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盛瓊華喝藥喝的艱難,康熙雖面上淡淡的,但心下卻越發的不忍。
若不是那下毒之人的話,小姑娘也不至于受這麽大的苦。等人走後,越想心下越氣憤,撩了撩眼睑,大喊了一聲:“李德全。”
守在門口的李德全立馬進來,身子剛彎下就見萬歲爺問:“盛常在下毒之事查的如何?”李德全一聽臉上立馬為難起來。
小心翼翼的擡起臉,琢磨着道:“回萬歲爺,人……人還沒找着。”康熙低着頭,頗為不悅:“廢物。”
“這麽長時間了,連個人都找不到。”萬歲爺顯然是生了氣,李德全連忙跪下來,戰戰兢兢的:“奴才翻遍了淑常在的屋子,但确實沒找到毒藥。”
“淑常在?”康熙一擰眉,這名字對他實在是太過陌生。
“是今年剛入宮的,盛……盛常在之前是她宮中的……”宮女,剩下的話不用說出口,康熙自然明白。
之前初見,彈琴的本該是這個淑常在,康熙斷斷續續的也聽人說過兩嘴。
這人妄想李代桃僵,取而代之,康熙自然而然的心中就升起一股不悅,低沉着聲音随口問道:“是淑常在下的毒?”
李德全一愣,他這不是沒找打證據麽。
瞧了萬歲爺一眼,小心翼翼的回道:“查的蛛絲馬跡都顯示,之前盛常在入口的東西只有淑常在一人碰過,但……”但他翻遍了屋子也沒找到毒.藥啊。
康熙見盛瓊華受苦,心情正是煩躁的時候,且加上對盛玉淑印象不好,聞言便是直接下令:“既然這東西只經過淑常在的手,那定然便是她下的毒。”
隔着一道門簾,盛瓊華原本正俯身寫字,聞言手指頓了頓。
“也不用查了。”他揮着手不耐煩道:“将這等心思歹毒之人,降為答應。”暗沉的聲音裏還夾帶着怒火,李德全擡頭瞧了萬歲爺一眼,知曉這是遷怒了。
拿着毛筆的手驟然松開,她情不自禁的吐出一口氣。
“奴才遵旨。”李德全鞠着身子,猶豫了片刻後又道:“那淑常在還住在啓祥宮,這……”
Advertisement
“這要是降為答應,按照位份來說,是住不了配殿的。”
“那就讓她搬出去,別礙了朕的眼。”康熙聞言頭也不擡,“就搬到……”李德全彎着身子在那候着。
康熙卻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處置了。
這時,卻見盛瓊華走進來,她雙手捧着茶盞溫柔如水道:“萬歲爺喝口茶,歇歇。”
康熙一瞧見她,皺起的眉眼就舒展開來,接過去喝了一口,随意道:“就讓她去藤院吧。”反正盛常在也是從藤院出來的,像她那等心思不純之人,搬去那烏遭遭的地方正合适。
“奴才遵命。”李德全領了旨,飛快的退了出去。
盛瓊華接過萬歲爺喝空的茶杯,睜着一雙好奇的眼睛,巴巴兒的問:“什麽藤院?”康熙舉着折子,摸了摸她的頭發,随口道:“沒什麽,朕讓李德全去辦件差事。”
“哦。”她漂亮的眼睛眨了眨,歪了歪頭。
随後低着頭,無辜的笑了笑:“知道了。”
***
這宮中的一切本就是瞬息萬變,昨個可能就是萬丈高樓,今日就能夷為平地,更何況一個小小的妃嫔得寵失寵這樣再平凡不過的事。
李德全出門,随手招呼了幾個侍衛一起去宣旨。
小太監好奇,揪着他一個勁兒的問:“盛常在的毒當真是淑常在下的?若不然萬歲爺怎麽會這般生氣?”
