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實驗樓裏的人幾乎都去吃飯了, 五樓更是沒有一個人,五樓與天臺的門鎖着, 寒風從門縫掃進來。
秋果站在門口,拿出小本本背着。
一道腳步聲從樓梯下響起。
那人簡直像是跑上樓的。
秋果看了樓梯口一眼, 見祢爾玉滿頭大汗地跑了上來。
他看到了秋果, 眼中突然閃過了一絲放松, 扶着扶手“呼呼”喘氣。
秋果攥了一下衣袖, 走上前, 若無其事笑道:“你急什麽?”
她接過他手中的飯盒。
祢爾玉抿了抿幹燥的唇,小聲說:“我怕你走了。”
秋果的動作頓了頓。
祢爾玉看了一眼門口的方向,“你怎麽就在門口等着, 那裏冷。”
他伸手要去拉秋果,秋果的手下意識躲了一下。
祢爾玉垂下眼眸, 攥緊手指,緩緩收回了手。
“咱們去窗口有陽光的地方。”
他拉着飯盒提手的另一邊将她帶過來。
秋果低着頭。
祢爾玉将飯菜擺放出來, 菜肴大多是冬季常見的菜,土豆、白菜、豆腐一類,卻做得十分好看, 餐後水果單獨裝在一個小盒子,是一顆顆圓潤的車厘子, 梗和核都已經被剔除出去。
秋果擡頭看祢爾玉。
祢爾玉:“你吃啊,不好吃嗎?”
秋果搖了搖頭,“你的菜色變了很多。”
祢爾玉沒說話。
秋果:“最近的菜都是這些白菜、土豆、茄子,我看你都沒有吃。”
祢爾玉:“怎麽會?我也喜歡吃。”
他說着便趕緊揀了極快, 飛快地放進嘴裏咽下,他吃的極快卻不小心嗆到了,咳嗽了一聲。
他趕緊捂着嘴,背過身子。
他努力吞咽,卻咳嗽個不停。
秋果将他帶來的銀耳雪梨湯倒出一碗遞給他。
祢爾玉回頭瞥了她一眼,眼睛紅紅的。
他接過湯一飲而盡。
“哎,你慢點燙!”
可他卻無知無覺,放下碗,唇又紅又腫,眼睛更是霧蒙蒙的。
祢爾玉啞着嗓子道:“沒有不喜歡,我剛剛是吃的太急了。”
秋果無可奈何地嘆了口氣。
她認真地看着他,對他說:“喜歡不是讓你遷就。”
祢爾玉:“我不是。”
“你是見我幾乎不怎麽動那些昂貴的菜,才換成這些菜的吧?”
祢爾玉動了動唇,無聲默認了。
秋果心疼他,又頭疼他的固執,“祢爾玉,你別這樣。”
祢爾玉低聲說:“我覺得挺好。”
他仍舊一副冥頑不靈的模樣。
他垂着眼睫,對她說:“我喜歡,所以并不介意。”
“這不是介意不介意的事情。”
祢爾玉:“那你又介意什麽?”
秋果看着他,突然說:“你不能這樣,不要委屈自己。”
祢爾玉的唇抿成一道線,“委屈也沒什麽的。”
秋果有些急了,“你怎麽就不明白呢?”
秋果将他拽到天臺門口。
五樓天臺門口的位置有一截臺階,這個臺階總共五層,有将近一米左右的高度。
秋果讓祢爾玉站在臺階上,她自己站在臺階下。
秋果本就生的嬌小,站在臺階旁比臺階高不了多少,而一米八五的祢爾玉站在一米多高的臺階上,猶如站在遠端。
秋果揚着頭看他,“你看,這就是你我之間的差距,你是用無數錢財嬌養出來的人,我覺得習以為常的一切是你必須要努力忍耐才能适應,而你習以為常的物品,卻是我膽戰心驚、再三考慮還不敢伸手的。”
秋果:“如果你一定要如此,那累的只會是你。”
她舉起手,搭在臺階邊緣,“你要這樣抓住我的手嗎?”
祢爾玉紅着眼角,深深望着她,他慢慢矮下身,膝蓋磕在冰冷的水泥臺階上,雙手捉住她的雙手。
“為什麽不行?”
