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章合一 (1)
李德全摸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這盛常在得了寵,萬歲爺倒是顯得比正主兒還要高興。
眼瞧見萬歲爺臉色漸緩,他也大了膽子,小心翼翼兒道:“萬歲爺,老奴也不知這盛小主喜歡吃什麽,您瞧……”
他樂呵呵兒的,臉上還帶着笑,端是瞧出如今這萬歲爺的心情好,不會怪罪于他。
果然,康熙轉頭朝他笑罵了一聲:“老東西。”便轉身,朝盛瓊華問:“喜歡什麽,待會讓禦膳房做了送上來。”
萬歲爺聲音雖柔和,但到底渾身帝王的威儀在,這般問話,試問哪個敢回答?
再說了,這後宮中哪娘娘不是以伺候萬歲爺為主的?誰敢在萬歲爺面前大吃大喝?李德全心中腹诽。片刻後卻聽見一道又嬌又軟的聲音道兒:“姜汁白菜、玫瑰豆腐、蟹黃小餃兒、素燴三鮮丸。”
她擡起頭看了眼萬歲爺,抿了抿嘴巴有些不好意思:“再要一分藤蘿餅。”
‘嘿’李德全将張大的嘴暗暗關上,這盛常在還真敢點,別說,這一下四五道菜要的還真不少。
李德全擡起頭,瞧了一眼萬歲爺,卻見萬歲爺眼角帶着笑,低着頭問:“不是說不餓嗎?”他聲音輕輕兒的,呼吸立馬就噴在她臉頰上。
小姑娘垂着眼睛不敢看他,等到面上羞的都要冒煙兒了,才支支吾吾的回了一句:“但就是都想吃。”
“好。”康熙似笑非笑的點了點頭,随後朝李德全道:“按照盛常在點的菜去做……”後者聽聞,連忙彎着腰下去了。
這禦膳房的倒是麻溜兒,不過半個時辰,晚膳就準備好了。
萬歲爺用膳,自然不會是只那幾個菜,伺候禦膳的都是跟了萬歲爺好幾個年頭的,雖不能暗自揣測萬歲爺的喜好,但既萬歲爺沒別的吩咐,便是随意發揮。
除了那幾道菜之外還額外加了些穩當又不容易出錯兒的一齊送了上去。
擺膳食的小太監是個人精兒,知曉哪些菜是盛瓊華點的之後便特意的去賣個好,将她點的一一擺在她面前。
正對着盛瓊華面兒的,便是道姜汁白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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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試菜的小太監驗完毒,康熙第一個動了筷子後便夾了一份姜汁白菜送到她碟子,小姑娘擡起頭有些疑惑,康熙笑着看她:“剛剛不是還說想吃嗎。”
一瞬間,小姑娘的臉色就變了。
她低着頭,為難的看着自己的碟子,他一筷子夾了小半碟子在她這兒,堆得滿滿兒的。
康熙吃了口銀芽雞絲,就見她依舊垂着腦袋,左右為難。他心中暗笑,刻意咳嗽了一聲兒,小姑娘身子一頓,随後乖乖的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那口姜汁白菜剛咽下去,眉毛就立刻皺了起來,巴掌大的小臉皺成了一團,滿臉都是掩蓋不住的嫌棄。
“怎麽了?”他明知故問:“自己點的菜自己倒是吃不下去了?”
小姑娘聞言臉色一變,立馬搖起頭來。擡頭瞧見他看過來的眼神,她又不由自主的自支支吾吾解釋:“辣。”這道姜汁白菜辣倒是不辣,但裏面姜味濃郁,有些嗆人罷了。
他聞言,不說話,又夾了顆紅燒獅子頭吃了起來。
小姑娘瞧見他這樣,悄悄呼出一口氣,随後又低着頭為難的看着自己的碟子,他一筷子堆的老高,她吃了一大口才吃了三分之一。
又不敢不用,只得萬分艱辛的吃了起來。
她一舉一動,康熙渾然看在眼裏,等她将姜汁白菜全部用完,才問她:“好吃嗎?”
