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ふたり (1)
那個晚上之後，兩個一直在反方向跑圈的傻瓜終于撞在一起。雖然他們壓根不知道交往該怎麽做，或是該從哪裏開始做起，但總而言之他們在一起了。
告白的隔天，兩個人都向學校請了假。完二是因為要養傷，而直鬥是因為在寒風中站了太久而感冒了。那是相當混亂的一天。由于一直以來受到大家多方面的照顧，他們都對同伴們做了必要的事務性報告。
接到直鬥說明的電話後，在那頭沉默良久的理世，終于傳來了輕微的啜泣聲，反複說着太好了，太好了。
“對不起，一直以來都讓你擔心了。”直鬥由衷地向對方道歉，那頭發出一陣帶着鼻音的笑聲。
“所以說，不用跟我道歉啦。”
“理世你……其實一直都知道的吧。”
“嗯，因為你們倆都太遲鈍了。”
“……從什麽時候開始……？”
“從一開始。不只是我，大家全都知道哦。”
“……從一開始？大家都？”
“沒錯。”
短短的幾秒鐘內直鬥經歷了一次豐富精彩的心理活動。她好不容易平複了心情，不由自主地嘆息。
“……對不起……”
“你在對誰道歉呢。好啦，我又不是在責怪你。”理世笑了，“不過，你要做好覺悟哦。”
“什，什麽意思……？”
“保密~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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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世笑得非常可疑。偵探的直覺告訴直鬥，或許大難要臨頭了。
另一方面，完二發了郵件給鳴上報告了情況。之所以用發郵件的形式是因為一來他覺得打電話會打擾到前輩，而且他跟直鬥的事多少有點不好開口，畢竟之前他還信誓旦旦地跟前輩說什麽“我已經放棄她了”，現在簡直是在赤裸裸地打自己的臉……
沒過一分鐘，那邊就傳來了回信。上面寫着『近期會回去一趟，屆時再聽取報告。』這樣簡潔有力的訊息。
……不愧是鳴上前輩。
結果那個周末，根本沒弄清狀況的直鬥和完二就被理世拉到了昔日自稱特別搜查隊的根據地——JUNES的美食廣場。鳴上和花村，千枝和雪子，kuma和菜菜子都齊聚一堂，鬧騰的氣氛就像回到了兩年前。看見主角兩人露臉，所有人都邊笑邊起哄讓他們坐一起，弄得他們又是驚訝又是不好意思。
“為……為什麽前輩們都在啊？”完二坐立不安地掃視着大家。
“最近課不多，周末有空就回來了。”鳴上非常淡定。
“那是當然的啰，搜查隊裏出了那麽大的事，我們怎麽可能不回來湊個熱鬧嘛！”花村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點點頭，“真想跑上去買紅豆飯啊！”
千枝拼命點頭贊同，“就是啊，前兩天理世通知我的時候，我差點沒跳起來呢。”
“——心想着‘啊，終于在一起了’。”雪子一臉欣慰。
“嘤嘤嘤嘤完二和小直終于要登上大人的階梯了嗎kuma又高興又傷心呢kuma~”kuma哭得像個沒關緊的水龍頭。
“什麽是大人的階梯……？”一旁的菜菜子怯生生地問，鳴上立刻說“菜菜子不知道也沒關系”邊朝kuma威脅性地看了一眼。
一向禁不起調侃的直鬥臉紅得像煮熟的蝦子，腦袋低得簡直要把自己埋進桌子底下。
“請、請別這樣……！”
“就，就是說啊！前輩們就饒了我們吧！”完二紅着臉叫起來。所有人都笑成了一片。
“不——行——這就是讓我們擔心這麽久必須付出的代價哦。”理世搖了搖手指。原來她所說的覺悟是指這個嗎，直鬥垂頭喪氣地想。
菜菜子想了半天，最後恍然大悟地說：“啊！也就是說直鬥姐姐和完二哥哥和好了嗎？”
