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村民聽了陳桂紅的話, 想了一下,突然覺得挺有道理。

對啊,她要上哪去弄到芸娘和岑樂的字跡?

周家大伯偏過頭,低聲問顧方游,“顧大夫, 這會不會是弄錯了?或許真不是他們二人?”

顧方游蹙緊眉頭,他能夠肯定陳桂紅一定有參與, 可這個問題, 他也還沒弄明白。

他轉過頭, 去看芸娘和岑樂, 卻見他們兩個也一樣, 是非常不解的。

牧琛始終沒有說話,他只是一直低着頭, 看着靠在他懷裏的岑樂,擔心他的身體。

見衆人找不出緣由跟自己辯駁, 都沒了話,陳桂紅借着牧春生的遮掩, 得意地笑了笑。

看到這一幕,朱大壯眼珠一轉,有了主意, 也同樣開口為自己辯解:“可不是, 我們都大字不識幾個,更沒地方拿他們的字跡,所以說, 這件事真跟我們沒一點關系啊。”

“那你偷跑進芸娘家做什麽?”周家二伯質問。

“這個……”朱大壯皺着臉,嘆了口氣,将想好的托詞說了出來:“我近來手氣不好,錢都輸了幹淨,正好前幾日看見過芸娘拿了十幾兩銀子回家,一時起了貪念,想着去摸出來用用。”

他的話音落下,村民立刻唏噓起來,忍不住罵他。

朱大壯掏了掏耳朵,趁機又說,“是,我這人确實是個混子,但陷害人這種歹毒的事,可是幹不出的。”

事情發展,陷入了僵局。

沒有人有更加直接的證據可以證明是朱大壯和陳桂紅僞造的信件。

見自己得了理,朱大壯開始得理不饒人了,“顧大夫,你将這天大的髒水潑到我身上,我可不幹的,我要你給我道歉,再補償我聲譽的損失費用,否則……”

他的話還沒說完,芸娘突然擡起頭,語氣冰冷,“不對,你拿到過我的字跡。”

周家叔公問:“芸娘,你想起什麽了?”

“我先前在顧大夫的醫館幫忙,青竹顧不過來時,我便會幫忙寫藥方。”芸娘回憶說:“初三那日,顧大夫開放義診,來了很多人,我記得那日,我替陳翠萍寫過一張藥方。”

陳翠萍是朱大壯的媳婦。

“你這麽說,我也記起來了。”住在顧方游隔壁的一名大娘說,“那日我看她站在醫館門口徘徊,一直沒有進去,還問了她一句。”

朱大壯又開始慌了,他被自己的口水嗆了一下,連續咳了好幾聲。

終于停下後,他借聲壯膽,大聲囔囔道:“就算這樣,我又要從哪裏弄到岑樂的字跡?”

牧琛輕聲問岑樂:“你的字跡有給過誰嗎?”

岑樂回想了一下,告訴他:“前幾日,我看陳俊和陳盛喜歡讀書,本想送給他們幾本書籍,可他們怎麽都不肯要,我便給他們各抄了幾首詩,他們兩人,總不會故意害我的。”

他唯一用炭筆寫字又送給別人的,只有這一次。

牧琛想了想,招呼陳盛和陳俊過來,彎下腰問他們:“岑樂給你們的詩,都還在嗎?”

陳盛點頭:“在的,我一直放在身上。”

說着,他就從懷裏拿出了兩張折疊整齊的紙張。

牧琛又看向一旁的陳俊,“你的呢?”

陳俊沒有回答,他低着頭,雙手緊緊揪着自己的衣服,一聲不吭。

陳盛皺起了眉,“陳俊,岑大哥給你的詩呢?”

陳俊的肩膀抖了抖,過了半天,他才小聲地說:“我給牧獵戶的伯娘了,她用糕點跟我換。”

牧琛聽完,擡頭去看陳桂紅。

陳桂紅沒有慌張,她冷冷地看着陳俊,反咬了一口,“你這小孩,怎麽開口就是胡說八道,明明是你偷偷拿了我的糕點,怎麽反賴到我身上了?我當時看你是個孤兒,覺得可憐也就不計較了,如今你居然還誣賴我,小小年紀就這麽謊話連篇,果然是沒有爹娘教養的野孩子。”

陳俊的眼眶通紅,“我沒偷糕點,也沒撒謊。”

陳桂紅冷笑,“呵,誰能證明,再說,我怎麽知道你身上有岑樂的詩,還專門找你換?”

