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撞破

人類皆有私欲,但一個人受肉身軀殼限制,能量終究是有限的,而且無論是誰,百年後終将逝去,那麽如果出現了一個無所不能、無所不知、永生不死的“人類”呢?

在座的軍官無一不悚然震驚,他們交頭接耳地交換着想法,只有艾德裏安已經提前思考過良久,他沒有加入讨論,而是問自己右手位的人:“你要什麽?”

所有人都暫停了讨論看向了他們。

鐘晏施施然坐下,面不改色道:“我沒聽懂你在問什麽。”

“你聽懂了。”艾德裏安尖銳地說,“你說你千裏迢迢跑到這裏來,只為傳遞警告?這話騙騙他們還行,騙不到我。如果我們開展後續合作,你想要什麽?”

鐘晏輕輕呼出一口氣,緩慢道:“以培森議員為首的幾位議員,認為現今最高議院的成員結構有問題。他們認為十二位列席平等的‘圓桌’結構,應當改為‘金字塔’,這個草案已經在拟了,如果他們動作快的話,明年就會提上日程,甚至有可能在正式開始推行‘榮譽令’之前。”

剛才所有人都已經聽他說明過”榮譽令“是什麽。為了保障聯邦安定,進一步提升社會效率,将逐步取消罰金制度,用剝奪財産、權力等方式替代。也就是說,現在只要交上一筆錢就能拒不采納的建議,以後面臨的懲罰很可能是牢獄之災。

以服從人工智能建議為榮,這就是所謂的榮譽令。

“哪怕是明年,我也不過二十八歲,這個年紀在最高議院實在太過年輕,況且我剛剛坐上列席議員的位置不久,一旦最高議院的權限結構發生變動,我一定是首當其沖被降權的那批人。”

坊間傳聞,這位傳奇的列席議員以驚人的年紀登上這個位置,背後離不開百年大家族亞特家的扶持,如果是知道一些內情的人,還會知道亞特家族的族長斯達本·亞特還在位時,就與同為列席議員的巴德·培森矛盾不斷,二人在最高議院和首都星的上層社會圈內拉幫結黨,分庭抗禮,是上一個十年間實質上握有最高權力的兩個人類。

斯達本雖然已經退位,但影響力還在,他退位後還能将鐘晏扶上那個席位便是證明。可惜已經退位的人影響力再大,也終究敵不過仍然在位的,如今是他還在位的老對頭巴德想要改革,一定會先針對鐘晏,那麽鐘晏的位置确實很難保得住了。

鐘晏只說是自己年輕所以首當其沖,但其中這些暗流湧動,在座的高層軍官心裏都有數,可鐘晏背後的人正是艾德裏安的親外祖父這一點實在過于尴尬,大家都心照不宣地接受了“太過年輕”這個理由,只字不提別的。

“所以您的目的想要阻止他們,保住自己的席位嗎?”一個軍官問。

鐘晏微微颔首,默認了這個說法。

艾德裏安沒有再繼續追問,似乎也接受了這個理由,對鐘晏道:“剩下的你不必聽了。”

他站起身走過去打開了會議室的門,吩咐門口的兩個衛兵:“把人帶去我車裏。”

鐘晏跟着他走到了門口,用身體遮住後面一室的目光,小心地從鬥篷前面探出手扯了扯艾德裏安的衣服。

這是很多年前他們都很熟悉的習慣動作。艾德裏安和鐘晏都不愛在人前說私事,有的時候在公共場合有什麽事想說,艾德裏安可以直接微微彎腰低頭貼在鐘晏耳邊說,但鐘晏就夠不到艾德裏安,所以每次鐘晏想要說什麽,都是先扯一下艾德裏安的衣服,等他微俯下身,再附到他耳邊說。

這一次,艾德裏安一如既往地回應了這個動作,但他并沒有附耳過去,而是貼在鐘晏耳邊,輕柔而冰冷道:“聽好了,再敢扯一次我的衣服,我就廢了你的手。”

鐘晏的手立刻縮回了大衣裏,他輕聲地說:“我只是想問問你車門有沒有鎖。”

“車門沒有鎖,但是駕駛系統有鎖,院門外都是衛兵,所以安分一點,不要想着開車逃跑之類的事。”

“我沒有。”鐘晏徒然地自辯道。艾德裏安沒有聽進去,招手示意衛兵可以帶人走了。

鐘晏原本以為,在他帶來這樣重要的情報之後,艾德裏安會對他和顏悅色一點,沒有想到對方絲毫沒有領情的意思,對他還是這麽兇。

他垂眸掩下失落的神色,跟着衛兵走了。

“指揮官……”

艾德裏安伸出一只手,制止了一個軍官的發言,“我知道你們要說什麽。人工智能的人格發生了一些變化,正在謀求更大的控制力度,所以我們也該放棄求穩發展的路線,全力加速推進計劃,是嗎?”