小姑娘不敢回,聞言才支支吾吾的道了一聲:“回……回萬歲爺,好吃。”康熙聞言,眉心皺了皺,片刻之後又舒緩開。
盯着她的眼睛又問了一句:“當真喜歡?”
用膳的桌子是黃花梨四方桌,此時康熙與她一前一後坐了個對面,他低頭,小姑娘臉上的神色便完完全全在他眼皮子低下。
問這話的時候,他眉心皺起一臉肅容:“朕問你話。”
小姑娘身子一抖,擡起眼睛來,精致漂亮的臉上滿是慌張與害怕,康熙一垂下眼睛,就瞧見她雙手緊緊的攪和在一起。
沒一會,就聽見她奶貓一樣的聲音輕聲兒道:“不喜歡。”
她如今搖頭,承認自己不喜歡姜汁白菜,可前半個時辰這道兒菜還是她親口點的呢。在萬歲爺面前,說這胡言亂語,颠三倒四的話,膽子未免太大。
慶幸兒的是,今個萬歲爺心情好,難得的不與她計較。
聞言只是笑了笑,随後重新用起膳來。桌面上,兩人難得的沒人說話,靜悄悄的只有筷子來來回回的碰撞聲兒。
李德全站在一邊伺候着布菜,暗自揣測,帝王雖心思難測,可瞧着這模樣,也不像是生了氣。
果然,晚膳結束的時候,他估摸着掃了一眼,今日萬歲爺胃口好晚膳用了不少,光是那巴掌大的藤蘿餅就足足用了三張。
一碟子姜汁白菜用的只剩下一丁點兒,蟹黃小餃兒,素燴三鮮丸也動了幾顆,其餘的菜倒是平平常常的,只略微嘗了嘗。
李德全剛要吩咐小太監們撤下去,随後又愣了片刻。
他剛發現,這萬歲爺用的多的,恰好都是盛常在點的,他狐疑的轉過頭瞧了一眼盛瓊華。
連他對萬歲爺的喜好,都只知道個一星半點兒,她倒是誤打誤撞對了一半,可真是邪門兒了。
***
用過膳食,便又喝了些消食茶。
之後又是上次那樣,讓人帶去伺候着洗漱,期間敬事房的小太監端着綠頭牌走了進來,不知守門的是哪個小太監不長眼,明知有人在還将他放了進來。
當場萬歲爺就發了火,愠聲道:“沒瞧見盛常在在這?”
帝王的聲音低沉又暗啞,卻吓得小太監托盤都拿不住,差點兒軟在地上:“奴才該死。”他又驚又怕,又有些納悶兒。
這宮中何時出了盛常在這號兒人物兒。
萬歲爺說完,沒再瞧他一眼,讓其滾了下去。敬事房的小太監帶颠颠兒,連忙屁滾尿流的滾了。
出了門口,才敢擡起頭抹了一把額頭的冷汗。微風一吹,後背涼飕飕的,他這才察覺出了一後背的冷汗。
他也不敢動,舔着臉去打探:“這裏頭那位盛常在是?”天知道,他敬事房可是掌管整個後宮的綠頭牌,這何時漏了位常在?
也是萬歲爺今日沒撒火,這要是放在往日……
小太監心下頓了頓,有些害怕,說盡了好話想打探清楚,可養心殿的太監是跟在禦前之人,萬歲爺的事又啓是這麽好打聽的?
