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陸鳴在他腦門推了一巴掌, 道:“你是屬狗的嗎, 還是軍犬, 嗯?”
韓喬聿見他這樣,反而心裏踏實下來,但仍舊纏着陸鳴雙手伸過去抱着他問道:“那個人跟你都說什麽了?還是說, 他之前對你做什麽了?”
陸鳴哭笑不得,道:“你跟許師哥在前院都說什麽了,這麽一會就來興師問罪的。”
韓喬聿道:“寒假之前, 總發生了一點什麽事情吧?”旁觀者清, 許圖說的那些話裏,摘出幾句就讓他隐約感覺到有些不對勁的地方。
陸鳴嘆了口氣, 道:“他真不是。他喜歡女的,寒假之前的時候還給我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 一個挺不錯的女孩,要帶着我過去見一面。”陸鳴說出來, 反而沒有想象中那麽失落了,他之前對男女之事并不熱衷,也是和孫博賢接觸了才慢慢覺察到自己或許有可能喜歡的和大家不一樣, 這份有點像是異類的心情, 講真的還挺複雜,但是孫博賢對他态度一直很好,甚至好到讓陸鳴都有些誤會了。
但就在這個時候,這人面上還帶着親切的笑容,說着超過朋友關心的話語, 轉頭帶他去見了一個漂亮的女孩,幫着他相親。
孫博賢對他是很好,但是這種好,有些時候也非常傷人。
陸鳴之前二十年的時間都放在字畫上,對什麽都漫不經心,他心裏朦胧的好感還未來得及釋放,就立刻被人一把推了下去,他站在黑暗深處,而對他最親近的師哥向他伸出手,熱情而急切的想要帶他去多認識女孩、去回到正途。
陸鳴不知道孫博賢有沒有察覺他的不同,如果沒察覺,陸鳴覺得也就不用去打擾他了,讓對方待在那個正常秩序裏做個普通朋友也不錯;如果察覺了,陸鳴覺得自己也可以不用再跟對方聯系,兩個人想法上就根本無法達成一致,尚還朦胧的一些心思只在萌芽就掐斷,也并不可惜,所以他也根本就沒再去追問。
疏遠了半年,也是正常。
離開的那個冬天非常難熬,但是陸鳴并不想站回去,回到所謂的“正常”中去。
他既然已經發現自己想要的,就不會再隐藏起來,活在那層假裝之下。
這也是他遇到韓喬聿之後,這麽快就定下來的原因之一。
陸鳴心裏已經放下,跟韓喬聿解釋起來也沒有那麽麻煩,只是懶懶的不愛提孫博賢名字而已,被這長了狗鼻子的家夥一下就嗅出來了,只能道:“孫院長是他父親,我家中有長輩學畫,高中的時候就開始慢慢把畫拿來給孫院長看,和孫博賢認識的也早,他那個時候已經是油畫系的高材生了,平時老師忙的話,他就帶我畫圖,後來我讀大學就一直跟着老師,見面其實也不多,大家都挺忙的。”
韓喬聿認真聽着。
“大概是之前我經常去老師家吧,他覺得跟我關系還不錯,所以幫忙介紹對象……年後回來其實他還問過我一次。”陸鳴把這個粘人大型犬推開一點,揚了眉毛道:“你手放哪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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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喬聿默不作聲地繼續把手伸進他衣擺下面,碰着他的腰,肌膚滑膩吸手,而且敏感的不得了,指腹剛碰到就哆嗦了一下,等他試探着把手掌貼上去,很快就挨了陸鳴一下,懷裏的人氣息有點不穩,催他道:“拿開,別在這兒鬧!一會老師他們該回來了。”
韓喬聿沒聽他的,趴在他耳邊道:“你回國之後,那個孫博賢又問你什麽了?介紹對象的事兒嗎,你見了沒有?”
陸鳴覺得自己被他挾持了一樣,整個人都被裹在他懷裏,看了一眼沒關的房門有些緊張道:“一個都沒見,年前第一個我都沒見過呢,我二姐催的急,我就直接走了。”
韓喬聿咬了咬他耳尖,道:“是跑了吧?”
陸鳴閃避了一下,臉上發燙:“你快放開我。”
韓喬聿還不死心,追問道:“那你們有沒有聯系?我是說相親的那些女孩,孫博賢到底給你介紹了幾個?”
陸鳴道:“我去了之後,基本上都在你辦公室裏關着,我跟誰聯系你不知道嗎!”
韓喬聿道:“那你喜歡女的還是男的?哪個更喜歡?”
陸鳴沒好氣道:“你說呢?”他用手肘給了韓喬聿一下,氣得咬牙:“你當我跟誰都可以做那種事嗎!”
韓喬聿抱着他的力道放松一些,那一下根本不痛不癢,反倒讓他心情好了不少,低聲悶笑起來。
關于那個人,韓喬聿也聰明的沒有再開口問下去,只是抱着陸鳴說了一會兒話,就幫着他一起把拓片都歸類收起來。陸鳴還想再等等老師,可天色漸晚也不見他們回來,韓喬聿道:“他們好幾個人一起了,還有廟裏的小師傅在,熟悉山路,不用太擔心,要不你先回房間休息一下?”