李德全搖搖頭,扯着臉似笑非笑了一聲:“這是與不是,有什麽重要?只要萬歲爺說是她下的,那就行了。”
淑常在在被貶,也只能自認倒黴,成王敗寇,無論是不是她動的手,她都只能認了。
小太監不懂事,嘀咕了一句:“淑常在可真無辜。”李德全一聽往他頭上狠狠地甩了一巴掌。
小太監捂着發疼的腦袋擡起頭,就見正面前,李德全雙手踹在袖中,聾拉着眼睛哼聲道:“這宮裏啊,可沒一個無辜的人。”
果然,李德全提前帶侍衛是正确的,剛宣布聖旨,淑常在就像是發了瘋,當着奴才們的面污.言.穢.語。
“淑答應,您就乖乖的跟咱們走吧。”李德全撩着眼睛,皮笑肉不笑:“別讓奴才們到時候為難。”
“你個閹人,憑什麽說我?”盛玉淑卻是受了刺激,崩潰大喊:“是不是盛瓊華那賤.人挑唆,這才讓萬歲爺厭棄了我?”
她崩潰大喊,匍匐在地,活脫脫一個瘋婦。
僖嫔瞧上一眼就懶得再看第二眼,抽出帕子揮了揮手,命令道:“讓太監們堵上嘴拉出去,別髒了本宮的地兒。”
僖嫔下令,奴才們自然是照辦,沒等淑答應反抗,已經被架了出去。
啓祥宮熱鬧了一下午,快到晚上的時候才平息下來。
外邊熱熱鬧鬧兒的,鐘粹宮卻是一股低氣壓,氣氛詭異又焦灼,連奴才們走路的聲音都不敢放得太大。
随着一聲‘噼裏啪啦’ 的聲響,玉貴人捂着臉跑了出來,她一雙眼睛紅彤彤的,顯然是哭過。
“主子。”她剛一出,守在外面的宮女就連忙将鬥篷披在她身上,小聲道:“主子……”宮女嗓音也滿是哽咽:“惠妃娘娘太過分了。”
“別說了。”玉貴人一雙眼睛滿是淚,如今她寄人籬下,有什麽辦法?
惠妃無情,自己留不住萬歲爺就要她們來,她又不知道這有多難!如今盛常在受寵,萬歲爺都不來後宮了,如何留的住?
她深吸一口,咽下滿心的熱淚,忽而轉身道:“走。”宮女含淚喊了一聲,“可……可是主子,養心殿內估計有……有人了啊。”
前面的玉貴人像是沒聽見,依舊頭也不回的往前走。
宮女無法,只的跟着上去,無人看見,鬥篷下,玉貴人的一雙手死死的捂着肚子。
***
養心殿內,燈火通明
玉貴人站在外面,寒風刮在身上,刺骨的冷。
進去禀告的小太監沒出來的,倒是敬事房的小太監先出來了,玉貴人随意瞄了一眼就知道,萬歲爺今日又沒翻牌子。
裏頭的必然又是盛常在。
她垂下眼簾,裏頭閃過一絲羨慕,曾幾何時自己也這樣過。她眼中一片黯然,袖子裏的雙手卻悄聲兒的握緊了。
又過了一會,前去禀告的小太監才走出來,只不過臉上帶着些尴尬,彎着腰道:“玉貴人,您回去吧,萬歲爺說今個晚了,明日再去看你。”
玉貴人一聽就紅了眼,随後雙膝跪在地上:“萬歲爺,貴人納喇氏求見萬歲爺。”小太監一臉為難,想勸她走卻不敢動手。
任由她喊了好幾聲兒。
手足無措之時,幸好外面傳來一道腳步聲,李德全走了進來:“哎,玉貴人您怎麽跪下來了。”他連忙揮手叫人去扶:“萬歲爺叫您進去呢。”
玉貴人紅着眼睛喘出一口氣。
屋內,康熙與盛瓊華正在用晚膳,玉貴人剛進來的時候就見桌面上的菜都沒動幾口,她瞧了一眼低下頭,盛瓊華起身行了個禮。
“這麽晚了過來做什麽?”康熙皺了皺眉,瞧見站着的盛瓊華又道:“你坐下,”
玉貴人心中泛起一陣涼,張了張嘴不知該說什麽。屋子裏一屋子的奴才,她覺得面上有些難堪。
“嫔……嫔妾……”她瞧了盛瓊華一眼,有些話外人在她難以說出口。
盛瓊華眼睛一閃,瞧了眼玉貴人一眼:“嫔妾用好了。”她放下筷子,站起來往下福了福身:“嫔妾先下去了。”
她還沒走到屏風後頭,玉貴人就跪下來。
“怎麽了?”用膳被打擾,康熙也沒了繼續的意思,拿過一遍的綿帕擦了擦手:“大半夜的朕說明日去看你都不成。”
低沉的嗓音裏,玉貴人卻聽出幾分溫柔來,聞言剛好下去的眼圈立馬又紅了,支支吾吾的說了一句話。
康熙原本拿着綿帕一根根的擦手指,聞言就是一頓。