瞧見他這副模樣,只嘴巴動了動,不耐煩道:“這後宮有幾個姓盛的,公公回去查看查看就知道了。”
這人五人六的樣子,小太監只暗地裏呸了一聲兒。這後宮裏人分三六九等,太監也狗仗人勢,不過是個禦前守門的,都顯擺起譜兒來了。
不甘不願的咽下這口氣,轉身往敬事回兒了。
不說,他便自個去查兒。
門外的這些小事兒,內殿的兩人自然不知道。
時辰到了,該是安置的時候,康熙洗漱之後便坐龍塌上,不知為何,今日盛瓊華沒被帶去偏殿,反倒是在內殿洗漱起來。
隔着一道屏風,淅淅瀝瀝的水聲兒聽得一清二楚。
康熙一手捏着手腕上的碧玺珠串兒,一邊垂下腦袋,随意的翻了翻手中的書,那屏風裏面若有若無的輕響,壓根兒就讓人無法集中。
不知過了多久,那屏風後的響聲兒才漸漸小去。
緊接着是一道輕柔舒緩的腳步聲兒,康熙捏着書的手就是一緊,擡起眼睛看過去,就見小姑娘從屏風後面走了出來。
她低着頭,赤着腳。
迎着燭火一步一步的往前,直到走在他面前,不過半尺的距離,才堪堪停下。
他原本撥弄碧玺珠串的手一點一點停下,撩起眼簾從上往下打量了片刻,她上身是紅色的寝衣,下面是同色的鎖腳燈籠褲。
褲子是低腰的,只堪堪遮住一點,微微一動便露出一截雪白細膩的腰.肢來。
康熙的目光順着那抹雪白打量了片刻,沉默了半響,才幾不可聞的道了一聲:“像。”
小姑娘疑惑的擡起頭,一雙眼睛清透明亮,紅着臉頰支支吾吾的問:“萬歲爺說,嫔妾像什麽?”
康熙一頓,就見小姑娘臉上怯生生的,她眼睛太過輕柔幹淨,裏頭寫的什麽,一清二楚。
此時這雙眼睛,又羞澀,期待,如今又添了一份擔憂。
一瞬間,他便猜出她笑想的什麽,心中察覺好笑,面上卻是不動聲色,故意冷着臉,沉默了半響。
不消片刻,小姑娘就失落的低下頭。
她那漆黑的眼睛原本發着亮,眼眸中的光一點一點暗沉下來。瞧見自己若再不出口,小姑娘就要哭了。
他這才起身,走上前。
單手勾住她的下巴,對上她明晃晃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今你這從頭至尾,像極了那晚的模樣。”
他面上帶着笑,手指也不老實,在她下巴處輕輕摩擦着。
小姑娘先是沒聽懂,片刻後又反應過來,嬌俏的臉上瞬間一紅,漲紅着耳尖輕聲兒道:“萬歲爺胡說什麽呢。”
又輕又糯的,奶貓一樣輕輕撒着嬌。
康熙聽聞只覺得心都要酥了,深吸一口氣,挑了挑眉:“朕何時胡說了?”說着,單手逗弄着她的臉頰,刮了刮。
略帶遺憾道:“你外面的寝衣透的遮不住,上次裏面穿的就是這件魚戲蓮葉的肚.兜,朕瞧的一清二楚……”他一本正經的說起葷.話來,簡直讓人羞的指尖都紅了。
盛瓊華怕極了,連忙求饒:“萬歲爺,別……別說了。”
康熙眉眼帶着笑,挑着眉心問她:“朕又沒胡說,為何說不得,再說了……”他還沒說完,就見小姑娘踮起腳。
白嫩的手掌捂着他的嘴巴上。
小姑娘羞色羞的通紅,一雙眼睛清澈璀璨,四處忽閃卻壓根兒不敢往他那看。
“別……別說了。”
她掌心溫熱,貼在他唇瓣上只覺得一片柔弱,康熙詫異于她的大膽,心又覺得好笑,揚起眉心扯了扯嘴角:“你這樣捂着,朕也說不出口啊。”
他又不知羞,說話的時候也是肆無忌憚,嘴唇張開閉合的時候,濕熱的唇瓣難免不會在她掌心處摩擦。
小姑娘臉色微變,只覺掌心一片濕潤,受驚般的輕喊了一聲,随後連忙将手撤下來。
低着頭,垂着腦袋,渾身上下只露出一截白嫩的頸部,與一雙羞的相互摩.擦的腳。他略帶好笑的搖搖頭,小姑娘還是太容易羞澀。
怕她害怕,倒也沒逼她,只彎下腰湊上前。
問了一句:“冷不冷?”
