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四……四阿哥……”

女子嬌弱的聲音裏含着棉糯,聲音清甜的像是水鄉之間的江南女子。

吳侬軟語,帶着一股陌生的熟悉感。

胤禛原本往前的腳步停住,下意識的轉過頭。天冷,下午的時候又起了風,他身穿一件藏藍色的如意雲紋蟒袍,外披了一件黑色的貂毛大氅。

身姿挺拔,負手而立。

渾身上下沒有半分修飾,面色卻格外的清冷,眼神淡淡的打過來,讓鳶尾整個人心下一抖。

四阿哥的氣質太冷,瞧過來的眼神裏更是沒有一絲的溫度,毫無防備的落在她身上,就像是被陰暗的動物掐住了咽喉,讓人瞬間說不出話來。

“姑娘是哪個宮裏的,攔我們四阿哥的路做什麽?”蘇培盛瞧了一眼自家爺,又往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是個年紀不大的宮女,生的也不過是清秀,渾身上下皮包着骨頭,都沒幾兩肉。他搖搖頭,這姑娘瞧着不如何,膽子倒是大。

居然敢攔自家爺的路,簡直是不要命了!

“我……”鳶尾一開口,差點兒吓的心從胸口跳出去。

大着膽子擡起頭四阿哥的臉上瞧了一眼,四阿哥的樣貌生的是極好的,風流倜傥,面容英俊。

他的五官像極了生母德妃,雖面色清冷但卻是眉目清秀,儀表堂堂,若不是渾身太過冰冷,只怕這張臉用唇紅齒白的小少年來形容,也不為過。

她一時間看愣了眼,以前竟不知四阿哥生的這般俊朗。

“奴……奴婢……”結結巴巴的,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胤禛一雙眉心擰起來,他面如冠,氣質清冷卻不失儒雅,此時冷眼瞧着有些不耐煩。修長的手指伸出來,揉了揉眉心擡腳往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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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雪下的大,蒙古那邊凍死了不少的牛羊,今日大早傳來的折子,說是要将幾年的供奉少三成。

皇阿瑪發了火,這事自然要與使臣周旋……他腦子裏一團漿糊,心中着急腳步卻依舊不疾不徐。

身後的鳶尾瞧見四阿哥快要走出視線了,一下慌了神,咬了咬牙鼓起膽子沖出去,一把跪在四阿哥腳下:“四阿哥救我!”

情急之下,她忘了僞裝聲音,胤禛最後一絲耐煩也煙消雲散,擡腳從她身邊跨過,冷冷道:“滾下去——”

他不能走,他若是走了,今後就再也沒有人能救自己了。

想到這,鳶尾一把抓住他的腳,胸口挂着的玉佩顫了顫,簡單的和田玉圓形玉佩上面雕刻着魚戲蓮葉紋,底端墜着大紅色的璎珞。

玉佩的下方,三顆碧綠色的翡翠珠串泛着幽藍色的光。

胤禛的目光瞬間落在那玉佩上。

蘇培盛吓一跳,連忙伸手将人拉開:“你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了,敢這……”他還沒說完,卻聽見頭頂一聲淡淡的聲音:“滾開。”

“聽見沒有,”蘇培盛掐着尖細的嗓音得意道:“爺讓你滾開。”

才剛說完,就見一雙手從身後伸出來,掐着他的手臂就往旁邊扯,蘇培盛沒反應過來,腳步跟着往後踉跄了幾步。

随後一臉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家的爺。

只見四阿哥高大的身子往下彎,平日裏清冷的聲音居然帶着些顫抖,他一把将玉佩從她胸口上扯下來,修長的十指捏的都有些泛白。

“哪來的?”他厲聲一呵。

鳶尾心下一松,知道這是成了。書中就描寫過,四阿哥當時就是憑借這枚玉佩找到的盛瓊華。

誰人知道,外表清冷不顧一切的四阿哥,內裏居然存着一個人,小心翼翼,簡直是放在心尖尖兒上。

她一邊仰起頭,将眼中的嫉妒壓下去,一邊顫巍巍的道:“回四爺,這玉佩是奴婢的。”她說着,伸出手,試探的想從他手中抽出。

胤禛的手卻抓的緊緊的,手指泛着白絲毫都不松一點。

指腹摩擦着玉佩上的紋路,這浮雕樣式簡單,但是相同的璎珞手法,一樣的碧藍色翡翠,幾樣加其起來,與他當初見過的那枚簡直一模一樣。

他指腹順着那三顆珠子轉了一圈,冷聲道:“爺再問你一次,這玉佩是誰的?”