陳俊憋紅了一張臉,又說了一次,“我沒撒謊!”

陳盛心疼地抱住自己弟弟,拍着他的肩膀,又狠狠地瞪着陳桂紅,“我們雖然沒有爹娘,可是絕對不會撒謊,更不會随便偷人家東西。”

陳俊躲在陳盛懷裏,發着抖,他年紀小,受到這番颠倒是非黑白的冤枉,又聽見周圍人的指責,整個人都難過到不行,他的心理受到影響,嘴裏不停翻來覆去地說:“我沒偷東西,沒有撒謊……”

顧方游眉頭緊皺,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牧琛也沉下了臉,他擦掉陳俊的眼淚,道:“別怕,我信你。”

牧春生一聽,立刻就炸了,“牧琛,你這意思是你伯母說謊,故意冤枉了他嗎?”

朱大壯添油加醋,“這不就是了,我看啊,他已經認定我們就是惡人了。”

陳桂紅又開始哭,她趴在牧春生懷裏,哭得撕心裂肺。

芸娘看了看朱大壯,又看了看陳桂紅,突然開口:“報官吧。”

這三個字如同平地一聲雷,把大家全部震住了,誰都忘記要說話了。

周家二伯最先反應過來,他連忙阻止,“別,不能報。”

他臉色難看,又對芸娘說:“這報了官,多丢人啊,我們周家,實在丢不起……”

周家大伯也道:“芸娘,報官不是簡單的事,你自己還要挨板子,還是我們自己處理吧。”

大燕法律規定,越級上告、子告母父、寡婦被冤通-奸上告等,擊鼓鳴冤者,都要先受五大板。

芸娘态度堅決,“不,就是要挨板子,我也要報官。”

說罷,她轉頭看岑樂,問:“岑樂,你認為呢?”

岑樂虛弱一笑,也毫無懼意,“我同意。”

周家大伯和二伯對視一眼,憂心忡忡,他們紛紛看向周家叔公,“爹,您看,這……”

周家叔公神情嚴肅,“芸娘,你真要這麽做?”

芸娘自嘲一笑,“叔公,為證清白,我別無選擇,人言可畏啊。”

她的視線掃過衆人,最後落在陳桂紅身上,語氣緩緩,“今日這件事,如果不查的水漏石出,抓到幕後之人,只怕我要一直擔着淫-蕩下賤,和人通-奸的污名,被大家唾棄,小寶還小,我不想讓他在指指點點中長大,我與岑樂關系清清白白,相信只要縣官一查,便能知曉。”

聞言,周家叔公長長嘆了口氣:“既然你堅持,就報官吧,只是芸娘,此事之後,你便來周家拿休書吧,我們周家,實在要不起你這樣的媳婦了。”

芸娘笑得苦澀,她朝周家叔公深深鞠了一躬,“我知道了。”

再直起腰時,芸娘已經掩去臉上的悲,她對裏正說:“勞煩林叔陪我和岑樂走一趟縣衙了。”

裏正嘆氣:“也罷,我就陪你們走一趟吧。”

官府的人來的很快,陳桂紅等人,一起被請回了縣衙。

證物也被呈堂了。

跪在公堂上,陳桂紅真的緊張了,她兩只手交握着,背上青筋都凸顯了出來。

坐在明鏡高懸的下方,知府面容威嚴地注視着芸娘和岑樂,“本官再問一遍,你們當真要告?”

芸娘毫無懼意:“是,民婦有冤,不得不報。”

岑樂無法言語,但也堅定地點了頭。

知府道:“如此,各自領罰吧。”話音落下,他便擲出了一支紅頭簽。

幾名堂役上前,準備将岑樂和芸娘按到。

牧琛下意識擡手,擋住了堂役的手。

“你是何意?”知府看着牧琛,“你可知擾亂公堂,可是大罪!”

