃接近金黃色的漿果頓時噼裏啪啦掉了滿地,如同彈珠一樣滿地滴溜溜打轉。
白允陽傻眼地低頭,就看見一個漿果滴溜溜滾到他腳邊,似是在嘲笑他的天真樂觀。
全身一輕的錦燈籠本想愉快地伸個懶腰,見到沈昱望過來的視線後,渾身一顫,嗖的一下縮回小草,邁着兩只‘腳’,啪嗒啪嗒跑到白允陽身邊,路上還不忘用自己的袖珍型葉子當手,攏了兩枚漿果,到了白允陽面前樂颠颠地遞給他。
騎虎難下的白允陽:“……”
他以前在穹山上遇到過幾株千萬年才生出靈智的植物,那些植物無一不是護眼珠子一樣護着自己結出的果實,小氣得很。
按照那些靈植的話說,那些果實都是她們千辛萬苦生下來的孩子,誰肯送人吃?
沒錯!
就因為這個!
他有心理陰影了!
就因為這麽一句話,白允陽再也沒有吃過一個‘孩子’,每次都是找未開智的靈果吃。
所以他才會覺得這個開了智的錦燈籠有毛病啊。
——你知不知道你是在把自己的孩子送給別人吃!
——你知不知道你把別人的心理陰影勾出來了!
“我知道你不苦,我也不吃。”
一來二去白允陽心裏也有些不耐煩了,他的性子本就不好,也不會婉轉說話,一開始沒有拒絕錦燈籠已經算不錯的了。
跨越小半個市巴巴的跑過來,還被拒絕了,錦燈籠一抖,葉子上橙紅色的果實也掉在地上了。
它垂頭喪氣地轉身,稍稍變大一點,艱難地把屋內東倒西歪的家具扶正,然後彎腰拾取地上分散開來的果實,每撿到一個,它就小心地放在桌子上,有時候力氣過大,果實還會從桌子的另一邊滾下來,它只好再次啪嗒啪嗒跑過去撿。
小熊貓甩甩尾巴,問一旁眯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麽的幼崽:‘為什麽不吃?’
這次,它沒有特意避開沈昱。
從廚房裏出來的沈昱緩緩把盤子放在桌子上,聞言看了一眼銀白色的幼崽。
正在拾取果實的錦燈籠一頓,悄悄轉過身,不經意地和湛藍的眼眸對上,連忙舉起葉子把自己團吧團吧弄成一團,根須化成的腳刺溜一下鑽到一邊的椅子下面。
白允陽冷哼,雖然是回答小熊貓,眼睛卻直直的看向椅子下:
“不吃就是不吃。蠢貨,果實裏都是自己一點一點積攢的力量,見到一個陌生人就把果實摘下來,你就不怕遇到壞人嗎?”幸好還有點腦子,沒有全部抖下來。
室內一片寂靜。
站在燈光下的男人面容有些模糊,他低下頭第一次認真打量意外出現在他家的這只雪豹,怔怔注視他湛藍眼眸中的冰冷光澤,還有嚴厲不似作為的訓斥。
半響沈昱才反應過來,微微阖眼,遮掩住墨色瞳仁中閃現的色彩。
‘嘤~’椅子下的綠色植物球聞言把自己團的愈發緊了。
白允陽說完之後,見沈昱給小熊貓端來一盤子肉,連忙跳上桌子:“沈昱,你有沒有可以快速補充力量的藥丸?”
他的淨靈丹對植物沒用,因為植物本就很純粹,其他的靈藥會将錦燈籠撐爆。
但是沈昱不一樣,他那個空間裏應該有一些基礎的丹藥。
既然沈昱有可能是玉佩真正的主人,那他應該能拿出來一些東西。
沈昱收斂眼中過于外露的情緒:“你問這個做什麽?”
那就是有喽!
白允陽眼睛一亮,用爪子将桌子上的果實向他那裏推推:“看它那個樣子這些是收不回去了,不如你買下來,只要送它一點補充力量的東西就行了。”
魔修坐在椅子上,端起碗淡淡道:“我為什麽要買下來?”
坐在桌子上的毛團子嘿嘿一笑,湊近:“快要過年了啊,你不買點東西給韓子陽他們嗎?上次他們可是給你送來好多東西,禮尚往來啊。”
見沈昱不為所動一直夾菜吃飯的模樣,白允陽擡起爪子按住他的手腕,睜着無辜滾圓的豎瞳,歪頭問:“真的不要嗎?”
柔軟的肉墊此時正和他微涼的皮膚緊密相貼,沈昱抖抖手腕,靜默片刻。
給自己做了半天的心裏建設,心裏告訴自己,鵝蛋大小的果實的确很少見,給韓子陽他們的确不虧。
“知道了,你放手。”沈昱警告他:“出去不準亂說,不然的話……”
剩下的意思不言而喻。
白允陽不耐煩的抖抖耳朵:“我們兩個是一樣的,你怕什麽。”
沈昱一怔。
一樣的……
沒錯,這個家夥和他一樣,都有一個不能說的秘密。
他們兩個都掌握着彼此的秘密。
真奇怪,明明家裏來了幾個能和人直接溝通的詭異動物和植物,他卻沒有一絲秘密會洩露的不安感。
心裏有點複雜的魔修站起來去了廚房,再出來手裏就拿着一粒黑不溜秋的小藥丸。
白允陽湊上去仔細聞聞,确定現在的錦燈籠能用,愉快地将桌子上的果實推到沈昱那邊,自己咬着小藥丸跑去廚房,把藥丸化在水裏,又滴了兩滴靈乳進去。
等藥丸和靈乳完全化開,白允陽控制着水團漂浮在空中,出了廚房狠狠瞪了一眼椅子底下還在嘤嘤嘤的錦燈籠。
“過來。”
見自己喜歡的幼崽終于肯理它了,錦燈籠瞬間就忘了自己剛才遭到的呵斥,慌慌張張跑出來,閱兵一樣筆挺地站在幼崽面前。
白允陽額頭青筋鼓動,示意錦燈籠跟他來到一邊被他啃空的泡沫箱裏。
一巴掌把這株笨蛋植物拍進箱子裏,再把水嘩啦啦倒進去,龇牙威吓:“等水幹了再出來,不然揍你。”
腦電波不知道跑到哪裏去的錦燈籠羞嗒嗒的點頭,大姑娘見愛人一樣不好意思地在箱子裏扭來扭去。
看的白允陽眼前一黑,深深覺得自己惹回來一個變态。
無比心累的毛團子恹嗒嗒的轉身打算去找小熊貓求安慰。
剛走幾步,身後傳來淡淡聽不出情緒的問話:“你要去哪?不吃飯了嗎?”
咦?
今天的飯有他的份嗎?
白允陽回頭,眼底的驚訝一覽無餘。
作者有話要說: 菇娘果。
紅色的是酸漿,苦的。
黃色的是毛酸漿,很甜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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菇娘果的別名又為:錦燈籠、革針、苦耽、燈籠草、虎弁草、天泡草、王母珠、洛神珠、洋姑娘、紅姑娘、挂金燈、戈力、燈籠草蒧、寒漿、酢漿、金燈草、姑娘菜、燈籠兒、挂金燈、苦精、紅娘子、珊瑚架、山瑚柳、天燈籠草、九古牛、打樸草、金燈籠、藍花天仙子、野木瓜、野胡椒、葉下燈、鈴兒草、荷樸。
不同地區有不同的名稱。
看的作者有點懵。
我們這裏都叫它小香泡。
很好吃。
本文出現的菇娘果是甜甜的黃菇娘……這麽多名字,我跪了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