陸鳴覺得在這等也不是辦法,房間裏石墨氣味重,就略微去水房沖洗了一下,回自己那間小廂房等着。
廂房裏就兩個蒲團,一個多加了木板的床,勉強給改造成了雙人床,韓喬聿按着陸鳴躺下,讓他休息。陸鳴也确實累了,昨天晚上的疲憊加上今天上山一直忙碌,側躺在那閉上眼睛。
他剛躺下,韓喬聿的手就放到了他腰上,陸鳴就立刻抓着他胳膊道:“別,我真累了……”聲音軟而輕,半說夢話似的帶着點鼻音,韓喬聿聽了心軟,親他一下道:“我知道,給你按一下,不做別的。”
陸鳴松開手,趴在他懷裏任由他按着,慢慢睡了。
韓喬聿手指撥動一下他頭發,親親他臉頰,盯着看了一會,就收攏雙手把人抱在懷裏,也慢慢閉上眼睛。
陸鳴本來想稍微睡一會,等老師來了就起來再去幫着淘換顏料,結果睜開眼睛一看,已經是第二天早上了。他身上的衣服也脫了,蓋着一層薄毯,一看就知道是誰的手筆,韓喬聿人不在,已經起來外出了。
陸鳴低血壓,躺在那緩了一會才慢慢坐起來,正在穿衣服,就聽到外面有人說話,聽着好像還有點争吵。
陸鳴推開門出去看了一下,門外站着一身運動裝的韓總,對面站着和他争執的正是孫博賢。
韓喬聿剛跑步回來,他有早上鍛煉的習慣,不過這次來東西沒帶齊全,現在身上穿着一件陸鳴的T恤,純白短袖上面還印着他們美院的校名,這衣服陸鳴平時穿着寬大,韓喬聿穿倒是正好。韓總這會兒就站在那,擰着眉頭跟孫博賢在說話:“……不太方便吧?”
孫博賢道:“我們一直都是這樣,有什麽不方便的,沒起才要去叫醒他。”
他們一個要進廂房,另一個說陸鳴還沒醒,站在門口就沒有讓開的意思,兩個人互相看着對方的眼神都有些不對付了,眼瞅着就要吵起來。
孫博賢看到陸鳴出來,眼前一亮,但是很快就把視線落在他睡起來翹着的頭發和尚未穿戴整齊的衣服上,開口道:“昨天是不是累着了,剛起呢?稍微收拾一下,老師在找你了。”
陸鳴答應了一下,韓喬聿道:“我進去換身衣服,等會去找你。”
山上再涼爽,跑一圈衣服也汗濕了,陸鳴讓開一點,讓他進房間去。他們兩個動作娴熟,看起來并不像是第一次接觸,孫博賢擰眉道:“怎麽回事,你們昨天晚上一起睡的?”
陸鳴道:“啊,對,我還沒跟你介紹,這是我朋友,叫韓……”
“韓喬聿。”孫博賢比他還早一步叫出來,看來也是彼此認識的,只是看起來兩個人氣場不和。
陸鳴有些驚訝:“你們認識?”
孫博賢沉吟一下,道:“韓總是收藏界的名人,畫廊裏的常客,自然是認識的。”
韓喬聿大大方方地換了一件T恤,把陸鳴那件學校發的扔在床上,這件沒帶校名,但看着也不像是他自己的。他走過來站在陸鳴身後,用手撐着門框把陸鳴也納入自己範圍,平靜道:“只是家裏長輩喜歡收集畫作,幫着跑跑腿罷了。”他擡頭看向孫博賢,問道:“孫院長也來了麽,家父一直記挂着他,如果方便我想去拜訪一下。”
孫博賢臉上表情淡淡的,道:“在,就在後院,我帶你過去吧。”他走了兩步,又喊陸鳴,“你來,我昨天找了你一天,可急死我了,就打了一個電話回來,我還以為出什麽事了……”
他和陸鳴說話聲音低,但是韓喬聿也不肯走在前面,在一旁聽了個一清二楚。
孫博賢也不好再說什麽悄悄話,只能咳了一聲,道:“老師讓你幫忙弄一下顏料,我們昨天晚上找到不少赤鐵礦,葡萄珠似的一個個滾圓,一會帶你去看。”
他們說了幾個專業詞,韓喬聿沒什麽表情的聽着,也不插話。
等到了孫院長那邊,孫院長對韓喬聿的态度比孫博賢好了許多,熱情招呼了他:“喬聿怎麽有空過來了?你可是大忙人啊,你父親還好?”
