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10.
我是江毅,今年二十四歲,定居T城,現在經營着一家小公司。
我有一個愛人。
…….
今天是情人節,我在第十三次掏出手機來看發現還沒到下班時間後,思考了一會兒,把手頭的一堆看了半天沒看進去的文件一推,打算明天再說。
真是奇怪,明明一周以前就有陸陸續續提前完成工作,今天的工作量比平時不知道少了多少,居然還是沒有完成。
前天晚上我回去的時候,按理說已經是蘇辭平時的睡覺時間,他的睡眠一向很淺,有時候我工作回來太遲,或者應酬帶着酒味,我都會很自覺地去睡客房,不想吵醒他。
但是今天在我輕手輕腳做賊似的打開`房間的門想要偷偷看一眼他的睡臉(今天沒喝酒,大概還能親一下)再去洗澡時,他居然還沒睡着,而是拿着一本書倚在床頭。見我開門,他頓了一下,低聲道:“你回來了。”
這種顯而易見的事實他自是理所當然地沒有用問句,只是這種低沉柔和的口氣…..
我默默将公文包往身前挪挪。
他的臉在床頭燈的映襯像是氤氲着暖黃色的光暈,我暗自搓搓剛剛進入室內的、現在還沒熱乎起來的手指,低低應了聲:“嗯。”
他在遠處頓了一下,似乎不知道該說什麽,我也意識到那一聲“嗯”過于冷淡,連忙又抛出了我準備已久的開場白,盡可能自然地對他說:“你後天晚上有沒有空?”
然後我趕緊安靜如雞地等着他開口,不敢多做催促。
他微微點了下頭,凝視我,似乎在等我的下文,形狀好看而顏色偏淡的眉自然地輕輕蹙着。
我激動地享受了好幾秒他的注視。
後天是情人節,而我已經提前一周開始趕進度完成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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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天沒什麽事,早點回來,一起吃飯吧。”
他偏了偏頭(真可愛),聲音似乎微微輕快了一點:“好的,我明天訂完餐廳發給你地址。”
“現在訂會不會太遲了?”
“嗯…” 他有些局促的樣子,其實我不太知道為什麽在我面前他總是不太自在,明明不管是在以前的同學面前,還是在他那個臭不要臉拽裏吧唧一副長的讓人看了就很想打的前男友面前,他都是很放松坦然的模樣。
話也會比和我在一起時多一點。
“應該沒什麽問題。”
我只好把我下一句 “随便做點就好了,不必太麻煩” 憋了回去。
我沒有再問,我忽然想到,他确實是不需要擔心什麽“不好訂,位置滿了”這種問題的。
以他的家世,若不是跟我,而是和他從小長大那個圈子裏的的任意一個在一起的話,根本不會聽到像我剛剛問出的“現在訂會不會太遲了”這種不入流的問題。
說實話我還是覺得他後悔了。
但事已至此,他即便真的有一天和我說他後悔了,我大概會帶着公司的股份産業吊死在他床前。
我已經問過他一次,我給過他機會,既然他當時沒有拒絕...我并不是個多麽好脾氣的人,我沒有那麽多機會好給。
吸引我目光的是他,取走我心的是他,先提在一起的是他,邀請同居的是他,要是連先提出分開的也是他,這世上哪來這麽好的事情。
我只是依然希望他能高興。
大概是我沉默的時間有點長,他看起來更加局促,小聲道:“那你去洗個澡吧。”
我不太聽得出他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只好盡量輕柔地對他說:“嗯,時間不早了,下次不用等我,你先休息就好了。”
“…好的。”
他大概也困了,霧蒙蒙的雙眼毫無防備地看着我,我順着他的眼睛向下,滑過他秀氣的鼻骨,落在他淡色的唇上。
我呼吸一滞,趕緊走出房間。
我不敢看我身後那雙眼睛。
11.
情人節當天他發給我一個餐廳的地址。
這個餐廳我知道,但是我不太知道他是怎麽辦到在情人節前一天還能訂到這家餐廳的。
我小時候确實在德國呆過一段時間,先不說我喜不喜歡吃歐式餐或西式餐,我只是從一個星期前就期待今晚能吃到他為我做的飯。
“名聲不小,味道倒是一般”,我用餐刀撮着面前的牛排,百般無賴地想着,“他明明做菜那麽好吃,為什麽總喜歡在外面吃呢?”
蘇辭坐在我對面,卷一團意大利面卷得專心致志,他微微抿着嘴唇,以前在實驗室看到他時他總是這個表情,我之前以為這個表情意味着他在思考或是為什麽事情感到為難,看在看來應該不是。
沒有人會因為意大利面為難。
他對着一團意大利面都能聚精會神,我也樂得偷偷看他,他進餐廳後摘掉帽子頭發翹起來一撮,我壞心眼地沒有提醒他。
見他似乎要擡起頭,我趕緊把我的視線專注在牛排上,希望他沒有發現我撮它的頻率變快。
“江毅。”
我擡起頭,他看着我,目光似乎放空了幾秒,問我說:“你覺得我們現在關系怎麽樣?”
…….
!!!
他怎麽會???這麽可愛???????
我忍不住笑起來,反問他:“你說呢?”
