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血淡于水（一）
過去，他曾經搜尋過很多母愛感人事跡資料。
有唐山大地震時咬斷自己手指以血來喂養自己孩子的母親；有纜車墜落時與丈夫一起奮力舉起孩子的母親；有……
那時，他就是靠着那一則則感人事例，與簡麗芸臨走時的一句“我會來接你的”這句話，度過了一年又一年。
十幾年過去，直到蒙笑走了簡麗芸的老路，他都沒能等到簡麗芸。
直到見到簡麗芸之前，他都沒因為沒等到她而悲傷，因為他知道，簡麗芸是靠出賣色相賺錢的女人，所以她不來，絕對是因為她早就死了。
艾滋、性病、毒品、情殺、仇殺……
她們的死亡原因總離不開那幾樣。
可是現在，她竟然出現在了他眼前，這讓蒙笑怎麽能忍受？
他可以原諒她抛夫棄子，因為這勉強可以用生活所迫來解釋，可是唯獨，他忍受不了簡麗芸不愛他。
一個母親，她不是應該愛孩子超過愛自己，為了孩子連生命都可以舍棄嗎？
這不正是世人所讴歌的偉大母愛嗎？
可是為什麽？為什麽她沒有？為什麽蒙笑得不到？
既然不愛，為什麽又要撒謊騙他，給了他本不該産生的期望？
既然不愛……
躺在床上的蒙笑猛然咬住了被子，就在布帛撕裂聲中，他将被撕咬掉的那片布硬生生咽了下去。
龍弄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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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蒙笑再度入睡後，他離開了被窩，悄無聲息地走進了廚房。
此時此刻，就在月光的呵護下，這個男人看起來格外容光煥發，臉上，完全沒有一絲激戰幾小時後會有的疲憊與虛弱。
就在月光的指引下，他走到了冰箱前，指尖微動，原本緊扣的冰箱門瞬間大開。
龍弄擡手，讓幾塊血沿着碗壁滑進了湯中，鴨血粉絲湯上漂浮着那層油皮，也因此再不完整。
配菜加完，冰箱門自然也可以關閉了。
龍弄走出了廚房，就在重新回到被窩閉眼前，他突然拿起了放在枕邊的，蒙笑的手機。
最後，他關掉了手機，而手機關閉時的鈴聲，正是這間屋子內，唯一的聲音。
……
翌日，就在龍弄上班十分鐘後，簡麗芸敲開了蒙笑的家門。
敲門聲響起的時候，正是蒙笑将碗筷放入水槽時，前一夜剛經歷了一場極為激烈運動的他，在饑餓感的驅使下着實吃了不少飯菜，尤其是前一夜做的鴨血粉絲湯，全部都進了蒙笑的肚中。
或許是因為□□、食欲都得到了滿足的緣故，蒙笑心情倒是頗為不錯，不錯到他在打開家門發現來的人是簡麗芸後，甚至放她進了家門。
而蒙笑這一舉動，在簡麗芸眼裏則是他在釋放善意，這讓原本忐忑不已的簡麗芸心裏有了底，看着蒙笑時，眼裏甚至帶了些溫柔。
也就是這溫柔，害得蒙笑差點沒将早飯全吐出來。
“有什麽事嗎？”放蔣麗雲進屋後，蒙笑徑自坐到了沙發上，放任她觀察着房子。
“我想來看看你，咳——”
簡麗芸突然咳嗽了起來。
劣質線香燃燒時所發出的濃重香味，此時，正無情地摧殘着她的嗅覺神經。
蒙笑面無表情地看着她咳嗽，看着她扇動着手試圖驅走那香氣，看着她痛苦的模樣，忽然，他笑了。
就在簡麗芸的困苦中，他獲得了快感。
這顯然是值得批判的，不過，一個從□□肚子裏爬出來的鴨子，根本就不在乎自己是否被批判。
“我知道你恨我，你也該恨我的。”咳罷之後，簡麗芸也坐在了沙發上，說，“我沒想到你弟弟會這麽做，蒙笑，對不起。”
吃了癟的富二代，總是要從其他人身上找回這口惡氣的，老師、學校更是重點被遷怒對象。
現在，只用開除一個新來的老師便能消了富二代這口惡氣，這對學校來說簡直再好不過了。
學校倒不是怕鄭家，只是，他們也不想失去一個肯繳納高額學費的學生，和他的家長。
“事已至此，還有什麽好說的。”蒙笑看着茶幾玻璃，輕聲道，“你兒子知道的還挺快。”
“瞞不住的，你也應該發現了，他對于我的過去……”簡麗芸摳弄着自己新做的指甲，略微難堪地說，“很介意。”
沒法子不介意啊，換了誰知道自己的媽是□□，都不可能不介意。
“介意？怎麽個介意？”蒙笑突然問道，“你說的介意，是指看到你和男人接觸以後情緒就會格外暴躁嗎？”