“和好？”完二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直鬥立刻反應過來，紅着臉說“現在已經沒事了菜菜子不用擔心”。
“是嗎，那就太好了~”菜菜子綻開毫無陰霾的笑顏，看得直鬥內心罪惡感又深了一分——我竟然讓菜菜子這樣擔心，簡直不可原諒。
“豈止是和好，他們現在已經在一起啦。”
花村湊過去揶揄根本不敢擡頭的兩個後輩，菜菜子又是一臉疑惑：“在一起……？”
這回鳴上總算沒有刻意隐瞞：“就是互相喜歡，成為戀人的意思。”
“我明白了！也就是說會成為像爸爸媽媽那樣的家人吧？”菜菜子開心地合掌，花村和kuma又是一陣起哄。
“好像有點不太一樣吧？”千枝苦笑着說。
“有差嗎，反正最終目标是那個吧。”雪子說。
“沒關系沒關系，兩個人在一起當然是想走到最後的，對吧。”理世一肘子撞了身邊的直鬥一下。後者羞紅着臉，支支吾吾的拼不成完整的句子。
“你說是吧，完二？”見直鬥幾乎快要陣亡，理世将脖子伸到完二那邊笑得意味深長。完二扭過頭不答話，脖子根到耳朵全都紅透。
鳴上的表情頓時變得嚴肅：“完二，你的男子氣概呢。”
“是……是！”完二反射性地站直擡頭挺胸收腹，聲音中氣十足：“我，我一定會讓她幸福的！”
全場霎時一片安靜，就像被誰摁下了靜音鍵。沒過幾秒，雪子的噴笑聲便打破了這片死寂。
“噗、噗——哈哈哈哈哈！！！完、完二你真是……哈哈哈哈……”
“到底是哪個年代的人啊你！”千枝忍不住捧腹大笑。所有人都反應過來笑成一團。
“有、有什麽好笑的！！！”被學姐們狠狠嘲笑的完二紅着臉嚷嚷。“不是你們要我說的嗎！！”
“——怎麽樣直鬥小姐？你有什麽感想？”花村一邊笑個不停一邊調侃對面的直鬥。
完二這才發現他自顧自地說了這麽了不得的話，卻也沒征求過當事人的同意。他忐忑不安地将視線移向直鬥，只見她整個人已經快被羞恥淹沒了。果然還是太急了吧……他垂頭喪氣地責怪自己腦袋發熱，下一刻垂下的右手卻被一只柔軟的手輕輕抓住，手心有瘙癢的感覺。他一驚，低頭發現拉着自己的手的少女正雙頰通紅地嗫嚅着什麽。
“你說什麽——我聽不見——”理世将耳朵湊近了直鬥，她将頭埋得更低了。
“我……既然巽君這麽說，我也……”
現場又是一片寂靜，片刻後理世才嘆息着扭開臉。
“真是的，看的人反而比較不好意思啦。”
“……真是純情得不忍直視啊。”花村翻了個白眼。鳴上笑着說有這樣的覺悟倒是不錯。
直鬥扯了扯完二的袖子，他立刻動作僵硬地坐了下來。沒過多會，剛空出來的手又被人從桌子下面握住了。他感覺到交錯在掌心裏的，女孩細軟冰涼的手指。他僵了一下，又穩穩地回握過去，把她的整只手都包裹起來。
兩個人臉上都泛着紅暈，又仿佛很自然地，握着對方的手久久沒松開。玩夠了的夥伴們沒發現他們的異狀，開始自顧自地聊起天。自從暑假之後大家就沒像這樣湊在一起了，所有人都像過節一樣開心。
“感覺……好不真實呢。”直鬥看着眼前熱烈讨論的大家，眼神像在做夢。
“唔？”身邊的完二側過臉。她笑着搖搖頭。
“總覺得像做夢一樣。大家都在身邊，就像以前一樣……而且，你也在。”
她又微微紅了臉，為了自己無意識的話語。完二看着她，扯起一絲笑意。
“并不是做夢啊，這個。”
掌心裏的手終于染上了自己的溫度，這讓他感到安心。
“明明幾天前我們的關系還是那個樣子呢……”
“是啊。不過，都過去了。”
直鬥似乎還是很在意之前刻意冷落完二的事，一直心存愧疚。完二察覺到她的顧慮，為了令她不做多餘的擔心，于是握緊了她的手。
在巽完二将近十七年的人生中，跟女孩子交往幾乎是連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比起恐懼更多的是對自己的不信——直到現在為止，他才終于相信自己，确确實實地，正在跟白鐘直鬥，交往。
他從未想過原來戀愛是那麽一件令人欣喜的事。