韓喬聿道:“家父很好,還讓我跟您道謝,上次您那副墨寶他收到了,很喜歡。”
孫院長拍了拍他肩膀,又跟他親切的聊了幾句,就讓他自己轉着随便看看,招呼陸鳴來看挖來的礦石了。這邊的露天廢礦很小,赤鐵礦裏含鐵量也不高,珠形較大,孫院長帶着人一直找到晚上,挑了一些較小的葡萄珠大的,還有一把米粒大小的,這種煉鐵不好使,但是做顏料頂好。
孫院長挑了那把最小的,小米一樣湊了半捧,也不舍得別人碰,帶着陸鳴先沾着膠水研磨開,又澄了一遍,“瞧見沒,這粗的和細的一下就分開了,都得留下,做赭石好用着呢!”
陸鳴道:“這個挺好,加上焦墨也能蓋住了。”
孫院長喜滋滋道:“可不,這個厚啊,好用!”
陸鳴瞧着能出不少,逗自己老師道:“估摸着有四五盒,老師,分我點吧?這可比那些化學顏料好用多了,不掉色。”
孫院長剛有點心疼,聽見他說立刻得意道:“那是,化學顏料就你們用的那些丙烯什麽的,哪兒有它好使,還是老祖宗留下的這些寶貝好用啊。”老頭跟割肉似的道,“那分你半盒吧,就半盒,多了真不成了,你好幾個師兄都在這看着呢,給多了都來要。”
兩個人在那忙活,韓喬聿就自己找了地方依靠着山石安靜看着陸鳴,等着。
孫博賢幾次看過去,都看到他毫不掩飾看向陸鳴的目光,眉頭擰了幾次,他在外人面前一貫沉穩,唯獨這個人氣勢太強,又直沖着陸鳴去,讓他忍不住分心。
孫院長這次來帶了幾個學生,也不全是為了弄點拓片做教材,這裏風景不錯,順便帶着他們出來權當采風了,上了幾天寫生課,每天還要交兩幅速寫。不管畫大寫意小寫意,速寫都是基本功,孫教授對學生們要求嚴格,帶出來的幾個也都聽話,陸鳴昨兒沒來得及畫,幫着弄完顏料,就去多補了兩張。
孫博賢也拿了自己速寫夾跟過去,和陸鳴選在一處,陸鳴看他一眼,有點奇怪道:“你前天不是畫過這裏了嗎,今天不換地方?”
孫博賢道:“想再畫一遍。”
陸鳴也沒管他,撐着自己畫夾子挑了角度開始落筆,孫博賢倒是畫一筆看陸鳴一眼,忍了下還是道:“你跟那個韓先生,很熟嗎?”
陸鳴道:“對。”
孫博有些浮躁,筆胡亂在紙上勾畫兩下道:“之前也沒聽你提起過,還認識這麽厲害的朋友。”
陸鳴已經把山景構架打出來了,對他道:“韓喬聿很厲害嗎?”
“基本上圈子裏的人都知道他吧,他家中很有錢,家裏也有長輩從事藝術方面的工作,他父親挺和氣,收藏了不少畫,算是收藏界裏挺有名氣的一位前輩。”孫博賢擰了眉頭道:“但是這位小韓總只是玩票性質,聽說他投資了一家畫廊,推了幾位新人,但也把一位老前輩踩下去,他當時說的話有些過了。”
陸鳴筆頓了下,他覺得韓喬聿說的應該不止是過了,是有毒,他頭一天見着韓總的時候可是親眼瞧見他怎麽把一群高層訓成孫子的。
孫博賢又道:“被那家畫廊推起來的新人裏,有些畫的并不是非常好,甚至只是迎合有錢人的審美,太過匠氣,這對業內的風氣來說并不是什麽好事。”
陸鳴有心想替韓喬聿辯解幾句,孫博賢搖頭道:“你說,他聽嗎?”
陸鳴一想,還真是。
就韓喬聿那脾氣,合他心意的怎麽都行,不合他心意的,順着逆着都不成,癱着一張閻王臉半點面子都不給。
孫博賢還想再說,就看到韓喬聿慢慢走過來,站在陸鳴旁邊彎腰看畫。他看的認真,還挺欣賞的,小聲跟陸鳴交談,孫博賢忍不住道:“韓先生,還請不要打擾人作畫吧,還沒畫完,也鑒賞不出什麽的。”
韓喬聿看他空白着大半的畫紙,淡淡道:“孫教授好像沒畫多少,分心了吧。”
孫博賢面色發冷,聽着他在那邊嗤笑一聲,自己坐不住了,起身離開了。
只剩下他們兩個人,陸鳴也放松了不少,伸手扯了一下他衣擺道:“你怎麽又穿我的衣服?”
韓喬聿挨着他親昵地坐下,也一同看着這片景色道:“我自己的沒帶夠。”
陸鳴畫了一會,忽然道:“你早就認識他?那你昨天還那麽審我。”
韓喬聿挑眉道:“誰,那個窮酸?”
陸鳴:“……”
韓喬聿又道:“我替我父親跑過幾次美院,只跟孫院長見過幾次,并沒有見過他。而且平時認識的人太多了,猛地這麽一提名字我也記不住是誰。”他湊近了陸鳴一點,輕聲道:“不過我現在有點後悔了,早知道我就多轉轉,沒準就能早點遇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