我不接受任何除了“可以結婚了”以外的答案。
有時候我真的會很惡意地懷疑蘇辭是不是他爸媽親生的,我真是無法想象那樣的一對父母、那樣的家庭能養出這樣的人。
我和蘇辭的父母見過面,在我們來到這個城市不久,我和池刻共創的公司剛剛起步,一起去商會為公司籌贊助的時候。
他的父母在我們這一行真是太有名了,有名到我根本沒想到他們會是蘇辭的父母。
事實上事業做到他們這一步,這種小小的商會他們根本不必前來,現在想來,他們那日的到場,應該就是沖着我來的。
當我作為晚輩和江先生握手的時候,他冷漠地看了我幾眼,沒有走開,也沒有伸出手。
就在我莫名其妙,打算把手收回來的時候,一位女士握住了我的手,微笑着,就像牽住了一條狗的爪子般新奇地晃了晃。
她是蘇辭的母親。
由于這對夫婦對我的态度真是太不對頭了,所以後來當這位女士提出要與我單獨談話的時候,身邊的一衆、不論是新創業者還是這行裏的前輩,都投來羨慕的目光時,我已經有着種不太好的預感。
在雅間裏坐下的前十分鐘我們一句話都沒說,我給她倒了杯茶,她不接,而是自己重新倒了一杯,随即笑眯眯地、帶着刻薄又玩味的目光打量我。
我當時能感覺到她很不喜歡我,可是我不知道為什麽。
直到我不耐這沉默,站起身來準備失陪時,她才抿了口茶,游刃有餘道:“聽說你在和我兒子交往。”
………
對話不長,我只是度秒如年。
其間雖然沒有什麽“不離開我兒子就搞垮你的小公司”這樣的有趣威脅,我也沒有經歷被空頭支票砸在臉上這樣戲劇性橋段,但說實話,真不是什麽愉快的經歷。
那位女士全程不緊不慢地和我講述蘇辭的故事,講他的童年,他多麽乖巧,從不和大院裏虎頭虎腦的孩子團玩泥巴,講他那些還未出生便已定下的朋友,那些朋友現在都在做什麽,講他所呆過的學校,看過的書籍,跟過的老師...我看着她保養良好的搭在瓷杯杯沿的手指,我從未有任何一刻如此刻般對蘇辭的事情提不起興趣。
當她說到“我的兒子從小就只有一次不聽話,但是沒關系,我們原諒他”的時候,那一刻我忽然很想見見蘇辭。
我想确定一下我的愛人,讓他站在我的面前,若不是我與他朝夕共處,我簡直無法想象他是這種家庭教育出身的人。
“江毅先生,請允許我作為我孩子的母親”,這位夫人言辭懇切,眼中卻沒有什麽尊重,“我覺得你配不上蘇辭,你很好,但蘇辭有很多更好的選擇。”
那日我回家的時候,撞上了正好去樓下倒垃圾的蘇辭。
怎麽會有人倒垃圾都能好看得像是去朝拜。
“點的外賣,有點難吃,” 他誠懇道,“你吃過了嗎,沒有的話我多做一點。”
我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我之前從未冀求過要過上多麽窮奢極侈的生活,總覺得只要兩個人在一起,我們還年輕,可自那日起我開始起早貪黑地拼命工作,盡我所能地快速發展業務、擴大公司規模。池刻都對我的拼勁瞠目結舌,他不知道其實我只是沒什麽時間了,我想早點讓蘇辭的父母看看,即便我不能有他們那樣的出身,我也絕不會讓蘇辭吃一點苦。
我也曾相信過他們會再次出現,居高臨下地對我說:“別忙了,沒用的。”
但是他們始終沒有和我再見過面。
也不知道他們有沒有和蘇辭提過我。
“你想不想見一下我爸媽?” 我男朋友小心翼翼地,像是怕驚擾了一束花上的蝴蝶,“我下個月回家,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回去?我可以和他們說一下。”
看來是沒提。
走出餐廳的時候被外面的風一吹我就開始有點後悔剛才拒絕得太激動了,悻悻返回去結了個帳,希望他不要太生氣。
不過他大概也不太在意這點小錢,拿着人家從小到大只會嫌多的東西讨好,我也是服氣我自己。
我沒敢回車裏,找了個顯眼的地方等他,一會兒一會兒地看幾眼餐廳的門口,生怕錯過了他的身影。
等了一個多小時,就在我覺得是不是真的漏看了,在考慮要不要打個電話給他的時候,蘇辭的身影才出現在餐廳的門口,他似乎看見了我,猶豫了一下,向我小跑過來。
我凍得臉都僵了,怕他也在外面呆久,轉身就往停車場走,打算趕緊回車把暖氣打開。
他跟在我身後,也不說話,像個認生的小動物。
我剛想開口和他說些什麽,一動嘴才意識到壞了。
我嘴上還叼着煙。
忘記趁他出來前拿下來了。
吸煙的習慣是見過他父母之後養成的,那段時間我心裏急,公司事情又多,幾筆資金沒到賬,想起他媽當時的笑容和說的話我心裏就煩,又沒法和他說,那段時間抽得很兇。
雖然我已經盡力避免在他面前抽,但他有天還是問我說:“你最近在抽煙嗎?”
我真不知道他怎麽知道的,我在家從來不抽,從公司回來前也會刷牙漱口。
“還是少抽點,” 他當時說,“對身體不好。”
然後我就戒了。
難道他一直不開口是在在意煙的事情?
想到這裏我取下煙給他看煙頭,粗聲粗氣地和他解釋我沒有抽,只是叼着。
他莫名其妙般 “哼?”了一下,愣了一下才意識到我在說什麽似的,點了下頭。
好的吧。
他才不在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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