原是怕她緊張,随意問的,沒想到小姑娘擡起頭,細聲細氣的點了點腦袋:“冷。”輕柔的嗓音可謂是又嬌又軟,康熙心中都酥了。
彎下腰牽起她的手,放在手中摩.擦了片刻:“朕帶你去床榻上。”小姑娘嗯哼了一聲兒,點了點頭,跟着他往床榻上走去了。
康熙念及她小,怕她緊張。
只摟着她問了些話,小姑娘一口一個,不怕的,我知道,嬷嬷都教過。
江南水鄉的溫柔嗓音,嬌滴滴的說出口,惹得他心口癢。
輕輕的摸了一把她的腦袋,當做獎勵。小姑娘乖乖巧巧的縮在他懷中,乖的惹人心憐。瞧見她漸漸放松下來,康熙開始沒了耐性。
低着頭,故意問:“朕讓你點自己喜歡的飯菜,你點的是誰喜歡的?”小姑娘一聽,羞極了,縮在他的臂彎中。
臉埋進去,壓根兒不敢出來。
“恩?”康熙的手搭在她的腦袋上,無聲的催促:“再說謊話,朕可是要治你欺君之罪了。”
他涼薄的話音剛落下,小姑娘就忍不住顫巍巍的開了口:“陛……陛下喜歡的。”
他輕笑一聲兒,落在她頭上的動作越發的溫和,漫不經心的道了一句:“你說什麽?朕聽不清。”
一而再,再而三。
小姑娘脾性上來了,埋在她臂彎中的腦袋猛的一擡,泛着水汽的眼睛奶兇奶兇的:“您喜歡的。”
她發亮的眼睛瞪大,整個一張臉團成一團。
康熙沒忍住,忽而笑出了聲兒,小姑娘那雙桃花眼微微瞪大,眼中閃過一絲慌亂,眼瞧着又要重新縮進龜殼中。
康熙立馬伸出手,将她拉了出來。
對上她那雙眼睛,他一本正經訓斥了一句聲:“欺君。”還沒等小姑娘辯解,他低下頭,在她嫣紅的唇瓣上碰了碰。
唇齒相依間傳來一股溫柔,緊接着帝王的嗓音暗沉又沙啞,他眼簾往下瞧着她嬌豔欲滴的唇瓣。
喉嚨滾了滾,輕聲兒道:“分明這才是朕最喜歡的。”
***
芙蓉帳暖度**,從此君王不早朝。
次日一早,康熙果然起晚了,他動了動,懷中的小姑娘縮在他的肩膀上,睡得香沉。
外面的李德全一疊聲兒的叫喚,太監的嗓音又尖又細,康熙皺了皺眉心,只覺得異常的煩躁。
忍不住的開口訓斥了一句:“住嘴。”
他沙啞的嗓音一說出口,外面的李德全立馬歇了嘴。
康熙一扶額,就見小姑娘縮在他的懷中,這麽大的聲響都沒将她吵醒,聞言只是顫了顫,翻了個身繼續睡了。
看來,昨晚将她累到了。
康熙眼中帶着笑,略帶沉穩的臉上升起一抹憐惜,他昨晚太過放肆,小姑娘嬌嬌小小的鐵定是吃了苦。
他心思一動,轉過身瞧了一眼。
小姑娘嫩白滑膩的肌膚上,帶着星星點點。他面上帶着憐惜,心中又有些得意。正巧李德全瞧見屋子裏有了動靜,悄不做聲兒的帶着小太監門走進來。
“萬歲爺。”他剛一開口,康熙就撇了他一眼。
他将床簾遮好,輕手輕腳的下去,直到走到屏風後面才出聲兒:“你動靜小些,別吵醒了盛常在。”
李德全眼神一閃,滿是驚訝,這盛常在倒是當真有本事,不過只一晚,就惹得萬歲爺這般的憐惜。
他想到這,面上卻不顯,只彎着腰盡心伺候着。
康熙一大早輕手輕腳的洗漱好,怕吵着盛常在連早膳都沒吃,胡亂的墊了些糕點,就去上朝去了。
他心中惦念着,走之前還不忘吩咐:“別吵了盛常在,讓她繼續睡。”
這等殊榮,當真可是天大的恩寵。
***
這邊盛瓊華還睡在養心殿中,那頭的敬事房卻誤了事兒。
因打聽不到行蹤,昨個來送綠頭牌的小太監回去之後便自己查了起來,翻了翻檔案,這後宮中妃子那般多,常在位份的也不少。
可若說姓盛的,可不就是今年剛入宮那一位?