就像是被關了多年的囚徒終于走出城門，呼吸到第一口自由的新鮮空氣，眼前的一切都是新的。他的心從壓抑的冬天裏解放，終于迎來了春天。對他來說，這簡直像是一個改變人生的契機，形同奇跡。
——是的。就是奇跡。
現在她能像這樣坐在自己身邊，本身就是一個奇跡。
鬧騰了一陣子後，大家又把主題回到了新晉的笨蛋情侶身上，只是這次的話題變得現實了起來。
“以後你們打算怎麽辦？”鳴上問道。聽到這個話題的直鬥和完二面面相觑。
“學長~不要一下子就說這麽敗興的話題啦~”理世皺着眉抗議。
“嗚哇，又是一來就直球啊……”花村似乎早就習慣了友人的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無奈地聳聳肩。
“诶……之前有聽說呢，是直鬥家裏的問題吧？”
千枝拿着吸管捅了捅手裏的飲料罐。直鬥躊躇地點點頭。
“爺爺在一個星期前就出院了。不過醫生說還要靜養一段時間，所以工作暫時也是由我和藥師寺先生來代理。”
“聽起來很辛苦呢。”雪子說。一旁的kuma和菜菜子停止了玩鬧，專心聽他們的談話。
“嗯，而且還有學校的課程，工作時間被迫縮短了。說實話，是有點辛苦。”
而且最近這段時間不管是在工作還是情感生活上都是一團糟。直鬥悄悄看了完二一眼。
“就不能叫那個藥師寺的減少一點工作嗎？”完二撓撓梳在腦後的金發。直鬥搖搖頭。
“都是以前餘留下來的工作，新工作雖然也有但是很少，需要出差的藥師寺先生都代勞了。如果我不幫忙分擔工作的話，藥師寺先生就更分不出神照顧爺爺了。”
“是嗎，還真辛苦啊。”
“爺爺不喜歡外人，家裏幾乎沒有傭人。現在這個節點暫時也請不到幫忙的人手，只能等到年後再做打算了。但這些都不是問題，問題是……我将來的去向。”
她的目光與完二的相撞，又連忙別開。似乎是不知道該對這個狀況說些什麽，大家都陷入了沉默。過了一會兒，雪子綻放出成熟的複雜微笑。
“直鬥跟當時的我還真是完全相反呢。”
“咦？”
“我啊，厭惡生下來就被決定了命運，所以做夢都想逃出那個家——當然，那也是以前的事了。可是，直鬥跟我不一樣吧？雖然你被決定了命運，但你卻不服輸地想要努力接受它。我覺得，這也很了不起哦。”
“不……我只是，從小就憧憬着偵探這個職業而已，并沒有天城學姐說的那麽偉大。”
“這不也很好嗎。”一直沉默的完二突然插嘴道，“不用勉強自己去改變什麽，也不用猶豫，你只要筆直朝着自己的夢想前進就好了。”
“巽君……”直鬥臉上的表情放松了，露出了不知是為難還是寬慰的笑意，“可是……”
他明白她在顧慮什麽。他們之前就因為這個原因幾乎分道揚镳。或許還是在害怕吧，他想。害怕看不見的明天，害怕分離的那一刻不知何時就會來臨。但是現在，心裏卻不可思議地充滿了力量。是因為這雙緊握的手嗎？
“沒關系。一起想吧，還有時間呢。而且未來并沒有那麽糟糕，你自己不也說過嗎。”
直鬥看着他堅強的笑臉，心裏那塊緊繃的大石結實地落了下來。
“是啊，我說過的……”她喃喃道，像是害怕失去重要的東西一樣緊緊抓住了他的手。
“不過是個完二，還說出這麽帥氣的話~”理世做了個鬼臉。完二一陣害羞，扯着嗓門叫“不行嗎！”又惹得大家笑得前俯後合。
一直負責活躍氣氛的花村攤開手，“嘛，你們也才剛在一起沒幾天，這種話題确實太早了啊。”
“就是，先別想那麽多，過一段二人世界再說嘛。”千枝嘻嘻地笑開了。
“看着完二和小直這麽努力，我也會全力應援你們的kuma！”kuma幹勁滿滿地說，花村從旁插嘴“你什麽都別做才是最好的”。
直鬥看起來像是松了一口氣，臉上泛起笑容。
“謝謝大家的關心。那個……為我們這麽着想，還專門聚在一起……”
“哪裏，我們也好久沒聚了。”
鳴上露出安撫人心的微笑。他看着直鬥，語氣一如往常的溫和。
“直鬥，這樣就可以了嗎？”