他跪在臺階上,握緊她的手,十指緊扣。
他俯下身子,咬牙說:“姐姐,我可以這樣一直抓着你。”
他這副偏執的樣子讓秋果的鼻子也有些難受。
她看着他膝蓋處,搖頭,“情到濃時,有情自然飲水飽。可這樣的熱戀期又能維持幾時?你長長久久這樣俯就我總會有累的一天。”
她看着他,對他說:“對不起,祢爾玉,你放手吧,咱們還可以做同桌,做朋友。”
祢爾玉牙齒咬得發抖:“不,不可以,我能一直抓住你。”
秋果慢慢蹲下身,兩人的手臂慢慢抻直。
她擡頭道:“我們兩人之間的差距只會比這更大,祢爾玉,你現實一些。”
他繃緊牙關,一言不發地拽進她,即便他手腕青筋凸起,他依舊不放手。
秋果整個人都快躺平在地上了,她心累道:“以前我可以裝傻,當你是一時少年心性,但當你一而再再而三為我換考場,甚至為我各種委屈自己,我終于意識到我不能再這麽拖下去了。”
“我的猶豫不決只會毀了你。”
秋果誠懇道:“你的病會治好的,不要把自己的命運依賴在別人身上,誰都不是誰的救世主。”
“果果姐……”他喉嚨滑動,破音而出。
清俊冷漠的少年終于忍不下去,将額頭重重抵在水泥臺階上,“不要放我一個人,姐,求求你……”
秋果看着他,心狠地将他的雙手撥開。
“祢爾玉,你家世好,又聰明,你有更好的未來,不要把所有的的希望都壓在一個人身上,那樣只會讓你失去自我。”
秋果退後一步,站起身,看着他,輕聲道:“你看着我的目光讓我越來越害怕,祢爾玉,生病只要治病就好了,可當你完全依賴上一個人失去自我,那将比生病還要可怕。”
她轉身準備下樓。
祢爾玉在她背後吼道:“你說那麽多,不過都是因為你并不喜歡我所找出的借口而已!”
秋果停頓住了腳步。
她沒有回頭,反倒笑了一下。
她的笑聲讓祢爾玉的心揪成一團。
揉皺了,捏碎了。
“你說得對,我不喜歡你。”
她的語氣故作輕松,“你一個小孩子,才剛成年多久啊,說什麽喜歡不喜歡,呵。”
秋果邁下一階臺階。
祢爾玉撕心裂肺喊她:“秋果!”
秋果扶着扶手,忍了忍,還是開口了。
她輕聲道:“祢爾玉,我若是真心喜歡一個人,那無論他站的有多高,我都會讓自己努力上進,努力站在他身邊,而非讓他跪倒在地,一身狼狽地屈就我。”
這句話簡直就像是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祢爾玉身子一顫,再也控制不住,栽倒在臺階上。
秋果一步步走下樓梯。
祢爾玉聽着腳步漸漸遠去,那些腳步聲簡直就像是一把把柳葉刀,把他的肉一絲絲切開,挑斷他的血脈,刮割他的五髒六腑。
他的身體在這千刀萬剮下千瘡百孔,血流成河。
好疼啊……
祢爾玉翻了個身,仰面躺在石階上。
淚水從他眼角止不住地滑下。
原來喜歡是疼痛,喜歡是這樣一種感覺啊。
可為什麽……
即便他難受地心髒揪成一團,胃裏像是吞下了一個刺猬,刺痛,惡心,幹嘔,他仍舊迷戀這股疼痛。
即便喜歡是疼痛,也讓他深深上了瘾。
……
秋果在實驗樓外碰到了牧小童。
牧小童吃驚地看着秋果,忙扶住她。
“果果,你沒事吧?你臉色好差啊。”
秋果搖了搖頭,“我沒事。”
她艱難地笑了笑。
秋果很內疚。
祢爾玉是個好人,幫助了她那麽多,可她卻不得不用鋒利的言辭逼得他放手,她真是個壞蛋啊。
牧小童一臉擔心,“要不我帶你去醫務室看看?”
秋果:“不用了。”
她遲疑地回頭看了一眼實驗樓。
祢爾玉那副病怏怏的身子在水泥石階上躺久了,會對身體不好吧?
他應該有經驗,知道的吧?
此時,大部分人已經吃完飯,三三兩兩回到了考場裏。
秋果對牧小童道:“你回去考試吧,別擔心我,沒事的。”
牧小童:“那……好吧,你如果覺得不舒服一定要去醫務室啊。”
秋果笑了笑,“好。”
她轉頭朝實驗樓裏。
她剛上了實驗樓二樓,就聽到有兩個女聲從樓上臺階飄下。
“你确定祢神在樓上?”
“當然了,我之前親眼看祢神拎着食盒進了實驗樓,又在樓下看到他站在五樓窗戶那裏,他肯定在五樓吃飯呢。”
“咳,好,那我就上去看看。”
“顏姐今天打扮的這麽漂亮一定能引起祢神的注意。”
“嘻嘻,那當然,今天我可是換了新的唇彩,據說是斬男色呢。”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向上消失了。
秋果垂眸走下了樓梯。
既然有人上去了,那祢爾玉一定不會有事吧?
秋果回到考場。
然而,下午的考試,秋果前面的位置卻從始至終是空的。
作者有話要說: 唉,兩人差距太大,都需要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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