鳶尾知道,成與不成就靠這一步了,她揚起頭,緊張卻堅定道:“是奴婢的,家中長輩說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玉暖日生煙。”

她伸出手指,撥弄了一下璎珞上的珠串,笑着道:“這玉和珠天生就該是放在一起的。”

女人淺笑的聲音裏含着嬌糯,又細又長像是煙花三月的江南。

胤禛閉上眼睛,抓着玉佩的手收緊。

全對!幾年之前,他也聽過這一模一樣的話,記憶力小姑娘雪團一樣的可愛,勾起嘴角微微笑起,眼睛像是月牙。

他回過神來,看着身下分外瘦弱的人。

清冷的目光如炬,燥的鳶尾下意識的低下頭,她知道,漂亮動人的盛玉淑已經死了,從此以後只用這副瘦弱不過是清秀的身體。

她只能是鳶尾。

果然,她在四阿哥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惦記了好幾年的人,卻是生的其貌不揚,他應當是失望的吧?

然而,片刻之後四阿哥卻是勾起嘴角笑了起來。

淺色的薄唇往上勾起,就像是融化了的冬雪,渾身上下的清冷氣息全部拂去,整個人都變得溫潤如玉起來。

一邊的蘇培盛看着,雙眼瞪大簡直就像是見了鬼。

就見自家爺彎下腰,親自上前将人扶起,她揉了揉眼睛,聽見四爺道:“姑娘是哪個宮中的宮女?”

活見鬼了!爺何時有這樣好脾氣過!

盛玉淑也是異樣的受寵若驚,歷史上四阿哥喜怒無常,待人冰冷,沒想到四阿哥對她的态度如此的溫和。

僅僅只是因為,那枚與盛瓊華一模一樣的玉佩。

她又嫉妒,卻又得意,四阿哥的恩寵,日後的皇上,這一切來的實在是太過容易。她看着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壓抑住激動的心跳。

“多……多謝四阿哥。”

胤禛垂眸看着身邊的人,“哪個宮裏的?”盛玉淑漲紅了臉,小心着回:“回四阿哥,奴婢是鐘粹宮的,喚做鳶尾。”

他點了點頭。

兩人離得近,盛玉淑甚至都能聞見四阿哥身上淡淡的香味,冷冽又清淡,像是雪後的梅花香,清淩淩卻又帶着是迎面而來的霸氣。

她不知為何,紅了臉。

“這枚玉佩能否讓爺帶回?”剛剛清冷的聲音此時卻帶着溫和,盛玉淑只覺得心口變得一陣酥麻,等反應過來,自己不知何時已經點了頭。

瞧見四阿哥對她溫順的模樣,她忽然間就大了膽。

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拉住他的大氅。四阿哥忽然轉過頭,俊朗的臉上眉心一挑,她紅了臉連忙低下,害羞又支支吾的道:“何……何時還給奴婢?”

四阿哥喉嚨一滾,低笑一聲,低着頭的嗓音若有若無:“你說呢?”

面前的人負手而立,面容英俊。

她不敢擡頭看他:“三日……”喉嚨一滾,連忙道:“三日之後,奴婢在這等四爺。”

四阿哥低笑一聲,回了聲好。

宮中的甬道狹小又悠長,紅牆碧瓦下直到那兩道身影消失,盛玉淑才收回目光。

路上,蘇培盛不止一次回頭看。

他一臉糾結,看着身後的四阿哥,不懂自家爺到底是看中了那宮女什麽,府中的福晉,格格雖然不多,但哪一個不比剛剛那宮女好看?

可爺何時待人這般的好眼色過?

他為難又糾結,一雙眼睛也四處亂看,心思出神的都要同手同叫腳了。

等出了宮門,他總算是忍不住,回頭問:“爺,您當真……”爺平日裏待人素來都是千裏之外,那雖是個宮女,可到底還是在後宮。

若是被有心人知曉……

蘇培盛眼睛一橫,嘴巴一抿:“您當真喜歡那宮女?”

