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陣陰雲壓向天空, 光線一點點遮擋。
人群中央,一個男生仰面躺在積雪的操場上, 他身旁跪着另一個男生。
周圍的一群人有被吓得說不出話來,有在七嘴八舌提建議的。
“要不把他挪個地方, 躺在雪上不好吧?”
“對啊, 對啊, 太冷了。”
秋果分開衆人, 走進人群。
躺在地上的那名男生正是之前打過招呼的周航, 而跪在他身旁察看他情況的則是楚李白。
“發生什麽事了?”
秋果半跪在楚李白身邊詢問他。
楚李白恍惚地轉過頭,努力想要使自己鎮定下來,可他的臉卻煞白一片。
“我、我們踢球, 他想玩手絕活,使個倒挂金鈎, 結果這球沒勾到,他自己倒是頭朝下摔下來了……”
秋果安撫地摸了摸楚李白的一頭小卷毛, “沒事,不要怕,你讓開一點, 我看看。”
楚李白忙點頭,後退了幾步。
秋果在周航邊雙膝下跪, 仔細檢查他現在的狀态。
周航躺在地上,雙目無神地望着上方,眼皮漸漸垂下。
秋果沒有動他,只是問他:“周航, 周航,你能聽到嗎?”
他的眼神漸漸聚焦,轉到她身上,嘴巴輕微動了動,卻一點聲音也沒發出。
秋果:“還有神志就好……”
有人提議:“我們把他擡到操場邊吧?”
秋果嚴肅道:“誰都別動他,不知道他身上還有沒有骨折地方,移動的話會導致傷情更重。”
她低下頭,将自己臨出門時套上的白色羽絨服脫了下來,直接蓋在了周航的身上。
白色的羽絨服垂到半化的雪水中,染上了一層灰黑。
秋果擡頭問衆人:“你們去找校醫了嗎?”
這時,後面有人大喊:“來了!來了!校醫來了!”
禿頂的校醫老頭被幾個男生簇擁着跑來,還差點在冰雪上滑了一跤。
校醫:“你們這些男生是怎麽會事兒啊,這操場這麽滑,你們居然也敢來踢球?踢個球球喲!”
他奔到周航身邊,給他做了一番檢查,又摸了摸他身上其他位置。
“應該沒有大問題,就是摔的輕度腦震蕩,不過,還要到醫院好好做個檢查。”
他擡頭問道:“你們叫救護車了嗎?”
“打電話了,打電話了!”
又等了一會兒,一輛救護車開了進來,周航也被擡上車,他們班的班主任和校醫一邊聯系他父母,一邊上了救護車。
等到救護車拉着響笛遠去,周圍的人才總算是松了一口氣。
牧小童實在忍不住道:“在這兒倒挂金鈎,真虧他膽大能做出來,這把好了,剛從醫院出來,又進去了。”
幾個與周航關系好的忍不住替他說話,“周航也只是想耍耍帥嘛!”
結果耍帥沒成功,倒是先把自己送進醫院了。
牧小童捂着腦袋,嘆了口氣。
人群漸漸散去。
楚李白蹲下身,朝剛才給校醫幫忙的秋果伸出手。
“姐姐,你可真讓我刮目相看。”
秋果笑了笑,起身欲起,可雙腿跪麻了,她一個踉跄就要往地上摔。
楚李白一驚,忙伸手抱住她,“沒事吧?呃……”
他看向秋果身後的祢爾玉。
秋果卻沒注意到身後有人,她笑了笑,“沒事,松手吧,我只是腿有些麻。”
楚李白低頭看了一眼,她褲子膝蓋處濕乎乎一片,是剛才跪在雪地裏濕的。
“這不行,這裏的路又濕又滑,你一個人走別摔到了。”
楚李白握着她手腕的手緊了一下,又看向她身後的祢爾玉。
祢爾玉走上前,撿起了地上的白色羽絨服。
他将羽絨服搭在手裏,一瘸一拐地走了過來。
楚李白:“阿玉,你的腳怎麽了?”
