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還未建成的摩天輪

品嘗還在繼續,大屏幕上出現的是美食協會的主席戴維。

“雖然很鮮美,但鹹度的缺失仍舊無法得到彌補……實在太可惜了……”

戴維遺憾地搖了搖頭。

其他的評審雖然肯定了這道海鮮炖飯的烹饪水平,但也紛紛指出味覺的不平衡讓人無法産生滿足感。

維克特這道菜只得到了7分的積分,從原本的第一名掉落下來。

觀衆們不約而同地嘆了一口氣,為他感到惋惜。

安娜麗絲走到維克特的面前,安慰道:“沒關系的維克特,比賽還在繼續,沒有人知道下一輪比賽将會是怎樣的主題。一切皆有可能!”

維克特的笑容失去了之前的燦爛,隐忍着眼淚堅強的表情令人動容。

安娜麗絲來到後藤信的面前,拍了拍手說:“你的策略奏效了,維克特的排名降至了第三名。”

“這樣的事情,遲早是會發生的。”後藤信淡淡地說。

觀衆們似乎不大了解後藤信話裏的意思,安娜麗絲露出玩味的笑容:“哦?你是指怎樣的事?”

“年少得志。以為世界圍着他轉,想要怎樣就能怎樣。”後藤信的表情連變都沒有變過。

觀衆們露出差異的表情,似乎不明白後藤信為什麽會對這麽可愛的少年懷有如此明顯的敵意。

林可頌卻覺得,後藤信是不是被江千帆給附身了?說話直接到讓人汗顏。

安娜麗絲卻鼓起掌來,手指點了點後藤信的肩膀說:“我們就是要這樣的競争氛圍!只有競争才能産生靈感的火花,讓選手們做出令人為之一振的料理來!”

原本尴尬的氣氛總算緩和了下來。安娜麗絲顯示了自己駕馭現場氣氛的應變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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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比賽結束了。有人得意,也有人失意。我想提醒諸位,所有的成功和榮耀都是暫時的,因為你們還未到達頂點。相反,站得越高就越危險,因為你将成下一輪比賽的衆矢之的。”

這輪比賽在安娜麗絲的話中落下帷幕。

林可頌卻明白,安娜麗絲其實是在提醒她。高處不勝寒,在這之後她将面對的到底是什麽還由未可知。

散場之後,林可頌和其他選手們一起離開。

來到賽委會為選手們準備的休息室裏,林可頌發現伊麗絲坐在沙發上似乎正等待着誰。

維克特跑了過去,緊緊地抱住了她,仿佛終于回到家人的身邊不需要再強裝堅強。看來維克特不僅認識伊麗絲,而且還是十分熟悉的關系。伊麗絲出現在觀衆席上的原因也是維克特。

伊麗絲拍了拍他的後背,看向林可頌。

那種芒刺在喉的感覺讓林可頌再次不舒服起來。

伊麗絲是她的前輩,在這個行業裏,用中國的形容就是“天之驕女”。林可頌本有意要避開她,但沒有想到她竟然叫住了她。

“你應該知道這一次你能贏過維克特只是僥幸而已吧?”

這句話說完,還留在休息室裏的選手們紛紛看了過來。

林可頌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

還未離開的選手們看好戲一般望了過來。

“為什麽不說話?”伊麗絲的目光緊緊地鎖着林可頌,仿佛看着一個跳梁小醜。

布魯走了過來,擋在了林可頌的面前,對伊麗絲說:“勝負已定。昆廷主廚,你以前輩的身份來糾結這個結果,實在沒有肚量。”

伊麗絲側了側臉,目光似乎要繞過布魯回到林可頌的身上:“布魯,我在問林可頌,不是問你。”

林可頌吸了一口氣,向旁邊挪了一步,站到了布魯的身邊,直視向伊麗絲,穩定下自己的心情,一字一句清楚地回答:“昆廷主廚,如果是我得到維克特所得到的食材,我應該也會選擇做海鮮炖飯。因為沒有油,連炒飯都做不了。維克特的失利是因為沒有任何鹹的調料,對吧?”

伊麗絲冷冷地看着林可頌,等待着她要說什麽。

維克特也轉過頭來看着林可頌。很明顯,他覺得自己輸給林可頌是時運不濟。

“維克特,你還記得後藤信給你的海蝦是放在什麽裏面的嗎?”