面對他意味深長的發問，直鬥怔了怔，随即肯定地點點頭。
“是。”
這是我的選擇，而我不會後悔選擇了他。
一群許久未見的老友從中午一直鬧到差不多傍晚，随着天色漸暗氣溫降低，再繼續待在露天廣場只會落個凍感冒的下場。鳴上說堂島叫了壽司外賣要他回家吃飯，于是帶着菜菜子告別了大家。剩下的約定好明天再碰頭也就各自散了。
冬天的夜晚總是來勢洶洶，轉眼間天就全黑了。路燈仿佛安靜的佛像，完二和直鬥并肩穿過它們投射下來的寂寥的光，就像在深海裏穿行一般。
“那個啊……”完二一開口，直鬥就馬上把視線轉向他。“你、你對鳴上前輩……啊不，鳴上前輩很關心你啊。”
直鬥微微一愣，想起了鳴上沉穩的笑臉，臨別時他還對自己說“加油”，實在是個溫柔的好前輩。
“嗯，沒想到他一直都關注着我們，總覺得有點不好意思。”
完二抓了抓頭，就知道她不會那麽容易參透自己的意思，但這樣一來反而更難以開口了。
“我說……呃、我不知道該不該這麽說……”
“……怎麽了？”
被直鬥用無辜的眼神凝視着，完二只覺得針芒在背。
“你……以前喜歡前輩的吧。”
“……诶？”
“我沒有別的意思啦！我就這麽一問，你別想多！”
直鬥停下了腳步，感覺到她停下來的完二也站住了。他望向埋在路燈陰影下的纖細身影，似乎在散發着某種不詳的氣息，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直、直鬥？”
“……為什麽要問這種事。”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但意外的很平靜。
完二隐隐覺得糟糕，但話既已出口也覆水難收，于是他只好硬着頭皮沒底氣地說：
“只是有點在意？因為看你以前跟前輩關系不錯，而且好像也挺喜歡他……的……”
“……笨蛋。”
“咦、——咦？”完二見她突然快步往前走，馬上追了上去。“等等，你生氣了？”
“當然會生氣。”直鬥頭也不回。
“不、為什麽要生氣啊？我只是稍微問一下？”
“我不想讓你誤會我。”
“哈？”
“——你這樣說簡直就像是我和鳴上學長有過什麽不是嗎？”
“不不不我沒這麽想？！”
“是嗎，那我告訴你好了。”直鬥停住腳步轉身，眼神認真地瞪着他。“我對學長只是普通的憧憬，就像對偵探小說裏的男主角一樣的憧憬！但是你——”完二被她咄咄逼人的氣勢逼退了一步。“你是我喜歡的、正在交往的人。這兩者完全、一點關系都沒有。明白了嗎？”
“懂，懂了。”
完二下意識地答道。直鬥扭頭徑直往前走，背影看起來有些氣惱。
……糟糕，生氣的她好像也挺可愛的。不對我在想什麽啊！
完二趕緊把腦袋裏那些有的沒的全數清空，大步追上負氣前行的直鬥。
“直鬥！喂，直鬥！”
眼前的那個怎麽叫都不停，最後他一把抓住她的肩膀，強迫她停下來。
“所以我說——”
他的話只說到一半便硬生生地咽了進去。被強行面對他的少女垂着頭，但依然可以看出她在昏暗路燈下默默地漲紅了臉，眉頭緊皺，一副好像要哭出來的樣子。
“喂……喂，你怎麽了？”完二彎下身與她的視線平行，她躲避着他的目光，搖搖頭。
“不要看我……”
“如果我剛剛說了讓你不愉快的事，我道歉。”完二握住她的肩膀，“對不起，所以不要這個樣子，拜托了。”
眼前的女孩卻還是不斷搖頭，眉眼間流露出羞愧。
“抱歉……”
完二愣了愣，“為什麽你要道歉？”
“我，我還是第一次跟人交往，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該說什麽話，該怎麽做，我完全沒有頭緒……說了那麽任性的話，你會不會讨厭我什麽的……剛說出口我就後悔了。”
她始終不敢用正眼看他，表情言辭之間都是再明顯不過的心慌意亂。完二呆了半晌，突然恍然大悟——
啊啊，這家夥跟我一樣緊張。