簡麗芸的右手猛地攥成了拳。
“我知道你心情不好，”她笑着，挪到蒙笑面前，“不過他知道錯了，你看，我都有好好教育過他了。”
不，我沒有看到！
“他真的知道錯了！”見蒙笑太陽穴處隐有青筋迸現，簡麗芸一把握住了蒙笑的雙手，強調道，“他是真的，真的，知道錯了。”
那根，青筋，終于還是迸了出來。
簡麗芸一慌，身體下意識從沙發上彈了起來，就在她的雙腿将要後退之時，簡麗芸腦中突然靈光一閃。
随後，只見這個纖細弱小的女人，竟然抱住了蒙笑。
她感覺到了，在她懷裏的，自己的第一個孩子，身體變得僵硬了。
這一次，簡麗芸發自內心的笑了。
“蒙笑，媽媽知道你很委屈……”她将蒙笑的頭貼在自己的肚子上，柔聲道，“可是錯誤既然已經發生了，那，可不可以給媽媽一個彌補的機會？”
“就在咱們省，我已經聯系了人在省重點中學給你留了個位置，”簡麗芸親昵地撫摸着蒙笑的頭發，說，“雖然工資可能沒你之前工作的學校高，不過發展前景卻遠比之前的學校好，怎麽說也是事業單位，進去了便有了編制。有我們在，以後，無論是評職稱也好，還是發展副業也好，都不成問題。”
是了，蒙笑想起，自己從小就被灌輸了要當公務員拿鐵飯碗的理念，現在，他也成了這理念的忠實擁簇者。
“以後，別再租房子了，媽媽給你買了房子，就在新學校附近。”他聽到簡麗芸這麽說。
蒙笑閉上了雙眼，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氣息，或許，有那麽一瞬間，他确實感到了母愛。
“錢也好，車子也好，咱們再也不用為這些犯愁了。”簡麗芸緊緊地摟着蒙笑，讓他幾乎不能呼吸，“再過兩年，等你結了婚，生了孩子，我也就要被人叫奶奶啦。”
“等到了那時，我也會買兩身運動服，學着跳廣場舞。”
好夢終須醒……
蒙笑睜開了雙眼，問道：“是在你家的別墅廣場上跳廣場舞嗎？”
正輕柔地撫摸着他頭發的那雙手停下了動作。
“如果我說，我想要一份在編的首都教師工作呢？你會滿足我嗎？”他又問了個問題。
“那可能有些困難，到底是首都，卧虎藏龍。”簡麗芸抽泣了一聲，“笑笑，你不喜歡家鄉嗎？”
喜歡，怎麽可能不喜歡，他對家鄉，明明已經喜歡到了恨不能下一秒便葬回故裏。
“你想要把我困在家鄉嗎？”蒙笑問，“從此以後，我在家鄉，你在首都，再也不能威脅到你。”
說完，他從簡麗芸的懷抱裏掙脫開來，不出所料，他看到了一張寫滿了厭惡的面容。
同時，他也看到了近在咫尺的一雙女人手。
下一秒，蒙笑結結實實地挨了兩記耳刮子。
“毀了我對你有什麽好處？”
長長的指甲輕松劃破了蒙笑的面部皮膚，現在，他的左右臉頰，各留下了五道抓痕。
“沒了我，你以為你還會有在編工作嗎？你以為你還會有房子、車子……”簡麗芸掐着他的臉頰肉，猙獰地問着，“嗯？你以為你會有嗎？”
“威脅？”她猛地擰緊了手，就在蒙笑吃痛的叫聲中，她的眼神、面色、聲音都冷冽到不似活人，“你知道我是怎麽清除掉威脅的嗎？不到十萬，就你這條命不到十萬我就能買下來，你以為你會是我的威脅？”
下一秒，卻見她突然放開了蒙笑的臉，撲進了蒙笑懷中。
“我求求你了蒙笑，離開首都吧。”女人哀求道，“算媽媽求你了、求你了好不好？以後，你再也不用擔心錢和前途，只要媽媽在一天，不，就算我不在了，還有你弟弟，你以後，什麽也不用擔憂了這樣不好嗎？”
她擡起頭來，讓蒙笑看着自己那雙美麗的淚目：“好不好？”
和白天不同，在夜晚開窗後，進屋的不再是熱風，而是讓人渾身舒暢的涼風。
濃重的線香味也被沖淡了許多。
涼風拂過，龍弄發出了一聲滿意的笑聲，而後拉上了窗簾，僅未擋住窗口通風。
開了窗後，他俯下身，将不知呆跪了多久的蒙笑拽了起來，然後将他扔在了沙發上。
他的金絲雀，乖巧的配合着他的動作。
而在将蒙笑扔上沙發後，龍弄走向了衛生間，沒過一會兒，就見他左手端着塑料盆，右手拎着拖把桶回到了客廳。
“放心吧，還活着。”說着，龍弄将被血浸濕的抹布拎起，而後對着盆擰幹了抹布。
就在他左手側五十厘米處，簡麗芸靜靜地躺着。
蒙笑突然咽了口口水，咕咚一聲，在客廳裏格外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