“袋子裏。”

“袋子裏面的是什麽呢?”林可頌問。

兩秒的呆愣之後,維克特仿佛被擊中一般張着嘴,說不出話來。

其他的選手也反應了過來。

“維克特當然知道袋子裏面的是海水。但是從那一袋的海水裏煮出足夠烹調炖飯的鹽來,你覺得可能嗎?”伊麗絲仍舊緊追不舍。

“為什麽不可能?一千克的海水裏含有三十五克左右的鹽。他可以一邊炖飯一邊煮鹽。煮鹽的時候不要一次性将一整袋的海水都倒進去,而是少量少量地倒入煮。雖然不一定時間能夠足夠,但至少他有機會贏,只是他連試都沒有試過。”

林可頌走向維克特,十分認真地看着他的眼睛,“反過來我想要問維克特,他将食材中的面粉拿掉之後,能用剩下的漿果和雞蛋做什麽呢?真的是漿果炖蛋嗎?”

維克特承受不住林可頌的目光,側過臉去。

那些投注在林可頌的身上帶有看好戲意味的目光現在也多了幾分欣賞和敬佩。

伊麗絲輕笑了一聲,靠向林可頌的耳邊,以只有她們才能聽見的聲音說:“你以為這些小聰明就代表你學到江千帆所有的本事了嗎?你永遠成為不了他。”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成為他。”林可頌一直平靜地目視前方,從容地回答,“我是林可頌。”

伊麗絲頓了頓,輕笑了一聲。

“這就是江千帆教導你的方式?如果贏不了就自我安慰?當最後的結果揭曉,你真的以為自己的成敗和江千帆的名譽一點關系都沒有嗎?或者,他就希望你一直這麽天真下去吧?”

伊麗絲扯起了唇角,朝維克特揚了揚下巴,兩人離開了休息室。

林可頌站在原處,好笑地揉了揉鼻子。

她了解江千帆,他嘴上說的,和他心裏想的向來都是一樣的。她絕不會因為伊麗絲的兩三句話就自信心動搖。

也許她真的不是天才,但至少她不是庸才。

“沒事吧,可頌?”布魯來到她的身邊,看見她不知道在想什麽,有點擔心。

“我沒事,我很好!下場比賽加油哦,布魯!”

“那當然啦!”布魯露出爽朗的笑容來。

當林可頌準備離開酒店的時候,她接到了江千帆的電話。

“比賽結束了嗎?我來接你。”

那微涼的聲音一旦柔和下來,有一種沉厚的性感。

林可頌的心髒漏了一拍,想起自己和宋意然的約定,她只好說:“今天中午宋意然約了我一起吃飯……他好像有事情要和我商量呢。所以,我想……”

“朋友也很重要。你去吧。晚上我想吃一吃你做得幹草熏蛋。”

“你知道我這場比賽做的是什麽?”

林可頌的眼睛亮了起來,江千帆不是沒有來看比賽嗎?

“我當然知道。晚上見。”

他知道了?他是怎麽知道的?有人告訴他了,還是當她沒發覺的時候,他其實就在某個角落裏默默地看着她?

“好啊!”

林可頌本來以為江千帆會不高興,但是他比自己想象中的要大度很多呀!

耳朵被人提了一下,林可頌一轉過臉就撞上了宋意然。

“怎麽?今天贏了之後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宋意然扯起唇角,那一抹笑容還是很有視覺殺傷力。

“我贏的很驚險好不好!下一場比賽說不定就從天上掉下來了。”

想起伊麗絲說的那些話,心裏多少還是有點不舒服。她能贏,确實也靠了運氣。如果維克特不是拿了片香草包着的利口酒,她根本沒有出奇制勝的機會。

“那麽你知道看着你比賽,我的心情是怎樣嗎?”

宋意然靠向她,她本以為自己會在他的眼中看到半開玩笑的狡黠,但沒想到他的眸子就好似鋪着綿軟細沙的湖底,她的心髒也跟着柔軟了起來。

“什麽心情?”

“像是将自己全部的資本都投入股票之中,一天之內經歷了從牛市到熊市,再由熊市到牛市的轉變。還好我年輕,沒有心髒病。”

宋意然擡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林可頌也跟着他笑了起來。

宋意然将車開了出來,将林可頌帶走了。

酒店對面的街道上,面容冷峻的男子握着手中的盲杖,眼中是漠然的神色。

副駕駛席上的梅爾轉過頭來說:“先生,林小姐已經走了。”

“那我們也回去吧。”

“……先生,聽說宋家正要賣掉奧德麗酒店。”

“宋家應該是淺嘗即止,沒有累積足夠的人脈和資本,不會輕易再來紐約了。那場生日宴會上的鬧劇,并沒有為他們在紐約的商界留下閃光點或者好名聲。”

“還有,宋意然拒絕了和楚家的聯姻。”梅爾補充說。

江千帆扣着盲杖的手指收攏。

“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經有和他大哥對峙的資本了?”梅爾試着問,“宋家如果有賣掉奧德麗的打算,很有可能資金鏈出現問題,想要保住國內的瑞恒酒店。宋意凡肯定會邀請新股東加入,既然這樣我們要不要也……”

“我們當然要入股。宋意然一定不會錯過這個機會,以其他名義買入股份,不要被宋家人發現。”

“你想攤薄他的股份?”