祢爾玉:“大概是不小心扭到了。”
不知道為什麽,楚李白突然松了一口氣。
他笑道:“我一手一個,扶着你們兩個吧。”
秋果将手抽出來,“真不用,小童?”
牧小童聽了她的招呼,立刻搶上前,扶住了秋果。
她盯着祢爾玉道:“祢神的腳也該去醫院看看吧?”
秋果:“是啊,別耽誤病情。”
她朝祢爾玉伸出手,要拿他手臂上的羽絨服。
祢爾玉抿緊唇,臉色白的如同新雪。
他藏在羽絨服下的手緊緊攥住布料。
他看着她,啞聲道:“我沒事。”
“切,你這個玻璃人還是早些去看病吧,要不然大家都要遭殃。”陳星南毫不客氣道。
祢爾玉直直地盯着秋果,又重複一遍,“我沒事。”
零星的小雪從陰沉沉的天空落下,像是細小的冰淩切割在肌膚上。
秋果敏感地覺察到了祢爾玉的情緒。
她開口勸道:“你若不願意那等校醫回來,讓他給你看看吧。”
陳星南抱着胳膊,“瞧你把他慣着的。”
秋果笑了笑,又去抓那件羽絨服,她抽了一下,沒有抽出來。
秋果看向祢爾玉。
祢爾玉垂下眼睫,一朵雪花輕盈地落到他的睫毛上。
他冰冷的手指在衣服的掩映下抓住了她的手,大拇指劃過她手腕內側最柔軟溫熱的肌膚,像是要将她身上所有的熱量吸走。
秋果再次看向他。
他安靜的側臉就像是玉雕成的,那朵雪花在他的睫毛上化成一滴水,墜在他的眼角處。
他撩開眼睫,輕聲道:“下午還有考試,我不能離開。”
秋果一想也是,他畢竟做了這麽久的第一,想必也不願為這點傷就下了“火線”。
秋果笑了笑,“你如果不嫌棄的話,我先幫你看看。”
祢爾玉喉結動了動,“嗯”了一聲,他緩緩松開手,将衣服遞給了秋果。
秋果道了聲謝,“那咱們去哪裏?”
祢爾玉:“醫務室吧,我有鑰匙。”
楚李白愣愣地看着兩人,笑道:“我送阿玉你過去吧。”
見他們一個個走了,陳星南“喂喂”兩聲。
他小聲嘟囔了句:“別把我丢下啊。”
……
幾人來到醫務室。
祢爾玉卻說自己的腳沒事,還是先吃飯吧。
五個人便在醫務室內吃了一頓飯。
楚李白笑眯眯道:“我這也算是沾了別人的光了,我跟阿玉關系這麽好,也沒見他中午特地為我帶一份飯啊。”
他看着秋果,“秋小果姐姐,你唔……”
他的嘴被一塊煎魚排堵住了。
陳星南捏着筷子點點他,“就你話多是吧?吃飯都堵不住你的嘴?”
楚李白委屈地鼓了鼓臉頰,嘟囔了一句:“你當我樂意啊,我還……”
他突然反應過來,死死閉上了嘴。
陳星南盯着他,“你剛剛是想說什麽吧?”
楚李白笑嘻嘻:“我說這塊魚排好吃極了”
陳星南一臉懷疑。
楚李白繼續笑着扯東扯西。
吃完飯後,大家收拾收拾準備離開,祢爾玉和秋果落在最後面。
祢爾玉正要出門,卻被秋果拉住了。
他看到一條條藤蔓将自己死死捆住,将自己重新拖入醫務室中。
秋果好奇問:“你在看什麽?”
祢爾玉回過神來,秋果原來早已經松開了手。
他突然覺得喉嚨一陣幹渴,他的每一寸肌膚都像是龜裂的土地。
他目光灼灼地望着她,手臂一點點擡起。
就在這時,秋果擡起手,将他推倒在病床上。
祢爾玉一下子瞪大了眼睛,喉結滾動,急促道:“小、小姐姐!”
