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二個故事
上清宮弟子們四處尋找屍體,只有計青岩、宋顧追與石敲聲留下來,守在外面。計青岩飛到門口一株的古樹上,坐下來閉目打坐,宋顧追便與石敲聲坐在院子裏低聲閑聊。
“莫仲賢呢,睡了?” 石敲聲不敢發出太大的聲音。
“兩天沒有閤眼,已經是累得挺不住了。” 宋顧追把門關起來,“剛才還在抱着哥哥的衣服不放。”
樹上突然間傳來翅膀撲打的聲音,宋顧追微一擡頭,只覺得身邊一陣清風撲面,計青岩已經落了下來,站在樹下。他手裏拿着一張攤開來的紙條,長約數寸,低頭看了片刻。
宋顧追一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出了事,悄悄走上來問道:“青衣傳來的消息?說了些什麽?”
計青岩把地條遞給他。
宋顧追接過來一看,也是低頭沉默不語。
【白家家主白霖經商以來,明裏雖然重諾仗義、行事坦蕩,暗地裏似乎也有十幾條人命在身上,卻只是有些傳言,沒有證據。白霖之孫女白蘭心因下人欺負侏儒,曾經訓斥過下人,叫人幫他包紮傷口,的确對他不錯,卻看不出是否有男女之間的感情,不敢斷言。十日前白蘭心去鎮口廟中還願時不小心失足落水,幾乎溺水而死,昏迷不醒。白家的人趕到時,侏儒正緊緊抱着她控水,那時白蘭心頭發披散,全身濕透,衣衫散亂。白霖叫人将此事壓了下來,吩咐人不得外傳。後來不斷有人向莫伯賢兩兄弟身上潑髒水,似乎想把他們趕出白屏鎮,不知道是誰在背後主使。】宋顧追沉靜了許久:“所以白家小姐對莫伯賢并無意思,只不過是心善?”
計青岩不言語。他向來揣摸不到女子的心,也從來沒什麽興趣,但他覺得以白蘭心的千金之軀會喜歡莫伯賢這個侏儒,實在是難以置信。
宋顧追輕聲道:“莫伯賢小時候得了白霖的許諾,雖說自己有自知之明不敢提起,想必也一直惦記着此事。後來白家小姐對他好,他難以控制心意也是有的。但要不是幾日前在河裏救了白家小姐,有了那番親密的接觸,恐怕他也不會不知道天高地厚。”
“白小姐即便知道,也未必願意嫁給他。” 計青岩淡淡道。
想必他自己也知道,白小姐對他并無情意,只不過是太想要,才說是兩情相悅,借着上清宮的勢力來逼迫白霖。
“如果當初指使人往兩兄弟身上潑髒水的是白霖,那日我去說親之時,他定然是氣得不輕。他礙着自己重諾的名聲,又礙着上清宮的勢力,不得不成全莫伯賢和孫女的婚事,卻也是騎虎難下,心中早已經打定了殺他的念頭。” 宋顧追皺起了眉,“此事怪我。”
計青岩沉默片刻:“今後需得調查清楚。”
現在說什麽也沒用,這條人命之沒了,倒有一半的責任在宋顧追身上,怎麽推脫也推不了。
此事換做是計青岩,他定然不會插手,上清宮裏沒人敢對計青岩提什麽要求,他就是有讓人噤聲的氣質。因此對于照顧莫仲賢這樣的事,計青岩根本不擅長也不願意,這種事向來都是宋顧追處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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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 宋顧追低着頭道,“回上清宮後我自去領罰。”
聽魂的人難尋,他當時想的便是如何讓莫仲賢心甘情願,因此盡量對他有求必應。他從開始就對莫仲賢溫和照顧,那時他能說什麽,難道臉一變告訴莫仲賢,你哥哥是個侏儒,別癡心妄想,別自不量力?你看你哥哥這個樣子,白家小姐會喜歡他?這話本應該是白家的人來說的,甚至白小姐親口說更好,卻不該由宋顧追開口。
他只是沒有料到白霖這麽狠。不當面說清楚,背後直接把人殺了。
他當時應該想辦法置身事外,可是他沒有。如果莫伯賢後來拿着雞毛當令劍,因為弟弟去了上清宮而仗勢欺人,被白霖殺了,這條人命還算不在宋顧追的身上。可惜,就是因為一念之差,莫伯賢這條命如今倒是歸咎于他。
“現在該怎麽辦?” 宋顧追安靜了很長的時間,又輕聲問,“是否該殺白霖?”
