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蔣沅抱着雙膝,頭靠在門窗上,她看着擋風玻璃外明豔的火,眸裏也很自然的印入了兩點雀躍的火光,她眨了一下眼,回神。

她從後座拿出攝像機然後開機,在翻閱視頻時,無意間點開一個視頻,遠處石頭後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正架着槍,然後朝對面落單的大象開了一槍,之後攝像機開始猛烈晃動在空中翻滾後落入草叢中。

整段視頻角度是傾斜的,看樣子是不小心拍到的,她又倒回去仔細看了看那個男人。

居然是上次交手的那個男人。

他是偷獵者?為什麽保護中心的人要護他?蔣沅捏緊了攝像機,回頭看了眼在火堆旁的韓執,心想,難道保護中心抓他是誤以為他才是偷獵者,畢竟上次二人交手被保護中心的人撞見了。

可也說不通,是偷獵者的卻相安無事的在保護中心,不是偷獵者的被當做是,還被追捕。

韓執用一根樹枝插.進肉裏,然後放在火上烤,他垂眸手裏轉着樹枝,火光打在他臉上,從側面看有一半陷入了陰影之中。

他看出神了。

……

廣垠的原野上有兩輛車在奔馳着,一前一後,一黑一白。

韓執緊捏着方向盤,側目看了眼反光鏡,只見徐妍瀾開的白色越野緊追不舍,他食指輕敲了敲方向盤,用另一手摸了摸額頭的青筋,然後猛地踩下油門。

蔣沅往後仰,手正死死地扣住門把手。

他垂眸看了眼車速表的指針,黝黑的眸子沉入死寂一般的土壤中,他再擡眸眼睑上的褶皺鋒利的如同鐮刀。

“抓緊了。”

他聲音低沉凜冽具有殺傷力,仿佛下一秒會有一場血雨腥風。

還不等蔣沅做出反應,韓執将另一只手搭回方向盤上,随即兩只手将方向盤往左一扳,整個車就橫在徐妍瀾車前,他打開車門,從腰間掏出槍對準左前輪毫不思索的扣下扳機。

“砰”

“啪!”

對面車立即下陷,韓執又朝擋風玻璃開了一槍,圖釘逆風而行,尖銳的前段将空中的枯葉一分為二,很快紮進擋風玻璃的正中,林遇和徐妍瀾分別向兩邊靠,擋風玻璃沒有碎,只是以圖釘為中心向四周發散性的出現裂痕。

車還沒有穩定下來,徐妍瀾還在控制車的同時,韓執已經關上車門,轟着油門開遠了。

……

“啪嗒!”

火燒樹枝迸濺出的火星從韓執眼前跳過,他眨了一下眼從剛剛的回憶中回過神來。

肉的一面已經烤的金黃,還散發出濃郁的香味,他翻了一面繼續接着烤,蔣沅此刻從車上走下來,她攏了攏外衣一句話也沒說的走到韓執對面坐着。

二人低着頭都保持着默然,臉上皆是在雀躍的火光,蔣沅伸出手用掌心去感受火的灼熱,唇上的幹皮咯的她發痛,她舔了舔還有點紮舌頭,空腔裏還充斥着鐵鏽的味道。

另一邊的肉已經烤熟了,韓執擡眸看了眼蔣沅,将樹枝伸了過去,蔣沅下意識的往後靠了靠,再擡頭看他,“幹什麽?”

韓執目光漠然的從她臉上指向樹枝尖端的野牛肉上,“把它吃了。”

她垂眸看見那肉表面的油脂再聽見那“滋滋”的聲音,她終于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想死就快吃。”韓執又補充了一句。

蔣沅這才緩緩伸出手接住那根樹枝。韓執拍了拍膝頭的灰,又從一旁扔了些樹枝進火堆裏。

蔣沅仰面想從下面咬住肉,但是幾次都失敗還将鼻頭和嘴角弄的都是油漬,韓執手裏玩弄着一根枯樹枝,就這樣看了蔣沅好一會兒,被逗笑了,他嘆了口氣,起身走到她跟前然後坐在她身邊。

“把肉給我。”

蔣沅照做。

韓執從腰間掏出一把匕首放在火裏燒了燒,緊接着又從火旁撿起一片葉子撣去上面的灰,将肉切成小塊放在葉子上,之後用刀子尖端插.着一塊肉,側身遞到蔣沅嘴邊。

她猶豫的目光在肉和韓執間徘徊,她擡手準備接過刀柄。

“張嘴。”他的聲音像是一道令,不容蔣沅有所猶豫。

聽後,她張嘴用牙咬進嘴裏,她咀嚼着,沒味,但至少比嚼蠟好很多,她不緊不慢的下咽,目光并沒有從韓執身上移開,心中思緒萬千。

他又将肉塊遞到了她面前,她借着火光仔細的看着眼前的男人。

蔣沅一直想要逃離的人,如今正像頭溫和獅子在給她舔舐傷口。

這一路,他總是在救她,要說利用,她的價值早就在進入帕寧後就沒有了,那就只剩下一種可能了,其實蔣沅比韓執更早察覺,只是在他的底線邊緣瘋狂試探罷了。

她倏然一笑,含住刀尖,偏頭擡眸看他時眼角上翹,露出狐貍般的狡黠,鋒利的刀片劃傷了她的嘴角,鮮紅的血液滲透出來。

韓執收回刀,他知道蔣沅露出這樣的眼神預示着接下來她要開始賣弄風騷。

他側身欲走,蔣沅卻拉住他,從手腕握進了掌心,蔣沅的手很涼,可能是天生體寒的原因,韓執睫毛顫了顫,回頭卻見蔣沅眼中的那兩粒明豔的火光,他以為,這時的蔣沅會用那種勾人心魂的眼神看他,但她沒有,她眼神很平靜,未經波瀾。

“陪我一會。”

“就一會兒。”她補充。

韓執垂眸坐回去,蔣沅松了手伸向了火堆。

“他們為什麽抓你?”

