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雖然是多年的鐵杆閨蜜,但我只是受邀去參加婚禮而已, 并不是伴娘。
這事說起來我還挺失落的, 可卓敏淇多了解我啊,根本沒等我表現出來, 就已經一臉歉然地解釋了:“親愛的,其實最應該給我當伴娘的人當然是你啊!我從小就想着将來讓你當伴娘, 可沒想到……他們這兒聽說有鬧伴娘的習俗, 你這國色天香的,讓你當伴娘我擔心是羊入虎口,哪能舍得呀, 還是讓他家安排的表妹上吧, 反正我不疼她,而且她自己是本地人,應該應付得來。”
以前我只聽說過有的地方婚鬧鬧得很誇張, 但那是鬧新人的, 從未聽過有鬧伴娘的說法,經她這麽一說, 我大致了解了一下,才吓出一身冷汗。
順帶着,我又暗自腹诽莫羽不是良配了, 這都生長在什麽民風惡俗的地方啊……
當然, 我自己也知道不能貼标簽,不能地域歧視,不能一棒子打死一船人, 卓敏淇這麽努力要嫁的人,大約還是……有他值得的地方吧。
可真到了那兒一看情況,我又有了新的領悟。
卓敏淇說的理由大約不假,但恐怕只是其中之一。
應該還有另一個原因,是她在婆家根本不敢說一個不字——包括伴娘的人選吧……
卓敏淇的婚禮從一大早就開始了。
她是外地人,沒法從娘家接親,只是頭天搬去酒店住,由接親隊伍接到婆家,舉行完一應傳統儀式,再轉回酒店去行婚禮和晚宴。
莫羽老家這兒的婚禮真是相當傳統,新娘子一身大紅,披金戴銀,各種首飾戴了一身,看着都沉,更累人的是新娘子還得這樣負重一路磕頭,拜了公婆拜祖輩,拜了祖宗牌位還要拜什麽族老,我看着卓敏淇上上下下貨真價實地磕了好幾十個頭,覺得自己額頭都隐隐作痛起來。
旁邊一位不知道是誰家的哪位親戚,聽着是北方口音的大媽,低低咬牙切齒說了一句:“要是我閨女,堅決不讓嫁到這鬼地方受這罪!”
我看着卓敏淇,鼻子酸酸的一心只想哭。
婚禮是喜事,但當它發生在自己的同齡人身上,你就會突然不再有那種看熱鬧的心态,而是能切身體會到成長,別離,以及未蔔的前途。
曾經花朵一樣的少女,轉眼就已歷盡滄桑嫁作人婦。對于只有二十歲的我而言,結婚是幸福的頂點,不管之前發生過什麽,好像只要走出了這一步,就是愛情的證明和好日子的保障,如果……
如果她沒有這樣在婆家處處做小伏低、娘家也有依靠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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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舉目看了看周圍。
卓敏淇娘家來了她媽媽、繼父和同母異父的弟弟——畢竟這是她多年裏共同生活的家人,是最親近的;她爸爸也來了,一個人來的,也許是怕尴尬,他被安排同莫羽家的至親坐在一桌。
不過就算他也坐過來,那也沒什麽區別,我們作為娘家也還是只有人丁單薄的一桌,除了我們幾個,就只有卓敏淇新結交的幾個朋友,說起來也不過是莫羽酒吧裏的同事罷了。
雖然是人生中第一次參加同齡人的婚禮,但我也大體知道,我們是去給卓敏淇捧場的,畢竟是人生大事,她肯定非常忙,不能要求她太多。
但她忙到連跟我在一起的時間都幾乎沒有,這還是超乎我的預期了。
李暮崖看我悶悶不樂,也十分理解:“看卓敏淇跟她老公家的人那種相處方式……恐怕她是要受欺負的。”
我撇了撇嘴:“她也太弱勢了,你看她對她公婆那個讨好啊……結婚就應該是婆家長輩給她送禮的時候,她倒好,反備了那麽多厚禮給人家,還寸步不敢離的,簡直像是倒貼一樣!”
