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別……
苑陽擰開礦泉水瓶，喝了一大口，看向陳醒，“音6班的？為什麽不讀了？”
“對，音6班，我們家條件不好，再說我也不是那塊料，沒我弟弟學習好，我就想，早點進入社會掙錢算了。”
陳醒倒不避諱，三言兩語就跟苑陽交了底，說完翻出一瓶止痛藥膏，走過來蹲在地上，伸手去挽苑陽的褲腿。
苑陽趕緊把那瓶礦泉水戳在一邊，攔住陳醒，“我自己來。”
陳醒笑了，擡頭看他，“你高幾的？”
“高三，美7班，和你同屆。”
苑陽挽起褲腿，看到膝蓋上一道青紫的印痕，他倒了點止痛藥膏在手心裏，搓熱，捂在膝蓋上一下一下的揉着。
“高三美7班？”陳醒站去一旁，望着苑陽揉膝蓋，“那你肯定認識梁越吧？”
苑陽停了停，怎麽走到哪兒都能聽到梁越這個煩人的名字？
果然是個晃眼的百瓦燈泡！
“你們，是朋友？”苑陽問。
“啊，玩樂隊認識的，我們關系挺好。”陳醒坐在了苑陽旁邊，也倒了點止痛藥膏，慢慢揉着自己的額頭。
苑陽納悶，梁越竟然這麽多朋友。
真是讓人嫉妒！
陳醒揉了幾下額頭，從沙發一側揪出一頂帶着包裝的黑色鴨舌帽，麻利的拆開取出來，扣在頭上。
“我這店自己裝修的，這幾天累的夠嗆，就跑出去喝了點酒，沒想到把你給撞了。”
“賣什麽？”苑陽轉頭看他。
陳醒戴了頂鴨舌帽更顯得帥氣了，他壓了壓帽檐，擋住了額頭那片青紫，“賣樂器。”
苑陽雖然沒接觸過和音樂器材有關的東西，卻很感興趣，好奇的問：“都什麽樂器？”
陳醒掃視着店面，好像已經看到那些樂器鋪滿了他的整個店面一樣。
他指着白牆上的那些銅鈎子，介紹說：“琴、鼓、弓弦類的，貝斯、主要是吉他，都年輕人愛玩兒的那些。”
苑陽聽了，覺得他這生意有點邊緣化，并不主流，提醒他說：“這些好賣嗎？”
“應該，差不多吧。”陳醒自信滿滿的笑着說：“南英市的圈裏人，我差不多都認識。”
陳醒說的圈，指的是南英市裏玩樂隊的圈子。
圈裏的人大多是高校的學生，也有不少社會小青年和業餘愛好者。
因為有共同的興趣愛好，所以魚龍混雜的彙成了一個邊緣化的地下圈子。
這個圈，陳醒很熟，對苑陽來說，卻是個從未涉足過的新大陸。
苑陽對初次見面的陳醒很有好感，這個和他同屆卻辍學的陳醒身上，有着令他欣賞和羨慕的很多東西。
雖然離開了校園，卻還在堅持着自己的喜好；雖然迫不得已辍了學，卻不氣餒的想要扛起家裏的梁。
自己開店，自己裝修，自己耍，自己酷。
這麽一比較，苑陽覺得自己剛才在岔路口蹲着時的那些自暴自棄的想法，簡直太傻逼了。
苑陽忽然就想和陳醒交個朋友，這兩年來的第一個朋友，“我叫苑陽，我其實也不想讀了。”
陳醒看着他，不理解的問：“為什麽？你成績不好？”
苑陽低了低頭，“很多原因。”
陳醒眯了眯眼睛，“不介意的話，說說看。”
苑陽揉着膝蓋，心思卻已經不在上面了，憋了好久的話，終于有機會說出了口。
“我不喜歡我的專業，文化成績也不好。我也想像你一樣幫家裏分擔……主要是兩年前，我爸，沒了。”
陳醒眨眼愣了愣，“你爸呃……節哀。”
苑陽直了直腰，又倒了點止痛藥膏，繼續揉着膝蓋，“沒事，已經過去了。”
陳醒瞅着他，仿佛看穿他的僞裝，點着頭說：“所以……這不該是你退學的理由。因為，如果你爸還活着，我想他是不會同意的。”
苑陽皺了眉，陳醒這些話紮進了他的心坎裏。
如果他爸還活着，最希望的，一定是苑陽和他哥都能順利的完成學業。
如果他爸還活着……
可現實裏哪有什麽如果，有的只是結果罷了。
不然，他也不會陷入迷茫。
陳醒自來熟的拍了拍苑陽的肩，“聽說梁越高三轉進了美術班，你們既然在一個班了，應該很熟了吧，你應該跟他學學。”
陳醒又提起了梁越，看來梁越不僅在學校裏受歡迎，在校外，也是個總愛被人提起的晃眼燈泡。
可惜，梁越對于苑陽來說，別說熟了，他們之間對話的次數，掰手指頭都數的過來。
更何況，這之前他還狠狠的揍了那貨一拳。
陳醒當然不知道這些事，他從褲兜裏摸出包煙，熟練的抻出一根，遞給苑陽。
“不會。”苑陽擺手。
陳醒叼在自己嘴上，打火機點着，嘬一口吐出股長煙，笑了笑說：“聽說過形婚嗎？”
苑陽一知半解的點了下頭。
