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紀琰,不要随意碰我
紀琰聞到了淡淡的油脂果香,烘烤過後的核桃仁外皮很酥脆,拇指一撚,就露出了裏面乳白的核桃果仁。
筆杆在手裏驀地晃了兩下,又倏然握緊。
紀琰看着越剝越多的核桃仁:“這些......都是給我的?”
去掉外殼,又去掉外皮,只剩下一堆乳白的核桃果仁,要是讓廖康安看見,再不愛吃,估計也願意一把都塞進嘴裏,畢竟姜倩蓉願意一直花錢買核桃回來,也沒細致到把最裏面的果仁都給剝出來。
唐予白覺得紀琰問了句屁話,或者是不想吃,直接捏了一塊核桃仁過去。
“不是給你的,難道是給我的?”
他把核桃仁怼到紀琰面前,不客氣道:“是你需要補腦子,還是我需要?”
修長的手指捏着核桃仁近在眼前,檀木佛珠挂在手腕上,手指比核桃仁都白,青檸味混着核桃香,直沖鼻端。
紀琰眼神暗了暗,接過核桃仁放進嘴裏。
沒有窒息到作嘔的感覺,沒有劃破口腔喉嚨,有的只是核桃仁醇厚的果香,一點點覆蓋住了他原本的印象與記憶。
唐予白見紀琰把那塊核桃仁吃進去後,咀嚼得很慢,像是不愛吃到難以下咽,于是收回手,捏核桃捏得更起勁兒了,一時間,書房裏就只剩下咔嚓咔嚓捏核桃聲,和簌簌寫字刷題的聲音。
見紀琰吃過核桃後就低頭做題,手上不停,唐予白捏核桃的動作頓了頓,突然問道:“這些題做得怎麽樣?”
紀琰也手上一頓,看了眼一瞧就能看出正确答案的試卷,又随手填了一個錯誤答案,這才擡起頭對上唐予白的視線,抿了抿唇道:“怕是一天的時間做不完這麽多題。”
聞言,唐予白放松靠在沙發扶手上:“那也不能随便填答案。”
身體向斜後方靠了靠,唐予白的雙腳踩在地毯上,就不由得往前伸了伸,雪白的腳背能清晰看到青色的血管,蔓延出不容忽視的淡淡痕跡,像是無暇瓷器上沾染的淺青印記,有種被亵渎的惑人感。
這雙腳就在紀琰眼皮底下,慢慢蹭着墨綠色的絨毯,雙腳陷在厚實的絨毛裏,任由那些絨毛搶占着雙腳間的空隙。
Advertisement
驀地,一只腳擡起來,踢向了他的小腿。
“聽見了嗎?”
紀琰慢慢收回視線,喉結滑動了下,低聲道:“聽見了,小叔。”
篤篤篤。
敲門聲突然響起。
唐予白偏頭看向房門,紀琰則擡起頭,視線挪到了唐予白的側臉上,左眼下的淚痣小小一個,在他眼前輕微晃動着,存在感不低,哪裏都白,嘴唇卻透着紅,還有說話時顫動的喉結......
房門打開,管家站在門外。
紀琰又不動聲色收回了視線。
“先生,療養院那邊打來了電話。”
明伯的話音有些遲疑:“您看......?”
紀琰注意到明伯在說話的時候,往他這邊看了一眼。
“很晚了,告訴那邊早點睡吧。”
唐予白的聲音變淡了不少,顯得沒有多少情緒:“有什麽話改天再說,我也要休息了。”
明伯頓了頓,沒走,遲疑幾秒又道:“那邊想和琰少爺通個話——”
“明伯。”
唐予白的聲音徹底沉了下去,一字一頓道:“我說已經很晚了。”
“抱歉,先生,我這就去回複給那邊。”
房門重新被關上,唐予白沉着臉捏了捏眉心,看了眼捏完的核桃,直接想站起來離開。
“你自己留這裏做題,以後也每晚都過來。”
話音剛落,還沒站起來,旁邊突然伸過來一只手,隔着絲質睡袍,在他腿上掃了掃。
指尖觸碰到了腿上露出的皮膚。
而哪怕只觸碰到了一點,也叫唐予白猛地攥住了那只手的手腕,沉下臉看過去:“幹什麽?”
紀琰擡起頭:“腿上落了碎屑,我只是想幫小叔掃下去而已。”
“不用你。”
唐予白僵着臉站起來,居高臨下看着紀琰,語氣也很冷硬:“紀琰,不要随意碰我。”
說罷,轉身就想走。
“小叔,你生氣了嗎?”
紀琰在唐予白身後開口:“為什麽生氣?我還什麽都沒說呢。”
唐予白猛地轉身,盯着紀琰看。
“是因為我随意碰你生氣,還是因為療養院那邊——”
唐予白瞬間向前走了兩步,伸手用力桎梏住紀琰的後脖頸,迫使他擡起頭仰視自己,然後微微壓低身體,對上紀琰那雙湖綠色的眼睛:“你想說什麽?”
“紀琰,你能說什麽?”