李暮崖同意:“照理說就算她這邊出禮物,那也應該是她父母給的,不是她自己去采買準備。”
我糾正他:“父母給的——嫁妝嗎?嫁妝也不是給婆家的,是爹媽給女兒的,頂多小兩口自己用,他們都不住在這兒,那大包小包地往婆家提,我都看不下去!”
別人家的事,我們再看不慣也就只能關起門來議論幾句罷了,新娘子沒空陪我們,我們也不想大老遠跑一趟只是參加個婚禮就打道回府,于是順便在附近的景點玩了玩。
聊到卓敏淇在婆家地位的當時,我們正在城市邊緣的一座古村參觀,村裏最熱鬧的地方就是舊時村中首富的祖宅了。
作為村落私宅而言,這算是座大宅子,但作為公共場合,就顯得逼仄了。各個旅游團在這裏雲集,每團一位導游,都在繪聲繪色地講述首富家的種種往事,我們倆作為散客,想不沾光也難,旁邊晃晃東一耳朵西一耳朵的也就聽到了。
作為雖然專業是財會可只是掌握了技能、財商仍舊基本為零的人,首富是怎麽富起來的,我印象并不深刻,只依稀記得首富家有錢到……建這房子時還整個包了層金,當然時隔這麽多年,該刮走的早被人刮走了,就算是留到現在還沒刮走……那肯定也不能讓咱刮走不是?
而作為一副小兒女情懷的情侶,咱感興趣的當然是首富的女兒如何相親這種事了——
樓上那小窗戶就是讓首富的女兒在那兒偷看來提親的人的。
既讓偷看,那應該也至少是有發表意見的權利的。
看樣子投好了胎,就算你是古代女孩,也不必百分之百婚姻被包辦哈。
至于沒投好胎嘛……我想到我那讓人不省心的閨蜜,唉,就算你是現代女孩也難說啊。
與此相關的,我們的另一個興趣點則在于廳堂兩側的兩個房間,分別屬于首富的正房太太和二房奶奶。
就算是首富家,能留給女人的方寸之地也就這麽點兒。中國古典民居大都采光不良,因為陰暗,視覺上顯得更為逼仄。
不過想想也是,去故宮看看,皇上娘娘們住的也很壓抑啊。
我正想着這個呢,冷不丁李暮崖在耳邊說了一句:“要我住這房子,估計一天就抑郁了……”
我擡頭看他,忍不住失笑。
他身高腿長,特別需要寬敞挑高的空間,坐飛機總是無比郁悶。暑假我們飛去海島,他一路上像個巨嬰般黏着我,說只有想着我心裏才能敞亮些,不至于太憋屈。
回過頭來再看看這陰森的卧室,腦補了一下首富和妻妾在一起那大約毫無浪漫可言主要還是造人以使家族興旺的畫面……
我搖頭嘆息——古代女人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應該很多都患有抑郁症吧,一生都是畫地為牢。
村子的中心是祠堂,一圈房屋圍着一個湖的建築布局頗為特別,而由于水質極佳,倒影十分震撼,随手一拍都是大片效果。
但不知怎的,總覺得這些晴天麗日下的照片合當加上昏暗泛黃重影的濾鏡,或許是剛才屋內的壓抑感留下的心理陰影,再看看這片湖……
為啥祠堂要建在這裏?作用至少有一半是沉塘的行刑處吧……
想想這是卓敏淇的婆家所在之地,我更覺得心裏不舒服。
剛才的念頭浮上來,梗在喉頭堵得慌——
有的女人,一生都是畫地為牢……
不過總體而言,那真是卓敏淇……不說最幸福吧,也算是有生以來非常幸福的一段好時光了。
婚禮後,她随莫羽回到定居的城市,莫羽從原來的合夥生意中出來,開了一家屬于自己的紅酒酒業。
和卓敏淇視頻時,可以看到她的臉上流光溢彩,大約另開山頭也跟古時與婆家分家一樣揚眉吐氣?