綿帕往桌面上一扔,恰好丢進一鍋湯水中,裏頭溫熱的火腿鮮筍湯立馬飛出來,濺了一桌子。
玉貴人的臉瞬間變得煞白,她立馬往前磕了一個頭,雙手緊貼在地面上。
頭頂萬歲爺涼薄的聲音響起:“你想要秀水苑?”玉貴人心下戰戰兢兢的,卻依舊咬着牙顫聲道兒:“是,請萬歲爺賞賜給嫔妾。”
康熙雙手搭在扶手上,身子往後一靠,手中的碧玺珠串抖了抖,過了會才聽見他道:“那屋子朕早就賞賜給盛常在了。”
萬歲爺的聲音平平淡淡的,玉貴人卻覺得渾身的血液往臉上湧,她剛剛進屋都沒看盛常在一眼。
身份不過是個宮女,再如何得寵也越不過她去,可沒想到她心心念念的東西,轉手卻是別人的。
“萬歲……萬歲爺……”她擡起頭,還想掙紮,康熙卻別開頭,揮了揮手朝李德全道:“送玉貴人回去。”
“玉貴人。”李德全立馬走到她身邊,道:“奴才送您回去吧。”她掙紮着從地上站起,只覺得昏天暗地,從頭至尾連血液都是涼的。
她的裏子,面子,驕傲,都被丢的一幹二淨!
***
後宮被就是個瞞不住秘密的地方,何況還是萬人矚目的萬歲爺。
昨個兒晚上玉貴人前去養心殿邀寵,進去還沒一刻鐘就被攆出來了,聽來往的奴才們道,眼圈還是紅紅的,顯然是哭過。
這玉貴人從進宮開始就頗為受寵,如今吃了瓜落兒可不是人人看她的笑話。明知這盛常在在裏頭,還顯擺自己進去呢,可不被萬歲爺嫌棄?
心思單純的人便看戲,心思玲珑的卻想看一看這盛常在,到底是什麽美人,勾的萬歲爺如此念念不忘?
足足等了好幾日,萬歲爺總算是放盛瓊華回了秀水苑。
內務府的人會辦事,知曉她如今正受寵,不知何處打聽了她的喜好來,屋子布置的清晰又雅致。
盛瓊華跟着轉了一圈,她今日穿的是秀坊新做的衣裳,湖水綠的顏色,襯的她這張臉嫩的像是春日的嫩芽兒。
內務府的總管趙全跟在她身後,身子彎的差點兒垂到地面上,一臉緊張的跟在她後頭:“小主,您覺得怎麽樣?”
如今誰人不知這盛常在是新寵,萬歲爺放在手心裏疼愛的緊,趙全自然是要巴結着。
他心提到嗓子眼裏,才見盛常在點了點頭,道了一聲:“不錯。”趙全立馬放下心來,留下幾個精心挑選的太監宮女。
“小主,您放心,這人啊都是萬歲爺親自吩咐奴才挑的,定然是沒問題。”趙全臉上帶着巴巴兒的笑,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
這後宮裏最怕的便是身邊的奴才是旁人的眼線。
那便等于是一舉一動都暴.露在別人眼前,不少年輕的後妃因為這個吃過虧,他倒是沒想到,這位不過是位答應,卻能讓萬歲爺親自開口。
這送過來的人自然是全新換了一遍,都是清清白白的。
故而,趙全才對這位盛常在如此的看重。
人是她親口求得,盛瓊華自然知曉,聞言道了謝,讓人封了賞賜高高興興的才将他送了出去。
屋裏瞬間空了下來,盛瓊華如今是常在,按照規格能有四個宮女,三個太監。
兩個年歲大一些的盛瓊華取名為綠羅與紅裳,小一點的倒是由着她們沒取名。領頭的太監叫小福子,剛剛就是他将趙全送走的,瞧着倒是機靈。
盛瓊華十分滿意,不管這些人脾性如何,但終歸用的放心。
原先還準備晾晾這幾人,倒是兩個宮女綠羅與紅裳收拾的極好,不過兩日的功夫就收拾的井井有條。
紅裳性子沉穩,倒是綠羅還有些孩子氣,幾日相處下來,倒也熟悉了些。
這幾日萬歲爺沒來後宮,聽聞是黃河大水依舊沒好,赈災的銀兩一出國庫就消失的無終無影,這幾日無人敢打擾萬歲爺。
“聽說養心殿中這幾日氣氛冷的可怕,萬歲爺整日的發火,養心殿的門口都凍成了冰渣子了。”
綠羅一邊剝着葡萄,一邊打了個顫。
她年紀不小,但長了張包子臉,瞧着機靈可愛性子也逗趣兒,這幾日倒是将盛瓊華逗樂過好幾回。
“哦?”瞧見她這福模樣,盛瓊華又忍不住笑了,放下手中的茶盞笑話她:“你是如何知曉的?”