小太監的檔案翻到後面,瞧見那行字後,停下來:“啓祥宮,盛玉淑。”他剛說出口,後腦勺就被人甩了一巴掌。
一扭頭,就見那人沖着他吼道:“看什麽呢?這東西也是你能看的?”小太監一回頭,瞧見打他的是敬事房的副管事常海。
敬事房有兩大管事,大管事張一貴,副管事常海。
大管事眼高手高,尋常時間只出現在萬歲爺面前,各宮的娘娘那兒。
常海沒有實權,只能見天兒的在敬事房裏轉悠,他被扇了一巴掌,也不敢生氣。
轉過頭笑呵呵兒的道:“常管事。”他颠颠兒的将人拉到自己身邊,手指着檔案比了個大拇指:“您瞧,這位。”
常管事看着檔案上的盛玉淑,一臉疑惑。
就見小太監神神秘秘道:“昨個奴才去養心殿被趕了出來,裏面的正是這位盛常在。”
“你沒找錯?”常管事有些狐疑,這位常在好像是入宮至今都沒受寵,如何就忽然入了萬歲爺的眼?
“萬歲爺親口說的,還能有假不成?”小太監一臉急急忙忙的自證:“這滿後宮的常在奴才都還早了個遍,就這位姓盛。”
聽到這,常管事才算是笑起來。
甭管這事兒今後如何,如今看來這位盛常在就是個受寵的,地位高的他攀不上,而這些地位低的,又是剛受寵的,他自然要好好巴結。
常管事眯了眯眼睛,手一揮,帶着人往外浩浩蕩蕩道:“咱們一起去給盛常在賀喜去。”
啓祥宮
她既無愛,也無寵,致命的把柄還落在別人手上,這段時間盛玉淑整日将自己縮在屋中,不吃不喝,身子日漸兒的消瘦了。
她身邊的宮女也被僖嫔清走,只給她留了個紅梅在身邊。
這紅梅倒是個忠心兒的,主子落難她倒是跟着不離不棄,見主子又趴在軟塌上,整宿整宿的不睡覺,臉色都熬憔悴了她心中就升起一股憐惜。
“小主。”紅梅端着早膳進來,細聲細氣的勸:“再如何難受,身子骨也是自己的,若是将身子骨給熬壞了,可如何是好?”
她舉着手中的白米粥,小心翼翼的送上去。
勺子剛碰到盛玉淑的嘴,就見她一揮手打翻,她擡起一張憔悴的臉,暗啞的聲音就像是含了滿嘴的沙:“滾下去。”
碗碎在地上,白米粥撒了一地,紅梅蹲下身紅着眼睛收拾,主子太浪費了,這碗粥可是今早的早膳,打了就沒的吃了。
她哭的眼睛紅紅的,不敢出聲兒,收拾完就往外走。
剛出門就撞見敬事房的常海帶着小太監走過來,紅梅轉過身擦了擦淚,這才走上前行禮:“常公公,您怎麽來了。”
“啊呀,姑娘,客氣了。”常海這人生的小個子,胖身材,白嫩的一張臉笑起來活像是個彌勒佛。
再加上他臉上肉肉的,脖子五大三粗,笑眯眯的站在那不像是敬事房的管事,倒像是禦膳房的夥夫。
“公公……”見他這般和藹,紅梅擡起臉一陣感動。
她剛哭過,眼圈兒紅紅的,常海瞧見後先是一愣,随後大喜,這是什麽?這是喜極而泣!