因為是第一次交往，而且是那樣失而複得的狀态下開始的，他們彼此都害怕失去對方。但愈是小心，愈不知道該如何妥當處置感情。所有的原點都起始于珍惜，只是他們的表現形式未免太過笨拙。
“……笨蛋。”完二無奈地提起嘴角，大手揉亂她的頭發。“我也是第一次交往啊，而且我說那種沒頭沒腦的話，你會生氣也無可厚非吧。所以不要擔心那些有的沒的，我怎麽可能會讨厭你啊。”
直鬥終于擡起眼皮看向他，眼裏還帶着怯意。真的嗎，她不确定地說。當然是真的。完二信誓旦旦，順便捏了捏她的臉頰，她才露出了稍稍安心的表情。
——交往這種事……果然還是要相信對方才行吧。
直鬥默默地給自己提了個醒，将這件事放置在值得警戒的籃子裏。為了保持兩人之間關系的平衡，她得從頭開始學習一些東西。不能總靠他來照顧自己的心情。
完二見她情緒平靜下來，輕輕牽起她的手。
“和好吧？”
“嗯。”
她任他握着自己的手，在幹燥清冷的街道上慢慢行走。氣溫越發低了，嘴邊的呼吸凝成白霧，冷空氣無孔不入。感冒沒全好的直鬥輕輕打了個噴嚏，沒逃過完二的眼，他把她的手放進自己的大衣口袋裏，頓時一陣暖意滲入皮膚。
“就快放寒假了呢。”
“……嗯，時間過得好快。”
“這個學期還真是發生了不少事啊。”多得讓人疲倦。
“是啊。”本來三年級應當除了學習考試以外就再無其他，但是他們的三年級居然是在舞臺劇、誤會和互相暗戀中度過的。想起這個，直鬥忍不住笑了。完二似乎也想到了同樣的事，爽朗地笑出聲。
“真是，沒怎麽幹過正事啊。”
“還要補習嗎？”
“啊，當然。”脫口而出之後，完二好像察覺到什麽立刻改口，“我，我是說，如果你願意的話——”
直鬥看了他一眼，就像他說了什麽不該說的。
“就算你說要一個人努力，我也不會讓步的。”
“咦。”
“已經沒有了吧，必須要一個人努力的原因。”
那個原因，應該已經随着那天的眼淚風幹了才是。
“——啊……是啊。”
已經，不用再一個人煩惱了。
完二覺得心情輕松無比，就像完成了一個超高難度的毛線人偶。他覺得他現在簡直能吃下三大碗飯，或者是公主抱着女友跑遍整個八十稻羽大叫“老子泡到女神啦”。
事實上他也這麽幹了。直鬥被他攔腰抱起來的時候完全沒回過神，直到整個人落在他手臂和懷裏時才轟地臉紅起來。這可是在大街上啊，她難以置信地捶打完二的胸膛，可惜那裏硬得就像塊鐵板。她嚷着要他放她下來，但完二充耳不聞。他整個人都沉浸在蜜糖般的幸福裏。這幸福來得太沖擊太突然，他不得不憑借消耗體力來抒發自己的興奮。他抱着拼命抗議的直鬥跑了一路，就像一頭世界上最快樂的野獸。
之後的時間都過得飛快，就像有誰拉下了閘，或是把表盤撥快了。随着平安夜的靠近，班上的氣氛也蠢蠢欲動起來。課間女生們的話題變成了平安夜要跟誰過雲雲，男生們則苦逼兮兮地盯着自己空空如也的錢包，商量着要怎麽給女朋友買聖誕禮物。這些都不在完二的考慮範圍之內。他早趁着周末到沖奈市的手工藝店買好了材料，既然要送，當然是送自己最擅長的。直鬥沒有參與進女孩子們的話題當中，不過當別人問起她打算怎麽過的時候，她只是羞紅了臉，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
雖然兩人在學校裏恢複了平日的關系，跟以前相比也并無異狀，但大家對他們關系的微妙轉變也都心知肚明。幾乎是與此同時，關于完二的流言蜚語全都在一夜之間消失了。學校裏再也沒有人提起他的事，也沒有女生在他的鞋櫃裏塞情書。一切都恢複了正常。
眨眼間就到了聖誕前夕。早在平安夜前幾天，完二便約了直鬥去沖奈市一起過節。直鬥想起了在一星期前就回去工作的理世，問他能否叫上理世一起。畢竟一個人過聽起來有點可憐。
完二幾乎沒有猶豫立即應允。“叫上那家夥一起吧。如果她能來的話。”