身體相臨很近,胸口睡袍就敞開在眼前,唐予白毫不在意,紀琰卻驀地笑起來:“小叔想聽我說什麽?”
“小叔想聽我說什麽,我就能說什麽。”
唐予白不讓碰,紀琰就輕輕捏住睡袍垂下來的袖子,看着唐予白那張臉慢慢站起身——
比唐予白高半個頭的身形優勢,讓近距離下難免産生了不小的壓迫感。
唐予白蹙了下眉,竟下意識有想要後退的沖動。
“紀琰你......”
“我是小叔帶回來的,要聽小叔的話,不是嗎?”
紀琰微微垂下視線,示意唐予白看自己捏着睡袍的手,表示自己真的在聽話,然後又擡起頭,朝唐予白笑了一下。
唐予白抿着唇,半晌:“你知道就好。”
随即扯出自己的衣袖,這次頭也不回的轉身,快步離開了書房。
等人離開,紀琰又坐回了沙發,然後擡起手,嗅了嗅自己指尖。
和剛才撲面而來的味道相比,淡了許多。
但依舊能聞得出那股與衆不同的青檸味。
紀琰撚了撚指尖,目光低垂,讓人分不清他在想什麽。
............
那天之後,唐予白也沒提療養院的事,而且因為最後在書房發生的那場不算沖突的小摩擦,好些天沒和紀琰多說話,只叫管家給紀琰辦了入學手續,讓紀琰進了第一中學的精英沖刺班。
那裏有最好的師資和成績普遍優異的學生,放一個辍學幾年,年齡還不等的人進去,難免産生巨大的落差感。
但唐予白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也不在意紀琰會是什麽感受,會怎麽樣。
不過在校長邀請他到學校參觀的時候,唐予白想了想,還是沒拒絕。
唐家每年都會資助一些學生,有些就考進了第一中學,哪怕校長邀請他的目的,其實是因為唐家這位歸來的少爺進了學校,所以尋個理由讓人看看對方在學校如何,但唐予白重點是想看看那些被資助考進來的學生情況。
順帶再看看紀琰如何。
走到一班的教室後面,裏面正在上課,唐予白腳步頓住,從後窗看到了紀琰的身影——
別人都在擡頭聽講,只有紀琰坐在最後面,單獨一個桌位,低頭貌似在發呆。
與其餘學生只差兩歲的年紀也是差,讓紀琰在裏面,竟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唐予白不禁皺了皺眉。
旁邊跟着的校長立即低聲開口道:“他進來的時候,班裏沒有單出來的學生,這個座位是他自己選的。”
意識到這句話未免有些找借口的嫌疑,校長又立即找補道:“紀同學很和善好說話,就是平時話不太多,和同學之間的相處,還是需要點時間來磨合的。”
唐予白從紀琰身上收回目光,淡淡嗯了聲,然後什麽也沒說,轉身走了。
這倒是讓校長有些摸不着頭腦,看完那幾個學生再過來這邊,又不順路,怎麽連個話都不說嗎?
就特意過來看一眼的?
校長也跟着轉身離開。
等兩人離開以後,教室裏,紀琰才擡起頭往窗外看了一眼。
............
從學校離開回到公司,看着太陽一點點從西邊落下,唐予白皺着眉叫來丁尤,讓他給家裏打電話。
“就說我晚上順路去接紀琰,讓紀琰在門口等我。”
丁尤:“啊?”
唐予白掀起眼皮:“聽不懂?”
“......我這就去打,唐總。”
沒過一會兒,丁尤就回來了,臉色有些不好:“唐總,琰少他被......”
唐予白皺了皺眉:“什麽?”
“聽管家說,琰少他被療養院那邊的人提前接走了。”
............
時隔一周,紀琰終于見到了躺在療養院的唐洪良,他的爺爺。
已經73歲,滿頭白發,滿臉皺紋,眉骨深刻,哪怕不能動躺在床上,一雙眼睛也帶着不近人情的銳利鋒芒。
對方一直在打量着他,半晌才開口:“不叫人?”
紀琰開口叫了人。
唐洪良躺着的床已經搖起來,說是癱瘓,其實手指還能動,顫巍巍朝向紀琰,像是在點他。
“為什麽姓氏沒改回來?”
紀琰眸光閃了閃:“我想随母姓——”
“放屁!”
唐洪良喘了一口氣,追問道:“是不是唐予白的主意?是不是他?你懂不懂......”
“是我的主意又如何?”
唐予白推開房門進來,冷臉對上房內兩個人的視線,最終将目光對上唐洪良,扯了扯嘴角:“您想見紀琰,怎麽不告訴我一聲,好歹也是我把人給找回來的。”
唐洪良陰沉的目光注視着唐予白:“我自己的孫子,需要通知你?”
唐予白笑了笑:“也不是沒打過電話。”
唐洪良面皮抽動了一下。
半晌,對着紀琰說:“你先出去。”
紀琰轉過身,慢慢往外走,越過唐予白的時候,朝他看了眼,發現唐予白眼底沒有一絲笑意。
作者有話要說:
紀琰,在裝乖與冒犯的邊緣來回試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