“嗯。”

“是因為可頌嗎?因為她太在意宋意然了?”梅爾不是很确定地問。

“你覺得因為可頌曾經喜歡過宋意然,我就要對付他嗎?”

“難道不是?中國有句話叫做‘殺敵一萬自損八千’。在你攤薄宋意然股份的同時,你又有什麽利益呢?”

江千帆微微側過臉,日光沿着車窗的窗沿,落在他的肩頭,顯得寧靜中有種沉默的冰冷。

“我可以再把股權高價賣還給宋意然。他一定會要。”江千帆将盲杖收起,不緊不慢地放回外套的口袋裏,“這不是因為女人引起的戰争。這只是因為江氏需要而已。昆廷家一直不安分,他們最近一直盯着我計劃用來建設中華美食街的地方。而且昆廷家與紐約市長的關系不菲,加上他們看出宋家想要進入美國市場的野心,在宋意然的生日晚宴上一直頻頻向宋意凡伸出橄榄枝。”

“所以先生……你在擔心昆廷家會和宋家聯合起來嗎?”

“是啊,如果那樣的情況真的發生了,我只好圍魏救趙。”

“我明白了,這件事我會隐秘地辦妥。”

“謝謝。”

風從車窗的縫隙間灌進來,林可頌閉上眼睛,感覺到自由的氣息。

脫離了緊張的比賽,此刻的她感覺自己就要飛起來了。

“喂!我已經餓了!去哪裏吃飯!”林可頌用手撞了撞宋意然的肩膀。

“吃麻辣燙啊。”

“哈?什麽?”林可頌狐疑地側過臉來。

當她看清楚宋意然唇上的笑意時,頓時明白這家夥又在不着邊際地耍她了。

“吃炸雞和薯條。”

“有完沒完啊?”林可頌用力推了宋意然一下。

“我在開車啊,你對司機施加暴力無異于自殺。怎麽,你打算和我同歸于盡了?”

宋意然側過臉來故意靠向她,林可頌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看着前方,宋意然卻得寸進尺,她的耳朵幾乎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若有若無地掠過。

“跟我在一起,還是跟我一起死?”

宋意然的表情顯得執着而瘋狂,仿佛要粉碎她的世界。

林可頌莫名惶恐了起來。

直到兩秒鐘之後,她忽然想起那是某部電視劇裏的臺詞。

不着痕跡地呼出一口氣,林可頌嫌棄地伸出手,将宋意然推了過去,“開你的車吧!”

“你剛才耳朵紅了。”宋意然雙手握着方向盤,看着前方,淡淡地說。

林可頌別過臉去,直到車子越開越遠,而宋意然對于去哪裏閉口不談。林可頌索性閉上眼睛,歪過腦袋,睡着了過去。反正等到醒過來就知道宋意然賣什麽關子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林可頌揉了揉眼睛直起身來。

遙遠的地方似乎能看見海港,海邊搭着架子,能夠看出來那是摩天輪。

難道宋意然發神經病,要帶她來坐摩天輪了嗎?但是這次的病發的有些猛啊,這摩天輪還沒建成呢!難道他們要吊着架子蕩秋千嗎?

車子已經停下了,車廂裏一股炸雞和薯條的香味。

“醒了?吃吧。”宋意然将快餐的紙袋按進林可頌的懷裏。

“你什麽時候買的啊?”

解開安全帶,林可頌坐起身來。

“當你睡得像豬一樣的時候。”宋意然捏了捏她的鼻子。

“這裏是哪裏啊?”

“史泰登島。這裏是紐約人口最少最為偏遠的行政區。以前還是世界上最大的垃圾填埋場。”

打開車門,宋意然走了出去,抱着紙袋,坐上了前車蓋。

林可頌也跟着在他的身邊坐下。

和煦的風帶着微微的屬于海的味道迎面而來,天地仿佛也跟着寬廣起來。

“我聽說過……這個應該就是傳說中那個即将成為世界之最的摩天輪吧?”