他哐哐拍着自己的大腿,腿上的肉蕩起一片波紋。
“姑娘,常在可起來了?”常管事湊上前,站在紅梅面前低聲兒問,他生的胖乎乎的,笑起來的時候一雙眼睛眯在一起,生生的擠出幾分慈祥來。
“起……起了。”紅梅不知他為的何事,又斷斷續續的解釋了一句:“娘娘昨個沒睡好,有些累,有些憔悴……”
常管事幾乎是瞬間笑出了聲兒。
這人果然沒找錯,萬歲爺英勇,被疼愛了一晚上,當然睡不好。這睡不好,自然而然的就憔悴了。
一想到這,那兩顆綠豆大小的雙眼就亮晶晶的發光。
紅梅瞧見他面色越來越奇怪,有些狐疑的問:“管事可是有什麽事兒找小主?若是有事兒我現在就去叫小主?“
她轉身兒就要往裏走,常海立馬拉住她:“姑娘你怎麽這般不懂事?”他胖乎乎的臉橫了她一眼:“小主兒昨晚沒睡好,自然是要讓小主繼續睡。”
他說罷,又樂呵呵的解釋:“奴才過來就是想恭喜恭喜小主,小主吉人天相,這好日子還在後頭呢?“他說完,沒等紅梅反應,又帶着身邊的小太監出去了。
留下紅梅一臉納悶,想來想去也沒想明白,咬着牙往內殿去。
“敬事房?”盛玉淑驚訝的側過身。
紅梅身子縮成一團,點了點頭:“是,敬事房的常海公公。”盛玉淑眼中一片狐疑,盯着她的眼睛道兒:“你一五一十給本宮說清楚。”
紅梅說的斷斷續續,倒是一字不落。
聽到最後一句,盛玉淑的臉色才亮了:“他當真是那樣說的?”恭喜她,還說她的好日子在後頭?
“奴婢聽得一清二楚,絕對不會出錯兒。”紅梅咬着牙滿臉肯定,盛玉淑卻眼睛越來越亮,随後顫抖着嘴唇,哆嗦道:“你說。”
她雙眼發光;裏面滿是期待:“你說,會不會是萬歲爺記起了我,要翻我的牌子了?”
越想,越覺得這件事有可能,否則敬事房的人怎麽會無緣無故的過來?盛玉淑一想到這,瘦弱的身子止不住的顫抖。
時來運轉,她就說自己是天命之女!老天不可能這般對她。
這不,嘴角滿是得意的笑,她就要翻身了,看日後盛瓊華如何猖狂。
想到這,盛玉淑立馬站起來,扶着扶手得意道:“快,扶我去洗漱,梳妝,今晚萬歲爺的人一定會來接我去養心殿。”
主子受寵,奴才得勢。
紅梅一想到這兒,立馬樂颠颠兒的忙活起來。
***
十一月的天,不冷不熱。
早朝的時候還需披件鬥篷,可下了早朝便立馬能脫掉了。
康熙下了朝便一路往養心殿趕,他個子高,腳步走的飛快,李德全小跑着跟在身後,就見萬歲爺問:“盛常在可醒了?”
這您之前也沒吩咐注意着啊。
李德全不知如何回,只得幹笑兩聲兒輕聲道:“估摸着起了。”這都什麽時辰了,日上三更的,哪個後妃睡到這時候?
可一回養心殿,李德全就恨不得打自己的嘴。
內殿裏面靜悄悄的,床簾也是走的時候的樣子,壓根兒沒動過。他縮在外殿,瞧萬歲爺朝服都沒換,輕手輕腳的走了進去。
康熙站在床榻前,動作輕輕的撩起床簾,明黃色的床榻下,小姑娘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呵——”他唇角牽起一股笑,盛常在倒是會享福,他一大早爬起來去上朝,而她倒是睡到了現在。
想到這,康熙的手動了動,手腕上的碧玺珠串貼在她臉頰上。
那東西冰冰涼涼的,貼在鼻子上一陣癢意,小姑娘不耐煩的用手揮了揮,康熙拿着手串兒逗弄似的左躲右躲。
沒片刻,床榻上的人就睜開眼睛。
“醒了?”康熙站在床榻前,俯身往下看,只見她一雙眼睛懵懵懂的,清澈的眼睛中滿是疑惑。
“可還記得自己在哪?”他低着頭,摸了摸她的頭發,一雙眼睛滿是溫柔。
床榻上,那雙桃花眼轉了轉,昨日在這床榻上胡來的種種浮現在眼前……
想到這,她臉瞬間紅了。
立馬拉高被子遮住頭,悶聲悶氣的聲音結結巴巴道:“您……您出去。”
“嘿!”康熙一挑眉心,提醒他:“你這是朕的養心殿,還要朕出去?”小姑娘膽子未免太大!