正前方,胤禛聽聞停下腳步,握住玉佩的手死死用力卻又驟然放開,他動作輕緩,甚至算的上溫柔的在那玉佩上撫了撫。

“呵——”可喉嚨一滾,卻發出一聲譏諷,眼簾下漆黑如墨的眼珠子裏全是嘲弄。

一邊的蘇培盛瞧見這模樣,驚訝的撓了撓腦袋,腹诽:爺這模樣不像是喜歡啊,渾身的氣息壓抑的逼人,瞧着甚至是咬牙切齒的恨。

可剛說完,卻見爺動作輕柔的将玉佩放入懷中。

蘇培盛這下是當真糊塗了,“爺?”胤禛閉上眼睛,渾濁一片的腦海中忽然出現一道俏麗的身影。

她身着一身豔紅色的嫁衣,乖乖巧巧的坐在床榻上。

瞧見他時擡起臉,一雙眼睛瞬間亮了,窗邊的燭火跳動,她面前卻像是蒙上了一層薄霧,無論他怎麽去拂,都瞧不清面容。

只能聽見她那嬌糯如水的聲音喚他:“爺——”

輕輕淺淺的一個字,卻讓他紅了眼圈,那情感牽扯着四肢百骸,連呼吸都是痛。他擡手揉了揉眉心,這些日子那些支離破碎的片段越來越多。

拳頭握緊掐緊掌心,如今已經有人主動送上門了。

他面無表情,眼中的嘲諷卻愈加的濃郁,長嘆一聲吐出一口濁氣:“走吧。”

***

惠妃被斥,宜妃高興的就像是要過大年。

又聽聞十一阿哥風寒好了,宜妃借着這次上上下下賞賜了個遍,奴才們個個兒都在誇宜妃的好。

滿宮上下一片贊賞,就連秀水苑都被照顧到了。

“這宜妃昨日派人送了一筐橘子,今日又送來一箱凍梨。”綠羅弓着身子,用火鉗在炭盆裏埋板栗:“宜妃未免也太巴結了些。”

“她是妃子,給我便是賞賜。”盛瓊華斜躺在軟塌上,将手中的書翻了一頁:“如何說是巴結?應當是我巴結她才是。”

“才不是。”綠羅氣的撅起嘴:“還不是看小主如今受寵,宜妃這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這是想又要後宮之權,又要小主呢?”

“知道就好。”盛瓊華瞥了她一眼:“我想吃八寶桂圓粥了,你去讓小廚房做一碗。”

“奴婢這就去。”綠羅聽聞,連忙放下手中的板栗往外跑,風風火火的瞬間沒身影。

身後,盛瓊華盯着她的背影瞧了好長一會,紅裳捧着茶盞上來:“小主,改日奴婢說說她。”盛瓊華這才垂下眼睛:“別說的太過。”

“什麽別說的太過?”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聲響,康熙撩開簾子往裏走:“主仆幾個窩在一塊說什麽呢?”

盛瓊華略微驚訝的臉瞬間就變了,她撐着手從軟塌上起身:“奴才們太不懂事,萬歲爺來了都不通報一聲。”

康熙随意的揮了揮手,站在炭盆前沉聲道:“不是奴才的錯,是朕想快些進來瞧你。”

盛瓊華站在他面前親手伺候着他脫下大氅,聞言紅了耳尖:“萬歲爺越發的油嘴滑舌。”盛貴人膽子倒是大,說還不算,擡起頭的時候還橫了他一眼。

康熙瞧見那眼神,心口瞬間熱了。

這幾日盛貴人身子不好,他雖是幾乎日日都來,但從來沒有留過夜。盛貴人推說不舒服,日日将他往外攆。

他憐她吃了苦,再加上心中有事愧疚,基本上是事事都答應。

如今瞧見盛貴人俏生生的立在自己面前,嬌俏又動人,他喉嚨一滾,上前握住她的手在掌心摩擦:“今晚朕留下來陪你用晚膳?”

盛貴人撩起眼簾,斜了他一眼:“只準用晚膳。”窗外蒙上一層油紙,映着外面皚皚白雪,屋子裏一片透亮。

她大着膽子瞧過來,嬌蠻又動人。

他心口一熱,抓住她往裏頭走:“大冷的天喝口熱湯暖和暖和。朕讓禦膳房準備鍋子,片些肉,你上次不還說喜歡吃?”

李德全跟在後面候着,就聽萬歲爺問道:“鹿肉鍋子如何?”

他正準備記上,就見盛貴人搖頭反駁:“不要,要老鴨湯——”

“好!”萬歲爺笑眯眯的,半點都不生氣,“就老鴨湯。”他微弓着身子連忙記下,暗自感嘆道:“這萬歲爺可當真是寵愛盛貴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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