兩個人能一起度過的時間還有很多。不僅是聖誕節，只要是兩個人，就算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天都是節日。但三個人能聚在一起的時間，只會更少而不會變多。
但當直鬥給理世打電話的時候，卻收到了那邊包含着歉意的婉拒。
“平安夜那天要舉辦演唱會？”
“嗯，其實今天也有，我正在後臺呢。太忙了一直沒來得及說，抱歉～”
“不，我才應該道歉……有點可惜呢，本來打算和巽君找你一起出去的。”
“說什麽呢你，這種日子肯定是要跟戀人一起過二人世界呀，真是的。”
“可是……”
“不用顧慮我啦，你們有這份心意我就很開心了。”理世在電話那頭微笑，“有你們做朋友真是太好了。”
“理世……”
“好啦，我也會打起十二萬分精神來唱的！我這邊可是還有好多節日沒有着落的歌迷在等着我去拯救呢！”
電話那頭遠遠傳來了工作人員的聲音，夾着雜音聽不清楚。理世應了一聲，語氣有些遺憾。
“抱歉喔，我要準備上場了。回頭再聯系吧。”
“嗯，好的。”
“回頭一定要詳細跟我說說你們約會的情況哦！一定哦！”
直鬥無奈地笑了：“我知道啦……”
“真的，直鬥，你跟完二在一起我不知有多開心。”明明是在說着開心的事，但理世的聲音聽起來卻有些落寞。“被喜歡的人喜歡，真的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所以我真的很希望你也好完二也好，可以變得幸福。”
“理世……”直鬥心裏頓時五味雜陳，回想起來，理世一直都在不遺餘力地幫助自己和完二。如果沒有她在背後推他們一把的話，或許他們就會一直那樣互相誤會下去，最終錯過對方。
但是對他人的幸福無比熱心的理世，直到現在還拼命說服着自己放棄那段沒有着落的單相思。雖說她正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但也許在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還是有那麽一點遺憾吧。
“糟糕，我該走了，這回真的要挂了。”
“嗯。對了，我還有話想說。”
“什麽？”
“謝謝你。還有，加油。”
那頭沉默了一秒，随後揚起少女甜美的聲音。
“我小理世的字典裏可沒有失敗兩字哦！”
挂上電話後，理世握着手機呆站了幾秒，又拍了拍臉讓自己精神起來。
“好了，快振作起來！”
“可以了嗎——離開場還有5分鐘——”
“……是！”
站在舞臺上的時候總是會心情澎湃，感覺整個世界都屬于自己。我是王，底下是臣服的子民。
正是想一直一直感受着這種幸福，所以才選擇重返舞臺。
這種幸福感可以填補一切內心的空洞，可以讓我忘記一切不愉快的事，還有，喜歡的悠學長不喜歡自己的事。
但是那也沒關系，一切都會過去的。
而我只要知道他此刻也是幸福的，就可以了。
她邁着輕快的步子奔上舞臺，仿佛身後長了一雙翅膀，此刻她可以随心所欲地飛到任何地方，做任何想做的自己。
光在她眼前猶如海水般鋪開，熒光棒和追光燈形成的浪潮此起彼伏。有那麽一刻她不由自主眯起了眼，因為那片光實在太眩目了。
——你看，舞臺下全都是愛你的人。他們那麽喜歡你，為你歡笑，為你哭泣，為你瘋狂。
光是這樣，還不夠嗎。
女孩忍住鼻翼間湧上的酸楚，換上了屬于偶像的光芒四射的表情。她對觀衆席振臂高揮，聽見自己的聲音回蕩在世界的每個角落裏。
“晚上好！我是小理世！愛你們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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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號下午，完二和直鬥約定在稻羽車站前見面。因為總感覺坐不住，完二比約定時間還早半小時就到車站前等着了。手裏裝着禮物的袋子，感覺比剛拿出來的時候還要沉重。在出門之前他還特意打理了一下頭發，把平常梳在腦後的頭發放了下來遮住額頭——直鬥說過這樣看起來會溫和一點。出門的時候被母親撞見，她看着他這個樣子，先是愣了愣，随後捂住嘴笑了。玩得開心點哦。臨走前她滿面笑容地與他道別。真是完完全全被她看穿了啊……。
