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痛處

鐘晏仔細看了一會兒他的表情,懷疑道:“你開玩笑的吧?”

艾德裏安面無表情地看着他,“你看我像嗎?”

這張辦公桌很高,鐘晏坐在上面,難得可以平視艾德裏安,他一臉難以置信,咬字過分清楚地說:“我不會在你的辦公室裏脫掉我的衣服。”

“這個的辦公室是艦上唯一沒有監控的地方,我夠給你面子了。”艾德裏安失去了耐心,“不脫是吧?”

他一把拽過鐘晏的衣領,開始扯他的扣子,鐘晏下意識地後退,他正坐在一張大辦公桌上,這一退直接躺在了辦公桌上,艾德裏安不肯罷休地跟着一步跨上去,一手控制住鐘晏正在拼命推拒他的雙手,一手揪住對方看上去很是考究昂貴的襯衫,粗暴地直接扯開,一個扣子在他的暴力撕扯下崩了出去,在地板上敲出一串清脆的撞擊聲。

“等等!等一下!”鐘晏推了兩下沒有推動,很快意識到和艾德裏安拼武力是一個愚蠢至極的選擇,他滿臉通紅地喊道:“我、我自己脫!”

艾德裏安躬身壓在他身上,确認道:“真的嗎?你現在願意脫了?”

鐘晏瞪了他一眼,“真的!下去!”

艾德裏安下去了。鐘晏重新坐起來,把自己淩亂的衣服和頭發整理好,剛才那一番掙紮導致他現在還在氣息不穩地微微喘着,反觀艾德裏安,氣息一絲不亂,仿佛什麽都沒發生一樣抱臂站在一邊。

鐘晏盯着他看了又看,仿佛不認識他了,喃喃道:“你現在怎麽變成這樣了?”

“我現在哪樣?”

“你……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你以前……”

鐘晏有點語無倫次,但艾德裏安當然知道他“以前”是怎麽樣的。

以前他恨不能把鐘晏捧在手心裏,別說磕着碰着了,就是鐘晏咳嗽一聲他都要問上幾句,什麽時候對他這麽不假辭色,一言不合直接上手過。

艾德裏安說:“因為現在不是以前了。”

鐘晏的臉色一下子變了,他張了張口,但一個字都沒能說出來。

艾德裏安看着他的神情,感覺到仿佛有人在他心裏的那塊岩漿地上澆了一把油。

他厲聲問:“你委屈什麽?!”

“我沒有。”鐘晏說,迅速偏過頭,不肯再看他了。

艾德裏安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哭。”

“我沒有要哭!”

鐘晏生平最恨的就是別人看到他狼狽的一面,他越是否認,艾德裏安越是要提。

“校慶那天你哭成那樣我還是第一次見,這麽說來,七年不見,你也變了。怎麽,這個哭戲是當了議員以後新練的嗎?怎麽沒見你在公衆面前演出過呢?”

他話音還沒落,鐘晏抄起桌上的杯子砸了過去。他的準頭不行,艾德裏安腳步都沒動,輕輕偏了一下頭,杯子“砰”的一聲砸碎在他耳邊的牆壁上。

那個一直冷靜自持的鐘晏發火了。艾德裏安感到一陣快意,尤自不肯放過這個能讓對方難堪的點,繼續道:“你現在膽子變得這麽小嗎?我最近見你,你怎麽好像次次都能哭出來,剛才被星盜劫持是不是也偷偷哭過了?”

鐘晏的臉上像是覆了一層寒霜,他冷冷道:“簡直不可理喻,被星盜劫持有什麽好哭的?”

也是,艾德裏安剛才混入星盜飛船大廳裏,看見被上百個兇神惡煞的星盜層層圍住的鐘晏時,對方的臉上也沒有絲毫驚慌的神色,更不要提眼淚了。

那他上一次在塔樓的樓道裏為什麽哭了?難道自己比上百個兇神惡煞的星盜還要吓人嗎?

艾德裏安陰郁地想着,開口道:“這個杯子三十六萬。半個月內賠給我。”

“我的襯衫扣子四十萬。四萬的零頭就不必補了。”鐘晏平複了一下呼吸,一手攏着已經沒有扣子的襯衫,勉強正回了話題:“脫了我穿什麽?”

艾德裏安也意識到他們再吵下去飛船就要降落了,一言不發地把自己的運動外套脫下來扔給鐘晏。

他今天沒有穿軍裝,也不知道是出門匆忙沒顧得上換,還是特意穿的便服,好混進星盜船的時候不那麽紮眼。

鐘晏抓起那件運動外套,他都不需要往自己身上比劃,“你的衣服太大了。”

這不是鐘晏第一次穿艾德裏安的衣服。學府星冬天的時候,他們走在一起,鐘晏怕冷,艾德裏安經常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給他穿。艾德裏安喜歡買寬松款的衣服,他體格高大,鐘晏比他矮半個頭不說,還瘦,他的上衣套在鐘晏身上能生生給穿成一件長款大衣。

但現在他可不準備去幫對方解決合身不合身的問題。

“要麽你光着也行。”

鐘晏現在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不是在開玩笑,他飛快地收回了手把外套護在自己懷裏,好像生怕艾德裏安又反悔。

鐘晏說:“那你出去,我換衣服。”

艾德裏安挑眉道:“雖然是臨時的,但這是我辦公室。”

“我知道,那又怎麽了?”