計青岩許久不語,低聲道:“上清門規不許我們插手外面的事,怕的就是牽連不清。”
如今是亂世,修仙界和凡間的界線模糊,将來只怕誰都得淌這個渾水,就連上清宮也難以落得幹淨。”
宋顧追皺眉道:“凡間自有律法,此事不涉及修仙者,本該由凡間的官府判處。莫仲賢只說是白家的人把他哥哥殺了,白霖死不肯認罪,如果我們就此為莫仲賢殺人報仇,草率了些。白屏鎮人本就仰慕白霖,厭惡莫仲賢兩兄弟,這事做的不好便會引起衆怒。到時候水行門以此為借口聲讨上清宮,麻煩也是不少。”
兩人正默然不語,卻聽見門那邊有些輕微的動靜,宋顧追走過去開了門,卻見莫仲賢不聲不響地站在黑暗裏。宋顧追輕輕拉住他的手腕,莫仲賢本來沒有動靜,卻突然把宋顧追的手一甩,狠狠關上門,自裏面上了鎖。
宋顧追站在門口不語,慢慢地走到計青岩身邊道:“宮主,此事由我不察而起,也當由我結束。等莫伯賢的屍體找到,我暗中去殺了白霖便是,盡量做得神不知鬼不覺,責罰由我一人承擔。”
計青岩斟酌片刻:“不可再倉促行事。”
莫仲賢不知不覺地紅了眼睛。
其實,他也不清楚兄長是不是跟白蘭心兩情相悅,但兄長說他與白小姐互相都有些意思,他也就順着兄長的意思這麽說。兄長照顧了他一輩子,難道他也像外人一樣,說他做白日夢,嘲笑他?他能自己去上清宮,抛下兄長不管不顧?
提親有什麽錯?白霖本可以不答應這件婚事,何苦表面答應下來,背後把他的哥哥殺了?他就是厭惡被兄長逼到牆角,騎虎難下!他是高高在上的白員外,自己和兄長卻都是溝渠裏老鼠一般的東西,也敢跟他攀親?
不自量力是麽?好,我讓你死!
兄長死了,當初的承諾也就一筆勾銷,不用履行什麽,也不用有這麽個東西住進他家裏給他添堵!
莫仲賢靜靜地走進卧房裏坐下來,從窗口望出去。紫檀宮的人就在十幾丈之外的樹下閉目打坐。他害怕這些人,也不想跟着他們走,但他如今總算明白了自己的地位。
他就是個誰都争搶的物件,上清宮保不住他。
既然保不住他,何苦要淌這渾水為他報仇?宋顧追為了他甘願領罰,他怎麽好意思?
說到底,都怪自己沒有用,孱弱多病,手無縛雞之力。如果他自己有本事該多好!不用靠任何人,自己就能把白霖給殺了,誰都不用求,誰都不用拖累!
莫仲賢下意識地從包袱裏取出那塊藍色的靈石,光并不強,絢爛美麗,有種叫人心安的感覺。這是他最喜歡的東西,心情不好時便會捧出來看,時常也會抱着睡覺。莫仲賢摸着靈石表面深深淺淺的痕跡,啪嗒一聲,眼淚敲在上面。
藍色光芒略微明亮了些,莫仲賢卻怔怔沒有發覺,無聲無息地躺下來,蜷縮着身體将靈石摟在懷裏。沒有了哥哥,大仇難報,上清宮保不住他,現在他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一個人。
不知過了多久,恍恍惚惚,似乎是做夢似的半睡半醒。莫仲賢在黑暗中不安害怕着,腦海裏一個低沉的聲音傳來,說道:“想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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