韓執一愣,卻沒有直接了當說明,而是反問,“你是怎麽想的?”

“他們把你誤認為了偷獵者,”她回頭表情嚴肅,“對嗎?”

韓執低頭翻動着手裏的匕首,濕潤的舌尖舔了舔幹裂開的唇,他猶豫片刻擡眸看着那堆火點了下頭,随即又低頭翻轉着匕首。

“我有辦法幫你。”

韓執眼神飄向一邊,很決絕的回答,“不用。”

“那你就準備這樣一直被追捕?我每天坐在車上都是膽戰心驚,你根本體會不到那種感覺。”

“我體會過,只是習慣了。”他用葉子擦去匕首上的血跡,然後直起身微微擡起下巴将匕首插.進腰間,他側頭看她,“今晚沒帳篷,只能睡車裏了。”

蔣沅“嗯”了聲也沒說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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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遇才從診所回到保護中心,他下了車,手臂上纏着白色的繃帶,徐妍瀾鎖了車門便急忙跟上他。

“你慢點走,別把傷口扯開了。”

林遇恍若未聞,他剛走進院子,就看見李嘉闫和韓承譯立在桌子前談論着什麽。

他看了眼韓承譯,趁他還沒看見自己還是先走為好,但是這個時候的李嘉闫卻喚住了他。

“林遇,你的傷怎麽樣了?”

林遇微微低着頭,用鴨舌帽擋一下,“上藥後包紮過,現在好多了。”

韓承譯聞聲眯起了眼,好熟悉的聲音,他尋聲擡頭目光就此落在了林遇身上,他偏頭似乎很好奇鴨舌帽底下是怎樣的一雙眼睛,會是像那天兇徒茶色的眸子嗎?

“闫,我在保護中心這幾天好像還沒見過他。”韓承譯的目光仍停留在林遇的臉上,寸步不移。

“你應該見過,這小子只是不愛搭理人喜歡一個人呆着而已。”

他眼神犀利起來,“是這樣嗎?”他在問林遇。

林遇擡頭,不假思索的回答,“是的。”

此刻他的眼眸是黑色的而并非茶色,但是看韓承譯的眼神卻是很冰冷如看死物,就在那一秒便将他拉回了幾天前的那次交手。

二人的眼神太像了。

這是韓承譯的第一感覺。

“要沒什麽事,我先回房間休息了。”

“去吧,好好養傷,Serpent的事我會另派人去。”

林遇點了點頭,側身從韓承譯身邊過時,睨了他一眼,打開門走了進去。

他一路走來,韓承譯只注意到他左手臂上的傷,他記得自己拿刀紮過那個兇徒的左手臂。

“這男生來這裏多久了?”韓承譯問。

“四年了,當初還是個小孩子現在已經長成大人了。”李嘉闫一邊整理桌上的儀器一邊說着。

“他有親人嗎?”

李嘉闫搖了搖頭,抱着一摞資料往房間走,“這我還真不清楚,我接手前只是聽說他是個孤兒。”

韓承譯身子往前傾,将手撐在桌子上 ,偏着頭思索着 他總覺得這中間哪裏沒對,他回頭看了眼那間林遇睡的木屋,食指有節奏的敲打着桌面。

林遇進屋後反鎖了門,他坐在筆記本電腦前,擡手從眼睛裏取出了兩片黑色的美瞳。

他靠在椅背上,揉了揉鼻梁骨,剛剛已經見過一面了,他斷定韓承譯開始對他産生了懷疑。

他打開電腦然後又關上,頭一次覺得心煩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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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了一晚上的火已經漸漸小了,一縷白煙從焦黑的樹枝縫中鑽了出來,四周終于有了白色的亮光,黑雲還未散去完,裏層的白雲就争着向外壓迫。

黑白的分界線就是從雪山那個方向而來,像神的綢緞灑落在湖水中,鋪開一條通往神殿的大路。

蔣沅一晚上沒合眼,韓執還在熟睡,她靠在門框上的頭擡起來,她想看日出了,于是打開車門走了出去。

她站在車前,朝着東邊的方向看去,早晨的風并不溫和,但也不是很讓人刺痛,就感覺是鈍了的刀落在了臉上,她攏緊外套,微微擡起頭,在沉默裏迎接新的一天。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徹底的大亮,而韓執從夢中醒來,他将椅背立了起來,他在狹小的空間的裏動了動脖子,發出來了咔咔的聲音。

這時,他看見車外站着的纖細消瘦背影,她還在固執的等着日出。

韓執打開門走下車。

“蔣沅,”他喚了她的名字,随後用着現實般骨感的語氣,“別等了,今天沒有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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