他原本的聲音就讓人耳朵發癢,此時的略帶急促和喘息的聲音更讓秋果的耳朵像是被舔了一口。
秋果脊背麻酥酥的。
祢爾玉黝黑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秋果以為他是不信,舉手道:“我發誓我秋果對你絕對沒有半點企圖……”
話還沒說完,祢爾玉的手就罩在了她的手掌上。
他看着她,神情像是有些委屈。
“那個……”
“你不要說了。”他聲音低啞。
祢爾玉垂下頭,形容有些說不上來的喪氣,那是秋果從未見過的另一面。
他像是有些賭氣,小小聲說了一句:“那句話我不想再聽了。”
這樣說着,他修長骨感的手指卻插入她的指縫中,與她十指緊扣。
秋果:“你先松開,我看看你的腳踝。”
祢爾玉輕聲道:“稍等片刻,馬上就好。”
“我想要儲備多一些,才好挨過下一次。”
秋果:“……”
這樣漂亮的弟弟對自己說出這樣的話,真的很難能讓人拒絕。
然而,秋果還是鐵石心腸又不解風情地回複道:“哦,老幹媽儲備嗎?”
祢爾玉:“……”
他盯着她看了一會兒,緩緩松開了手。
秋果蹲下身子,問:“是右腳腳踝嗎?”
祢爾玉:“我沒感覺到疼痛,只是走路有些奇怪。”
秋果抻了抻袖子,将他的褲腿往上挽了挽。
祢爾玉彎下腰,認真地盯着她看個不停。
秋果的動作停頓下來,“不要看了,影響我。”
“哦。”祢爾玉乖巧地應了一聲,視線随之下移,落到她的指尖上。
她的指尖滑過他藍色的校服褲子,将褲腿一折一折挽起,手指無意間掃過他的肌膚,那裏開出了一朵朵藍色的花,那些花從她手中開出,卻紮根在他的血管裏。
祢爾玉只覺得自己的心髒跳的厲害,太陽穴一鼓一鼓的,似乎那花根已經生長到了這裏。
秋果嚴肅道:“這叫沒事嗎?你的腳踝腫的太高了。”
祢爾玉哪裏注意到這個,他現在全部精力都用來跟體內的花根做鬥争了。
秋果的手微微一圈,握住了他的腳踝。
可她的手好小,根本無法将他的腳踝完全握住。
她的掌心貼合在他的肌膚上,他皮下的血管因為血液的沖擊不斷起伏。
他都怕他的血管蹦跳的太過劇烈,彈到她的掌心。
“疼嗎?”
祢爾玉盯着她頭頂的發旋,身體裏沒有一處不疼,沒有一處不在拼命掙紮,似乎要将他整個人撕裂,而那撕裂軀體的深處卻是一片空空蕩蕩。
他身體裏缺失了一塊,好疼,好疼。
“嗯?”秋果擡頭看他。
“喂,你怎麽哭了?”
秋果忙起身,一臉慌張,“有這麽疼嗎?”
他哭了嗎?
祢爾玉莫名其妙地摸了摸眼角,果然摸到了水漬。
他為什麽會哭呢?
是因為疼痛嗎?
可是這種疼痛卻讓他整個人幸福極了。
祢爾玉看着秋果,視線卻越來越模糊。
祢爾玉開口道:“我要死了。”
秋果還未反應過來,只“啊”了一聲。
不能吧?沒聽說崴個腳就會死人的啊!
祢爾玉:“我疼的厲害,視線也模糊一片。”
秋果看着他眼裏的淚花,無奈道:“你視線當然會模糊,眼裏都是淚水了怎麽能看得清?”
他一邊無聲哭着,一邊仍舊執着地看着她。
他眼圈紅紅的,鼻子紅紅的,明明是朵高嶺之花,此時卻像是含着露水的白蓮,實在是個讓人憐惜的少年。
作者有話要說: 當時我在教學樓樓上,然後教室裏大家都跑到窗邊看,操場上圍了一圈人,來了救護車,後來一打聽才知道,有個男生踢球玩倒挂金鈎,把腦袋摔地上了,摔了個輕度腦震蕩。
不知道該怎麽說,我們學校的場地中央是水泥地,他怎麽想的在水泥地上倒挂金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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