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窒息（八）
開學第二周，蒙笑終于回到了課堂。
在感謝完前來關心問候的同學後，他從背包內拿出書和筆記，象征性地放在桌上。然後拿出手機調成靜音後，上課鈴聲響起之時，他也已經玩了手機有一會兒了。
不是每堂課都能讓他産生想聽的欲望的，所以蒙笑時不時會在聽課的空檔偷摸玩會兒手機。已經過了四年堕落的生活的他，現在想要集中注意力都是件難事兒。
好在有這反應的不只他一個人，教室內幾乎有一半人都是這種反應。
“你不聽嗎？很有意思的。”坐在蒙笑身邊的林檎說。
蒙笑充耳不聞，仍舊在玩着手機。
林檎：“蒙笑？”
被無視了的林檎覺得有點委屈。
聞言，蒙笑嘆了口氣，然後退了手機在手機記事本前打了一行字。
【兄弟，別忘了你是鬼，我跟你在課堂上搭話是會出大事的。】
打完這行字後，蒙笑将手機擺在了林檎面前，然後翻開了書看向老師，擺出一副努力讀書聽講的模樣。
“抱歉……”林檎不好意思地撓了撓自己的頭，“我都忘了我死了。”
說罷，他擺弄了下眼鏡後也看向了老師。
蒙笑：“……”
他還真是有夠衰，被這麽個鬼纏上。
這位名喚林檎的鬼，自然就是那位吓得蒙笑住院三天，打吊瓶四天的罪魁禍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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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到吊瓶，就不得不提阿奇黴素，一想到阿奇黴素，蒙笑的手就開始感到隐隐作痛。
一想到還再過幾天，每天四個小時遭罪打點滴的日子，蒙笑就恨不能立刻找個道士和尚，把身邊這貨給超度了。
蒙笑相信，讓林檎早死早投胎絕對是件造福社會的好事兒。
而這麽想着的蒙笑，也在回寝後對林檎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投胎？”正坐在蒙笑書桌前看電影的林檎思索了一下說，“我倒是從來沒想過投胎……”
“兄弟……”蒙笑從上鋪探下頭問道，“你是有什麽心願未了，或者是心有不甘什麽的嗎？”
“說來我好像還沒問過你，你到底是怎麽死的來着？”蒙笑一拍床欄，“可惜啊可惜，天妒英才啊。”
真是可惜了這麽個學霸，竟然英年早逝。
“心願有很多，但是不甘卻沒有。”将視線轉回電腦屏幕後，林檎有氣無力的說，“蒙笑，死亡對我來說是解脫。”
正在拍床欄的蒙笑頓時停住了動作。
“你是自殺？”蒙笑問。
“是，”林檎說，“抑郁症。”
“那你真有勇氣。”蒙笑笑了一下羨慕道，“真的很厲害。”
目睹父親死亡時；被爺爺奶奶責罵時；被陳玲針對刺激時；被龍弄在床/上折騰時……
他時常會産生想死的沖動，可惜無論那念頭有多強烈，他都沒有付諸實踐的勇氣。
不過……
雖然他不會主動尋死，可是如果有一天他陷入被動死亡的危機中時，或許蒙笑會不多掙紮吧。
如果真有那一天，蒙笑希望那過程不會太痛苦。
林檎：“你是第一個說我有勇氣的人。”
他飄到蒙笑床上，看着又開始玩手機的蒙笑說：“蒙笑，你想聽聽我生前的故事嗎？”
“不想。”蒙笑毫不猶豫的拒絕道，“致郁故事還是留給別人聆聽吧。”
林檎無奈的嘆了口氣：“其實我也沒什麽故事，我猜你一定也沒興趣聽我講我的學習奮鬥經歷。”
蒙笑：“你……到底是怎麽得上抑郁症的？”
“不知道。”林檎說，“等到我意識到不對去就醫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
自己究竟是為什麽會患上這種病呢？
林檎也不清楚。
他生在一個普通而幸福的家庭，父母和睦從不缺愛。個性內向只好讀書的他，很順利的就考上了心儀的學校。
雖然被很多人評價過他為人太枯燥乏味，可是林檎還是有很多朋友的。寝室關系也不錯，更沒遭遇過校園霸淩。
按理說，他應該是能穩穩當當地，實現他的人生計劃——考研、考博、畢業後任教搞學術的。可惜天不遂人願，就在他準備考研時，他發現自己患上了抑郁症。
所有人包括林檎自己都不能理解為什麽他會患上這種病。
抑郁症不是單純的精神疾病，所以無論親友再怎麽輪番上陣言語開導，他都沒有向衆人所期望的那樣想開好起來。
而親友們的好心開導，反而在無形中加重了他的負擔。最後，即使服藥積極配合治療，也收效甚微。
“我現在感到很輕松。”林檎說，“我确實是解脫了的。”不用再承受□□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對他來說是再好不過了。
如果說還有什麽遺憾的話，那就是父母了。