“是啊。史泰登島不像曼哈頓或者布魯克林那樣一直存在于人們的視野之中,它一直沉默着,直到這個足以俯瞰曼哈頓自由女神像的摩天輪出現了,它終于受到了重視。”

宋意然微微仰着頭,林可頌看着他的側臉,能夠感受到他對生活以及未來所有的期待。

他的視線很遠,仿佛在天邊。

宋意然在宋家就好像史泰登島,一直被忽視遺忘,一旦給他一個機會,他會俯瞰一切。

雖然她沒有什麽社會經驗,但是她知道,像是宋意然這樣的男人,遲早會成功的。

“你說等到史泰登島成為繁華的旅游景點的時候,你是不是還在我身邊?”宋意然側過臉來。

他的眼眸看似輕浮,仿佛所有的情感都是鏡花水月,但只要靜下心來就能體會到那絲被很好地按捺住的執着。

如果是從前,林可頌會很肯定地回答他:我會。

但現在,她有了江千帆。

她眷戀那個男人的溫度,他的懷抱,甚至于他一成不變的表情。

他讓她堅定。

所以,她不會回答宋意然。

“我不會娶楚婷的。我一直想要證明自己在宋家的意義,為了這個證明,我付出了很多。但我的婚姻……絕對不可以。”

當她望進宋意然的眼睛,看見自己的影子時,她忽然有了一種不切實際的猜想。

好像宋意然一直以來都把自己的平凡留給她一樣。他可以紙醉金迷,游戲人間,但最後的最後,他總是沒有忘記留回到她的身邊,陪着她吃路邊攤,逛市場,看電影,做最普通的事情。

她忽然發覺,所有男朋友會陪着女朋友做的事情,除了接吻,他都為她做過了。

“我其實也很希望你不會犧牲自己的婚姻。還記得在國內,楚婷打電話給我,然後我忽悠了她一大段什麽你不喜歡女孩子穿高跟鞋和短裙之類的嗎?”林可頌笑着問。

“當然記得。”

“每一個女孩都有得到幸福的權力,我是這樣,楚婷也是。每當有女孩子對你認真了,你就會和她們分手。相反那種只想要和你過奢侈生活的女孩,你照單全收。你要不起楚婷的真心,所以那天我幫了你,也是為了幫我自己。我不想你的幸福也被用來證明你自己存在的意義了。意然,你知不知道你愛着的人,也愛着自己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林可頌歪着腦袋說。

“聽起來你像是愛上誰了?”宋意然問。

“是呀。”

“江千帆嗎?”宋意然的視線從林可頌的身上挪開,專注地看着摩天樓的架子。

“嗯。”

她和宋意然之間一向是無話不談的。她從來不想在他面前保留什麽秘密。從前是,現在是,以後也是。

“你認識他才三個多月。”宋意然仍舊看着遠方,仿佛神游一般。

“準确的說是半年。我在國內的時候就見過他了。只是……愛上一個人和時間沒有關系。半年也好,十年也好,那是一種心情。你也會有的。”

“我一直都有。”宋意然從前車蓋上跳了下去,回到車門前,“走吧,我送你回去。”

“就回去了?你不是有事情要對我商量嗎?只是楚婷的事情而已?”林可頌歪着腦袋,想要看清楚宋意然的表情。

可對方就似故意回避一般,總是只給她側臉。

“我和朋友投資了一個小餐廳,等比賽結束了,要不要到那裏的後廚打工?”

“你是說做廚師?”

“是啊,你可以做主廚啊。”宋意然的聲音淡淡的,像是要融化在風裏一樣。

“我怕你的餐廳會倒閉。”林可頌嘴上這麽說,心裏卻有點期待。

“就憑你,還不至于讓我破産。”宋意然騰出一只手,用力揉了揉林可頌的頭發,“下次帶你去看我的餐廳。”

“好啊!”林可頌嘎吱嘎吱吃着炸雞。

她是真的餓了。

回去的路上,宋意然很專注地開着車,連玩笑話都未曾說一句。

太陽光有些刺眼,吃飽喝足的林可頌又開始犯困了。她歪着臉,試圖躲避正午的日光。

宋意然取出一只眼罩,扔給林可頌,“睡吧,豬!”

林可頌歡天喜地地将眼罩戴上,擺了個舒服的姿勢,“既然是豬,那當然吃飽了就要睡啦!”

車子一路前行,林可頌發出微微的鼾聲。

宋意然的車速逐漸降了下來,直到停在了路邊。

他的雙手握緊了方向盤,只是略微低下頭來,溫熱的液體滴滴答答落了下來,無法幹涸,留下一點一點的印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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