陷入胡思亂想的完二在車站前來回轉悠，直到一個有些慌張的熟悉聲音在身後響起。
“抱歉、我遲到了嗎？”
完二心裏一跳，趕緊轉過身去。“沒有我也是剛到”的标準回複還沒說完，“到”字就卡在喉嚨裏出不來了。眼前的直鬥不再是一身平時看慣了的男裝，而是換上了一身非常标準的少女裝束。英倫風的白襯衫配着及膝的绀色托胸背帶裙，黑色的絲襪和靴子，外面穿了一件水藍色的外套，看起來就像是從哪個貴族學校裏走出來的大小姐。換上了這身裝扮後，她的氣質跟穿男裝的時候截然不同，連走路的姿勢和表情也不太一樣了。
完二張口結舌了好久才能順利發出聲音。
“啊……呃，你、你今天很漂亮。我是說！這身裝扮真适合你……”
被他這麽幹脆地誇贊，直鬥立馬紅了臉垂下頭。
“是、是嗎，謝謝……我不知道這種時候該穿什麽，所以……這身是之前理世幫我挑的。”
完二在心裏給理世默默點了個贊。
“很好看，怎麽說呢……就是……像個真正的女孩子？”
聞言直鬥撅起了嘴，“什麽像，我本來就是女生啊！”
“是啊，抱歉抱歉……”完二摸了摸頭笑了，“不過，你還真願意穿女裝呢。”
直鬥似乎覺得有些羞恥，別過臉不敢直視他。
“因、因為，穿着男裝去約會的話總感覺怪怪的……而且，巽君的話，不是比較喜歡這種嗎……”
——居然是為了我嗎？！完二在心裏無聲嚎叫，幾乎要淚濺三尺。他一邊按捺着激動一邊讓自己看上去正常一點。
“啊、啊……我是很喜歡……不如說，如果今後都能這樣穿就好了……”
“你說什麽？後面的我沒聽清？”
“不！沒什麽！我我我我們走走吧？”
完二僵硬地大步往車站走去。直鬥猶豫着告訴他走路同手同腳，又看着他挫敗地垂下腦袋，忍不住輕輕笑出聲。她走到他身邊說了一句話，讓他幾乎是立刻變得滿面通紅。
放下頭發的巽君看起來比平常要溫柔呢。她說。
因為是第一次約會，兩人都顯得十分拘謹。前往沖奈市的車上，兩人一路無言，在偶爾碰到對方的目光時會馬上移開。這是哪門子的小學生交往啊。完二暗自咋舌，鼓起了勇氣伸手握住了她的手。在碰觸到的那一刻他感覺到她顫了一下，很快又放松下來，任由自己的手被他的包裹。電車一晃一晃，發出與鐵軌摩擦的聲音。窗外的風景如同一段午後的時光平緩地滑過。車廂內幾乎沒人，仿佛世界上只剩下他們兩個，趨于安靜而柔軟的另一端。
由于平安夜，沖奈市到處都是手挽手的情侶，完二和直鬥在其中也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對。街上觸目所及的都是金色、綠色和紅色，商場的櫥窗裏裝飾了聖誕老人和馴鹿等，街上的廣播也播放着紅鼻子馴鹿魯道夫之類的聖誕歌曲，一派喜氣洋洋。在寧靜的小鎮裏待久了的兩人對于這個熱鬧的氣氛不太适應，站在車站前遲遲沒動身。直到服裝店前的聖誕老人扯了一個黃色的氣球給直鬥，他們才總算回過神來。
直鬥仰頭看着那個氣球，一臉新奇單純宛如孩童。完二在一旁看着她的側臉，心被幸福和愉悅填得滿滿的。他拉過她的手說，走吧。直鬥欣然點點頭，漾出了開心的微笑。
兩個人手牽手走在熱鬧的街道上，周圍的人都是一臉笑容，就好像在這世間不曾發生過煩惱和悲傷的事。
只有今天，把一切都放下吧。以前的事也好，将來的事也好，暫且抛在腦後。
神也會如此允許的吧？
兩人一起逛了書店和飾品店，又在小型水族館逗留了好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