她說以前跟莫羽合夥的老大哥後來與莫羽諸多經營理念不合,比如老大哥想專注于法國酒,莫羽則更看好南美産品,而且還自己開發了一番天地,有貨源有客戶,所以能夠單打獨鬥了。
說到這裏,她有些躊躇地開了口:“那個……悠悠,有件事其實可能不重要,但我覺得還是應該告訴你一聲……我們現在跟江睦荻也有合作的。”
我有點沒想到,但反應過來又覺得也很自然:“哦,他找你們拿貨?”
“嗯,他自己用南美的酒倒不多,不過以我們的交情,都會按最大的貨給他最低價,他也有介紹不少客戶給我們。”
對于新開的公司而言,江睦荻大約也可算業內前輩了,他們彼此幫襯着對卓敏淇家只有好處,何況我也沒再覺得與他有甚深仇大恨,只是慢慢變成陌生人罷了,當然不會去阻撓他們的來往。
莫羽和卓敏淇新開的這家夫妻檔是最傳統的組合:老公當老板,老婆管財務。
所以那段時間卓敏淇跟我聯系比以前更多了,內容除了尋常閨蜜碎嘴以外,還有許多嚴肅的專業問題,她畢竟沒上過科班,時常找我咨詢自學教材,有些實踐中的疑難問題,假如我也不清楚,還可以替她請教我兼職的經紀公司財務大姐,自己也頗有進益。
而我們常聊的另一個問題就是,卓敏淇想要孩子了……
我覺得她是不是太心急了點,不過是将滿二十一歲的姑娘,而且這才剛結婚呢。
她無奈地說:“悠,你知道的,我……流過兩次,我真的擔心,會不會懷不上啊?”
我也擔心這個問題:“那你才更應該多調理幾年,這樣成功率才更高吧。”
她這麽着急要孩子,一方面是迫切地想要知道自己的生育功能到底有沒有受影響,另一方面則是覺得有了孩子夫妻關系才更穩固,能更牢地抓住男人的身心。
其時我還全無經驗,并不知道這到底對不對。她說總記得小時候她爸爸說過一句話:“夫妻兩個要是沒孩子,離婚真是分分鐘的事。”
她爸爸究竟在何種情況下說的這句話,她倒忘了,只猜測若沒有她,她父母大概更早就離了吧。
我想她搞錯了,她忘了她父母關系破裂的根源就在于她——他們的孩子——是女孩而奶奶極度重男輕女,當然若她父母根本沒孩子,她奶奶肯定也要以無所出之罪強迫她爸休妻另娶,但這兩者其實是一回事,都是孩子的事。
而後來,當我自己以及身邊的同齡人都大批步入婚姻、升級為父母,我們都發現,對于我們這一代而言,婚姻未必是愛情的墳墓,孩子卻往往是婚姻的墳墓。
這個總結不是我說的,是張密谧說的,很經典對吧?
那是我剛生完小喵的月子裏,我們宿舍三個姐妹來看我,自然而然就聊到這個。
然後她們說:“所以像你這樣不但生娃、還一個接一個生的,就足以證明老公給力婚姻幸福了。”
“廢話不是?李暮崖不給力還有誰給力!”
事實确然如此,我沒什麽好反駁的,但其實也無奈。
小喵出生時小咪還不滿兩歲,我們本來連要不要生二胎都還沒去想呢,卻沒想到小咪都還沒斷奶,只是到後來奶少了點而已,居然就懷上了……
說好的哺乳期不會排卵原來根本就不是放之四海而皆準!
我永遠都忘不了驗孕棒再次測出兩條杠時,李暮崖喜滋滋地膩上來:“老婆,咱們倆也太強大了吧,極其fertile啊!”
他這句話突然讓我想起卓敏淇。
若她知道,大約會很羨慕吧……
其實曾經兩度意外中招的她,應該也很fertile,可後來到底她的生育能力有沒有恢複,我們都無從知道了。
如果沒有,若我能分一些給她也好啊,如果,如果還有機會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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