“我,最大反人工智能武裝組織的最高指揮官,你,人工智能的直系下屬。你要求我把你單獨放在我的辦公室裏?你想的倒美。”

“你的辦公虛拟屏難道沒有開屏密碼嗎?”

“你猜到密碼怎麽辦?我可不準備冒這個風險。”

“我猜……”鐘晏重複道,氣得停下來緩了一口氣,覺得對方已經在無理取鬧了,“我猜你的密碼?我怎麽猜?它還能是我生日嗎?”

艾德裏安呼吸一滞。這句話踩中了他的痛點,他真的用鐘晏的生日當過自己個人終端的開屏密碼。這件事只有他一個人知道,就連費恩他都沒有說過,因為總覺得有些矯情,改開屏密碼,好像是那些小女生才會做的事。

鐘晏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擊中了他毫無防備的地方,但他穩住了神情,堅決不讓對方看出端倪。

“好歹當了這麽久的官了,怎麽一點眼力見都沒有。我就是不想讓你單獨待在這,就好像把單獨小偷留在上鎖的箱子邊上,我覺得隔應。”

鐘晏臉上因為先前掙紮帶出來的一點紅暈都退了個幹淨,已經沉寂多年的憤怒和屈辱從他的少年時代呼嘯而來,幾乎要從他眼底翻湧而出,他閉上了眼,好幾個呼吸之後,他才說:“那你轉過去。”

“鐘晏,你真以為我在跟你鬧着玩呢?”艾德裏安冷笑道,“你身上有隐蔽性極強的攝錄裝置,我懶得調高精尖儀器過來排查,讓你換掉衣服是最簡單的辦法,你現在要我別看你換衣服的過程?那換衣服有什麽意義?”

鐘晏在圓桌會議上說這個提議的時候,只覺得這有助于增加議案通過的成功率,絕對沒有想到會把自己逼到這個境地。而且更加讓人欲哭無淚的是……

“這件衣服上真的沒有!在我的正裝上……”鐘晏只恨自己當時怎麽沒再說詳細點,只說了衣服,卻沒說哪件衣服。他本來只是想讓艾德裏安警惕飛船上的探測裝置,誰能想到還沒到納維那艘飛船就被星盜劫走了,現在已經被納維軍區名正言順地接管了。

飛船解決了,艾德裏安轉移了注意力,開始對他的所有衣服如臨大敵。

“在正裝的袖扣裏,有一個普通安檢檢查不出來的微型攝像頭,但是用最高規格的探測儀是有反應的!你們可以去我房間搜,就在我的衣櫃——”

“你這輩子沒機會穿那件正裝了,我何必跟它較勁?我只要看着你把這件脫了就可以了。”

鐘晏的臉色蒼白得不像話,艾德裏安其實一開始也覺得這件衣服多半沒問題,只不過是保險起見,但現在他幾乎覺得自己是不是中彩了,難道這衣服上真有什麽秘密裝置,鐘晏死活不願意當着他的面脫下來?

“你去叫別人來看着我換。随便誰!只要不是你!随便誰都……”

鐘晏還沒說完,只聽桌上的內部通訊器響了。

艾德裏安上前接起來:“說。”

通訊器那邊的人道:“指揮官,我們進入白盾星領空了,駕駛艙讓我來問,是否準備降落?”

“降落。”

“是。”

艾德裏安把通訊器扔回桌上,通訊器砸在桌面上,又反彈起,掉在了地上,但兩人誰也沒管它。

“你聽見了,這是你最後一次機會自己動手。”

鐘晏看着他,眼裏慢慢染上了絕望的自暴自棄,艾德裏安越來越疑惑——不就是個偷拍裝置要被扔了,至于嗎?

“無所謂,我脫就是。反正在你心裏我已經不堪到底了,不差這麽點小事。”

什麽不堪?什麽小事?

艾德裏安覺得事情好像和他想象的有些出入,讓他心底浮上了些不安。鐘晏沒再拖延,解開了所有的扣子,等他把衣服掀開時,艾德裏安上前一步攥住了他試圖遮擋的手。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根本不能相信他看見了什麽,他幾乎不受控制地用手摸上去,凹凸不平的手感告訴他,此刻他眼見的,确實為實。

“這是什麽?!這是——什麽?!”

在鐘晏的心髒下方,肋骨的位置,有密集的疤痕,這些疤痕歪斜扭曲,看上去已經年代久遠,但仍然能夠輕易看出來它們組成的那個詞。

“小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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