他說出了對方想說的話,那軍官聽出他語氣裏頗有些的不贊同之意,讪讪道:“是……是啊。我們之前定下的發展規劃,都是建立在人工智能恒定的基礎上的,可誰也沒想到他會變啊。”

另一個軍官附和道:“不錯。現在‘蝶’開始有自主意識地集權,身邊還有身處高位的人類效忠,如果放任他們推行那一系列新政,那他對聯邦的控制力度會達到一個新的高度,我們仍舊按部就班的話,會很受掣肘,陷入被動。”

“幸虧我們得知了這個情報,現在開始部署,為時不晚。”

艾德裏安沉默地聽着一桌的軍官們熱烈地讨論起具體措施,費恩問道:“指揮官,您仍然懷疑這個情報的真實性嗎?恕我直言,剛才特派專員展示的那些資料很難造假。”

其他的軍官都沒有開口。雖然如今納維軍區所有的高層要位都是艾德裏安的嫡系,但副官是在艾德裏安學生時代就追随于他的人,關系到底要更親近些,就比如涉及到那個剛走出去不久的列席議員時,多數時候只有副官敢說上兩句。

“我知道,只是……”

艾德裏安停住了,片刻後他擡手捏了捏鼻梁,道:“你們說的有道理,不過也不急于這一兩天,這麽大的事,等到情報處有所确認之後再開始具體部署。情報雖然真實,但情報源實在太不可信了,無論如何,等我們的人親自調查出結果再說。散會吧,副官留一下。”

軍官們散盡後,費恩蹙眉道:“你怎麽了?這麽謹慎,都不像你了。”

“情報确認需要多久?”艾德裏安問。

“中午剛剛安排下去,首都星的事,消息一去一回怎麽也要個幾天吧。我們在首都星的釘子位置恐怕不夠高,說不準還要聯系‘标本’的人,這……要得準信估計要好幾天了。”

艾德裏安凝神思考了一會兒,慢慢道:“交代情報處,追加确認一件事……查一查鐘晏和巴德·培森有沒有接觸,不管什麽形式的接觸。”

費恩一驚,連忙問道:“什麽意思?你懷疑這是個局?”

“他的理由不能說服我。”艾德裏安說,“費了這麽大的力氣,不惜向敵對方投誠,只為了保席?我不相信他除了這條路沒有別的辦法保住席位了,他到底在首都星經營了七年。”

“呃……其實,我們都是信的。”費恩分析說,“他就算動用自己的人脈想辦法保住席位了,以後的日子也不好過啊。等到結構變了,培森肯定在他之上,那誰和你外公攪和在一起,培森哪有可能不針對他,指不定哪天就被整死了。還不如破釜沉舟,抛棄你外公轉投我們這邊,要是贏了,軍功章也有他一半不是?你剛才說要查他和培森……你懷疑他實際上轉投了培森一方嗎?那根本說不過去啊,培森一方花力氣設局讓我們得知妖蛾子終于瘋掉了?這不是開玩笑嗎。”

“有道理。”艾德裏安說,然後苦笑了一下,“你以為我之前為什麽堅持由你去進行會談?我說了他會幹擾我的判斷,你現在信了吧。”

費恩翻了個白眼,道:“我信了。以前你無腦把他往好處想,現在變成了另一個極端,無腦陰謀論。你們住在一起可千萬別吃牛排之類的東西,我生怕他舉起餐刀你會以為他要刺殺你。”

“哪有這麽誇張。”艾德裏安也放松了一些,開玩笑道,“你也太看不起我了,就他那個戰鬥素養,我赤手空拳,給他一把槍他都幹不掉我。”

費恩給了他一拳,笑道:“吹過了啊。我就說你沒走出來,瞧瞧這心理陰影,被騙了一次,現在人家說什麽你都覺得是在騙你,至于嗎?不就是求婚沒求成嗎,多大的事!我伴郎的位置不也沒了,你看我說什麽了嗎?”

門外“砰”地一聲,有什麽東西砸到了地上,門裏兩個人臉色都變了,艾德裏安一個箭步沖過去打開了門。

原本在花臺上的小雕像掉在了地上,咕嚕咕嚕地滾遠了,鐘晏臉色慘白地站在那裏,表情震驚而茫然,他一手撐着花臺,身子搖搖欲墜。

不等艾德裏安開口,他無比焦急地問:“什麽求婚?什麽伴郎?我只聽到了最後一句,你們在說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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