陳醒抽着煙說：“梁越的爸媽，就是這種奇葩婚姻。夫妻沒有感情，因為一些原因又不能離婚，各自在外面有各自的情人。梁越，其實是自己長大的。我認識他兩三年了，從來沒見他抱怨過一句，每天都樂呵呵的，不服不行。”
苑陽愣了愣，腦海裏忽然浮現出梁越的模樣。
金色的夕陽下，跨着牛角把死飛的長腿少年站在小區門口，朝上飛的清爽短發，和那一臉溫暖燦爛的笑容，“苑陽，我只是想和你交個朋友。”
然而，苑陽卻朝着那張臉狠狠的揍了一拳，把那張美好的臉完全的破壞了。
現在，聽了陳醒說的事，苑陽忽然覺得，對那張臉有點抱歉。
原來那家夥，內心也是孤單的？
“你可以和梁越多接觸接觸，他的樂觀和積極能影響你。”陳醒說。
苑陽勉強的笑了笑，沒說話。
就算梁越的內心也是孤單的，但他和自己完全不一樣，哪兒都不一樣。
他積極、樂觀、聰明、熱情。
他學習好，受人歡迎，他優越到無可挑剔，找不到缺點。
但越是這樣，苑陽越無法接受。
因為梁越的出現，讓他突然看到了一條更大的差距鴻溝，無法跨越的鴻溝，梁越高高在上發着光，苑陽卻不屑仰視他。
讓他主動和梁越接觸？
難。
在陳醒的店裏待了個把小時，苑陽揉搓的膝蓋好了很多，之前的酸麻應該是他在那個岔路口蹲久了的原因。
現在，苑陽走路已經沒問題了，離開前，他回頭問陳醒：“我以後能來你這玩嗎？”
“當然。”陳醒自然的把胳膊搭在了苑陽肩上，“我們這叫不撞不相識？”
苑陽笑了。
來到小區單元樓下，苑陽遇見了發呆的丁媛媛。
丁媛媛沒穿校服，而是穿了一條米色連衣裙。
原本齊肩的柔順頭發松松的綁了根馬尾辮，正站在單元樓下，擡着頭朝上看。
苑陽走到她跟前，丁媛媛才轉過頭來，看出是苑陽後，臉上綻放出一抹純淨的笑容。
“苑陽，你剛回來？”
“在這幹嘛？”苑陽也擡頭朝上看了看，沒看出什麽稀奇。
丁媛媛笑着說：“在等你啊。”
“等我？”苑陽不解的看向她。
丁媛媛低了低頭，“我給你發短信了，你沒回。看你屋裏黑着燈，才知道你還沒回來。”
說完，丁媛媛朝苑陽伸出只細白的手。
“什麽？”苑陽還是沒反應過來。
丁媛媛納悶的擡頭，說：“作業啊。”
“……哦。”
苑陽摘下書包，拉開拉鏈，想了想說：“還是算了吧，咱倆水平差太多，我們英語老師看出來了，我怕給你惹麻煩。”
丁媛媛愣了愣，“你都告訴你們英語老師了？”
“嗯。”
“沒關系的，”丁媛媛尴尬的笑了笑，又低了頭，“我這次把答案寫在別的紙上，你挑你能明白的答案抄，這樣你們老師就算是問，你也都記住了。”
苑陽盯着丁媛媛看，傍晚的光線不是很好，但還是能看出丁媛媛白淨的臉上，浮着一層淡淡的紅暈。
靠？不是吧？所謂的初戀，就這麽到來了？
苑陽心裏咯噔一下，“你別……”
卡殼了，苑陽說不出口。
丁媛媛詫異的嗯了一聲，“別什麽？”
“……沒什麽，”苑陽下意識的摸了摸鼻梁，從書包裏翻出作業，卷成卷，遞給了丁媛媛。
丁媛媛接在手裏，笑着說：“寫完我給你發信息。”
“哦。”苑陽點點頭。
丁媛媛走進單元樓，苑陽跟在她身後，低着頭走路，不經意瞥見丁媛媛米色連衣裙下，露出的兩截弧度優美的小腿。
米色連衣裙、弧度優美的小腿、一臉純淨的笑容、柔順的齊肩發、白白的皮膚，還是個愛幹淨又細心的學霸。
這樣的女生主動靠過來，對于青春期的男生來說，絕對是腦漿炸裂般的難以抗拒。
畢竟這個年齡段的很多男生，精力旺盛的一來勁兒，恨不得是個女的就行。
可苑陽卻迅速移開了目光。
這種感覺不對，他不适應。
倆人相安無事的進了電梯，一個按了6樓站在左邊，一個按了7樓站在右邊，安靜的誰都沒跟誰說話。
丁媛媛比苑陽矮了一頭，苑陽斜眼能掃見她的腦瓜頂，所以看不清楚她臉上是什麽表情。
電梯停在了6樓，苑陽一腳跨出去。
門合上的一瞬間，他忽然轉身，啪的一聲按住了電梯門。
“丁媛媛，你……”苑陽看着丁媛媛，想了想，沉聲說：“你，你別對我……”
完，又卡殼了，還是說不出口。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青春期~~~你們有什麽要說的嗎？哈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