綠羅機靈的眼珠轉了轉:“外面的都在傳。”說罷,又巴巴的跑到盛瓊華面前,哀求道:“主子,各宮的娘娘都體恤萬歲爺辛苦,每日的糕點湯水一茬一茬兒的送,咱們秀水苑也送些過去呗。”
她一說,盛瓊華還當真記起來了。
萬歲爺愛吃一種糕點,茯苓夾餅。
倒不是她多厲害,瞬間就洞知了萬歲爺的喜好,而是上輩子的時候,胤禛曾說過一句話。
當時她才剛入四阿哥府,情意漸濃的時候。
他曾說自己才是與皇阿瑪最像的,吃穿口味,甚至脾性,他都是最像皇阿瑪的一個。
他說自己杏仁過敏,愛吃藤蘿餅,愛吃素,讨厭吃鹌鹑,最不喜歡用燕窩,瞧着就黏糊糊的一大團。
最後,他轉頭咳嗽了一聲,燭火下,那張清淡嚴肅的臉上難得有幾分紅暈,平靜的嗓音輕聲兒道:“額娘小時候親自做過一次茯苓夾餅,爺就吃過那麽一回。”
“今後府裏的廚子做出來,都不是那個味。”
她就知道,他是想自己做給他吃的,當時自己紅着臉,不知說了句什麽,如今這般一想來,只怕是給爺做一輩子茯苓夾餅這些話吧。
她只記得,當時四爺很高興,乃至于之後,她認識他十幾年,到最後他成功登上皇位,她都沒在他臉上看過那種笑。
而自己十指不沾陽春水,學了十幾日,總算是學會了茯苓夾餅的做法,可惜的是,她性子沖沖的送進去,他卻沒吃上一口。
她記得當時是在書房,自己捧了剛做的茯苓夾餅送過去,胤禛當時俯身看着桌面上的一封信。
聽見聲音時擡起臉,一雙清冷的眼睛當時通紅。
之後他就去她那去的少了,甚至到了最後一次都不去,曾幾何時無數個夜晚她都在想到底做錯了什麽。
如今時過境遷,倒是漸漸明白了,他心中存了盛玉淑,是察覺自己認錯了人,娶錯了人吧。
盛瓊華閉上眼睛,許久沒說話。
綠羅瞧見心下有些顫抖,上前小聲喊了一句:“小主?”那雙漂亮的桃花眼顫了顫,随後就見主子擡起頭來。
哪怕是這幾日看了千百遍,綠羅瞧見主子這張倆還是臉一紅,主子生的實在是太過豔麗,瞧見一眼都心下顫抖。
她捂着胸口,結巴道:“糕……糕點,主子還做嗎?”
盛瓊華驟然笑了一聲,嬌豔欲滴的紅唇漂亮的如同牡丹花,撐着扶手站起,聲音細長又綿柔:“自然做。”
綠羅眼睛一亮,忙跟上去道:“真的?那……那做什麽?”
就見主子轉過頭,明豔漂亮的臉上帶着笑意,嫣紅嘴角意味深長:“茯苓夾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