“你去看過他們了？”蒙笑問，“有沒有痛哭流涕在他們面前跪着說自己不孝？”
“有哭過，但是鬼是沒有眼淚的，所以我只是嚎了幾聲。”林檎回憶了一下說，“然後，我剛開嚎就聽到他們在讨論二胎會是什麽性別，所以一分神就沒再繼續哭了。”
蒙笑：“……”
他都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安慰一下這哥們兒了。
“不過這樣也挺好，畢竟在我生前最後一段日子，确實給他們帶去了很多麻煩。每天都要看着我防止我自殺，對他們來說也是種折磨。”林檎笑了一下。
“不過，雖然我死的很快樂，可是我還是希望你別學我。”林檎突然嚴肅了起來，“蒙笑，咱們情況是不一樣的。”
蒙笑猛地打了個寒戰。
“你想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死？！”蒙笑尬笑了一聲反問道，“開什麽玩笑，我看起來就那麽像想死的人嗎？”
“你有時候，會露出一副生無可戀的表情。”林檎打量着蒙笑，“但願是我多想了，我……”
話還未說，只聽蒙笑專門為龍弄設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
蒙笑的面色瞬間變得極為難看。
‘喂……’接通電話後，他故作鎮定地說，‘談完生意了？’
已經有一個星期沒聯系過他的龍弄終于打電話來了。
達摩克利斯之劍也終于要落下來了。
‘嗯。’電話那端的人聲音比往日裏更低沉了，‘我馬上到首都，晚上八點，我在校門口等你。’
‘好……’心頭忐忑的蒙笑已經笑得比哭還難看了，‘龍弄，我之前……’
‘嗯？’
‘沒什麽，見面再聊吧。’說完，蒙笑挂斷了電話。
“我得馬上紮針。”掀開被子坐起來後，蒙笑揉了揉自己翹起的頭發說，“我等會兒會把電腦放上床，你自己在床上看電影吧，電影連播不用擔心沒得看。”
說着他利落的下了床，調藥給自己打了點滴。
紮針是他昨天剛學的新技能，沒想到竟然這麽快實踐到了。
“會不會有點快？”林檎但心地問道，“你能受得了嗎？”
“不是什麽大問題。”蒙笑說，“我今晚可能不會回來了。”
林檎乖巧的點了點頭，在蒙笑身邊飄來飄去。
蒙笑：“……”
直到拔針離寝出了校門後，蒙笑都仿佛還能看到眼前，有道道白影在來回飄。
……
剛出校門，蒙笑就見到了龍弄的身影。
就在一水的學生中間，這老男人看上去極為特別。事業有成的中年男人光是往那兒一站，就能吸引衆人的目光。
當然了，老男人靠着的豪車更吸引人的目光。
蒙笑無奈的看着他。
見蒙笑挪騰着不情不願的走來，龍弄笑了一下，然後招手示意蒙笑快點過來。
蒙笑這才加快了腳步。
“你這樣反而會讓人多想。”上車後，龍弄對蒙笑說，“自然點。”說着，他伸手從車後座拿了一袋子零食出來。
“怎麽可能自然，咱們倆本來也不是什麽正常男男關系。”接過零食袋後蒙笑嘟囔着翻檢了起來 ，“果凍、麥麗素、奶片，怎麽還有親親蝦條？”
蒙笑：“這都是些什麽玩意兒。”說着他打開了蝦條袋拿出幾根蝦條吃了起來。
龍弄：“現在不就自然多了。”
笑過之後，龍弄便發動了車子。
首都的夜景向來是熱鬧而美好的，從大學城到市中心，蒙笑邊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風景，邊吃着零食。
“你要帶我去哪兒？”見車子沒有駛向公寓所在方位的意思，蒙笑忍不住開口問道，“不會是開房開上瘾了吧。”
“放心吧。”專心駕駛的龍弄說，“今天我沒那個意思。”
蒙笑連忙掏出手機看了眼時間。
這老男人賊的很，可別是要玩什麽情趣等他放松了然後再睡他，十二點一過再和諧那就是第二天了。
“明天也是。”被氣笑的龍弄說，“先專心吃你的零食吧。”
蒙笑這才松了口氣。
“怎麽會突然給我買這些？”蒙笑嫌棄的拿着一袋麥麗素說，“包裝好土。”
“這是在客戶女兒那兒得到的靈感。”龍弄說，“聽她說偶爾吃點童年零食回味一下童年也不錯。”
“這些零食是她的童年，可不是我的。”話是這麽說，可是蒙笑還是飛速的解決了兩袋果凍三袋麥麗素，“難吃。”
“小白眼狼。”龍弄沒好氣的彈了蒙笑一個腦瓜崩，“別吃太飽，等會兒還有一頓等着你呢。”
“龍弄……”被彈了的蒙笑錯愕的看着他，“你今天，好像有點不一樣。”
他怎麽覺得龍弄是在讨好他？
“有嗎？”車子一停，正在等紅燈的龍弄看着蒙笑，在從上到下打量了蒙笑一遍後，他指着蒙笑的手問道，“你手上怎麽會有針眼？”
來了……
蒙笑心內嘆了口氣，強撐着自然的表情說：“前幾天發燒打了幾針點滴。”
他會是什麽反應呢？
蒙笑忐忑的看着轉而目視前方車尾的龍弄，忽然之間升起了想要開車門逃跑的念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