床榻上,小姑娘渾身上下裹的緊緊兒的。悄聲兒的伸出一只手,揪住他的衣擺搖了搖,撒嬌兒道:“就出去一下下——”
康熙面冷心冷,不為所動:“憑什麽?”
支支吾吾的聲音又奶又糯:“憑……憑我有些害羞。”她說罷,悄悄将棉被往下拉了拉,小腦袋轉了轉,露出一雙燦晶晶的眼睛來。
巴巴兒的眼睛滿是讨。
康熙本是逗逗她,沒見到她這般回。
面上滿是嚴肅,心尖兒卻要被她融化了。板着臉,一本正經兒的伸出手,輕輕在她額頭上點了點:“朕暫且放過你。”
逗弄了一番小姑娘後,康熙心情頗好,換了身常服就坐下來喝茶。剛拿起茶盞就見小姑娘走了出來,她梳洗過,還薄薄的上了一層妝。
身上換了一件旗裝,直通,窄袖,簡單又素雅,款式簡單。
旗裝的顏色是嫩綠色,她年紀小,這顏色襯極了她,清爽的像春天的嫩芽,衣裳顏色素雅,繡工也好看。
只見從領口處一路繡着的小朵小朵的荷花,嫩綠色的荷葉杆子一路盤到裙擺處兒。
壓線兒的上方還繡了幾條紅鯉魚,人一走動,那紅鯉魚就像是活過來一般,咬着尾巴顫抖。
康熙瞧着有趣,又知曉她穿這個大都還是孩子氣,笑了一聲擡起頭,目光又落在她臉上。
她生的是當真好看,眉眼還沒長開,七分清純,三分妩媚,光是瞧臉,就精致的像是牡丹花,嬌豔欲滴的讓人憐惜。
他看了半響,才收回目光,擡起手贊嘆了一句:“這衣裳襯你。”
小姑娘臉紅紅的,往下福了福身:“多謝萬歲爺。”他就喜歡她羞澀的樣子,聞言伸出手:“到朕身邊來。”
小姑娘乖巧的過去了,一本正經的坐在他身邊。
康熙正要逗弄她兩句,就見李德全上來:“萬歲爺,這盛常在之前還是住在藤院,只這升了位份……”
康熙一愣,這點他倒是忘了。她升了常在,自然不用住在藤院,何況讓她住在那兒,自己也不舍得。
只是,她年紀小,又剛受寵,放到哪裏才合适?
康熙一時三刻想不清,幹脆扭頭問盛瓊華:“你可有想住兒的地兒?”見小姑娘擡起頭,一臉懵懂。
“我……”盛瓊華站起來,貓一樣的聲兒慌張兒道:“嫔妾不知道呀。”
“是朕糊塗了。”見她懵懵懂懂的,康熙忍不住的發笑:“問你你知道什麽。”他如今身子乏,懶得想,便直接道:“先在這養心殿住一日,過段時間朕親自給你挑個好地兒,你再搬過去。”
李德全默不作聲兒的将‘不合規矩’這幾個字咽了下去。
這天下都是萬歲爺的,那便是萬歲爺說什麽,做什麽,什麽便是規矩。
***
養心殿的口風緊,萬歲爺不想說的時兒,旁人也絲毫打聽不了半點兒,昨個萬歲也沒翻牌子,住在了養心殿。
今兒用過晚上,萬歲爺又沒翻牌子。
陸陸續續的,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股風聲兒,說是今晚是啓祥宮的盛玉淑侍寝,聽聞一大早敬事房的小太監就來過。
說的有鼻子有眼,不少人都信了。
就連啓祥宮的僖嫔都當了真,專門派人去打聽了片刻,之後奴才們來報,說是淑常在打扮的花枝招展,正坐在門口等着。
僖嫔氣的差點兒咬碎了牙,又暗恨盛瓊華不争氣,生的一張好臉,也這般無用。
倒是一邊的安貴人上前勸:“這宮中的女子就像是那禦花園的花,割了一茬又一茬,娘娘有何必置氣?”