牧琛直視知府,“請大人見諒,但岑樂才受風寒,非常虛弱,若是要受下這五大板,只怕會傷及性命,草民鬥膽,願意代他受過。”

岑樂心裏感動,可他讓牧琛替他受罰。

他搖搖頭,比劃道:“無事的,我還堅持得住,你不用為我做這些。”

牧琛看着他,目光灼灼,眼底的情意,再沒有遮掩,“為你,我心甘情願。”

岑樂被牧琛眼底的深情震驚,心情、思緒一時混亂無比,他好不容易才勉強壓下亂糟糟的心緒,剛想再說什麽,牧琛卻不看他了。

“請大人允許!”牧琛朝知府磕頭。

知府看了岑樂一眼,見岑樂确實頭冒虛汗,面色發白,一副病的嚴重的模樣,因不想鬧出人命,思索了片刻,到底是同意了。

堂役再次上來,将芸娘和牧琛按倒,舉起木杖就往下打。

只是這板子打得不算太重,他們也知這不過是走個過場,所以不會用盡全力,都會手下留情。

顧方游雖然也想代芸娘受過,可于情于理,他現在都不能站出來,否則更是坐實了芸娘不守節的事實,落下話柄給人,因此,他只能站在一旁,望着芸娘緊張和擔心,卻無能為力。

五下板子挨下來,芸娘已經冷汗連連,可她挨得甘願。

牧琛皺緊眉頭,待壓着他的堂役離開,便重新跪好,又安慰岑樂:“別擔心,不疼的。”

說完,他還勾了勾唇,對岑樂笑了笑。

看着牧琛溫柔的眼神和強忍着疼痛露出來的笑,岑樂心裏泛酸。

剛才牧琛被打的時候,他心底超乎尋常的擔心和緊張,讓他終于不再茫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

他是喜歡上牧琛了啊。

牧琛和岑樂兩兩對望,讓在外頭圍觀的村民,都忍不住議論起來,覺得兩人不對。

聽着外頭圍觀的村民鬧哄哄的,知府用力拍了一下驚堂木,“肅靜!”

村民受了驚吓,立刻閉上了嘴巴。

知府低頭,看着跪在堂上的幾人,又看了看案頭的狀紙,開始審問起來。

大家所言,基本都和在村裏時相同。

陳俊躲在陳盛懷裏,害怕極了,他不敢擡頭,被問到時,更是結結巴巴的,不過就算這樣,他還是堅持自己的說法,說自己沒有撒謊,更沒有偷東西。

知府颔首,他又拿起了案上的兩封信,問:“這兩封,可就是僞造的信件?”

“是。”芸娘忍着痛,聲音很輕。

知府交代一名衙役:“你去請歸雲書院的岑夫子過來。”

岑夫子年少時,曾是江南幾大才子之一,最擅長便是書法,他曾經一個人模仿了近百人的字跡,惟妙惟肖,連字跡本人都贊賞有加,談及對書法字跡的研究,沒人比他更有說話的權利。

而且他曾經官至太傅,做了太子的老師,後來因為家中遭遇變故,他受了很大的打擊,這才遞了辭官的折子,回到蘇州開了一家書院,但四面八方的學子,全都慕名而來。

牧磊現在就在他的書院讀書,是他的學生。

衙役領着岑夫子,很快就回來了。

岑夫子如今不過知天命的年紀,當他看到站在一旁的顧方游時,眼底閃過了一絲詫異。

他剛想開口喚顧方游,顧方游已經先一步對他搖了搖頭。

岑夫子眼神閃了閃,心下了然,沒有再看他。

知府吩咐人搬來一張凳子,“岑夫子請坐。”

岑夫子依言坐下。

陳桂紅偷偷看了岑夫子一眼,心下大駭,手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

沒有到陳桂紅的變化,知府重新看向芸娘和岑樂,讓他們照着兩份僞造的信件,當場再寫了一遍,然後讓衙役一起交給了岑夫子。

為了更加直觀,岑樂寫了兩份,一份是用炭筆書寫,一份是用毛筆書寫。

岑夫子接過,只看了一眼,便道:“并非出自他們之手。”

知府道:“據本官所知,精通仿寫他人字跡的人,少之又少,放眼整個蘇州城,不過十幾人,不知您可否認得出來,這兩封僞造的書信,是出自他們誰人之手?”

岑夫子搖頭,“誰也不是。”

“那?”知府有些着急,如果連岑夫子都認不出來,這案子可就難辦了。

岑夫子嘆了一聲,無奈道:“這是我的一名學生,牧磊所寫,我認得他的字。”

作者有話要說: otz,還是差了點,下章保證結束這部分,爆字數也一定寫完,大家別着急!

嗯,提前慶祝,今天十五個小紅包2333

ps:謝謝“米米”,“曉安”,“泡泡”,“秋秋的秋”,小丢,小展,黑黑的地雷,超級愛你們,比心~

謝謝讀者的營養液,有點多,就不貼啦,麽麽~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