安貴人是後宮的老人兒了,平日裏都縮在屋子裏不出門,今日是恰好出來找找樂兒,沒想到就遇見這樣的事兒。
“你說的,我又何嘗不知道?”僖嫔嘆了口氣,沉聲兒道:“我就是見不慣淑常在,瞧見她心口就堵得慌兒。”
之前兩人那些矛盾,可謂是傳的沸沸揚揚的。
安貴人也知道一丁半點,但事情不是發生在自己身上,感同身受不一樣,還是少輕易的插嘴的好。
她抿了口茶,往窗外看了一眼嗎:“不說了,左右她沒娘囊您受寵。”她瞧了一眼窗外的月亮,又道:“這養心殿的人怎麽還沒來?”
算下時辰,往日裏這都快要下鑰了,按理說招了嫔妃侍寝,養心殿的人應該早早兒就過來了才是。
“确實有些奇怪。”僖嫔眼睛一閃,開口道:“派人去養心殿門口悄悄。”啓祥宮離養心殿倒是不遠,小太監一路上跑着,一會兒很快的就回來了。
回話的時候,滿臉都是笑意:“娘娘,養心殿的燈熄了。”
“你說什麽?”僖嫔雙手撐着桌面站起來,一臉詫異:“燈熄了?”這既然招了妃嫔侍寝,如何會人還沒到就熄了燈?
這可是聞所未聞的事兒:“可淑常在還在呢,養心殿有人了?”
小太監的臉上止不住的笑兒:“養心殿裏面确實有人,奴才打聽不到。但話說到這,甭管是誰,只要不是淑常在就是了。”
僖嫔一楞,随後止不住的大笑。
捧着茶盞喝了一口,才堪堪歇住:“別讓人告訴淑常在,就讓她在那等兒。”頓了片刻,又繼續道:“這萬歲爺翻了淑常在的牌子,這樣大的好事,合該讓整個後宮的都知道才是。”
小太監一低頭,輕聲兒道:“娘娘放心,奴才這就去做。”
身後的安貴人忽然笑道:“如今這住在養心殿那位,也不知是誰。”
“憑她是誰。”僖嫔心情大好,扭着腰兒:“明日就知道了。”
翌日一早,果真傳聞的沸沸揚揚。
這一來,是啓祥宮的淑常在謊報聖旨,胡說八道,說是萬歲爺要寵幸于她,人人笑她癡心妄想。
二來,是有人接連住在了養心殿,仔細一番打聽,果然有了蛛絲馬跡。乃是之前被萬歲爺寵愛過,又被抛棄至藤院的那位宮女。
還傳聞她是萬歲爺親自去藤院抱回來的,接連住在養心殿兩日,可謂是聖眷正濃。
盛玉淑精心打扮,苦苦等了一晚上,次日太陽都升起了,她還沒将人等到。
她坐在大門面前,來來往往的太監宮女都在看她的笑話。
盛玉淑閉上眼睛,死死咬着牙:“是誰?”肯定是盛瓊華,定然是她害自己,蛇蠍心腸,好生歹毒!
紅梅站在身邊一臉為難兒道:“不是誰,聽說是弄錯了。”
盛玉淑紅腫着一雙眼睛擡起頭,就見她支支吾吾道:“剛剛敬事房的小太監過來賠罪,說是昨日他聽錯了,萬歲爺寵幸的是盛常在,不……不是您……”
“盛常在?”盛玉淑不可置信,大喊道:“這宮中哪裏有盛常在?”
“有。”紅梅點點頭,聲音輕飄飄的:“是盛瓊華,一躍三級,萬歲爺昨個兒就封了常在。”
“她肯定是穿書的,她肯定是!”盛玉淑忽然崩潰一聲大喊,書中女主分明單純,什麽都不懂,再她看來甚至是愚蠢!
為何自己知曉劇情還一二再,再而三的落入她的陷阱。
除了與自己一樣都是穿書的,別無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