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即便內心還覺得有幾分尴尬, 秋果卻很好體現出年長者的沉穩，她笑着跟祢爾玉打了個招呼。
秋果：“好久沒見了。”
祢爾玉盯着白色的桌面, “好久沒見？難道這幾周一起上課都是在做夢嗎？”
“呃……”
祢爾玉清清淡淡道：“嗯，好久沒見。”
秋果笑了笑, “我聽說你生病了, 身體好些了嗎？”
祢爾玉面無表情, “一點也不好。”
“糟透了。”
秋果：“……”
弟弟啊, 你這樣說話, 我可沒法子繼續往下接。
兩人沉默着完成老師交代的試驗。
寫完試驗報告後，祢爾玉收拾收拾，轉身就走。
秋果正在整理自己的書本和筆記, 看到祢爾玉邁了一步，背對着她不動了, 就像是在等着她。
秋果：“你是在等我嗎？”
祢爾玉：“我說了，我一點都不好。”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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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呢？
祢爾玉似乎受不了她這麽不開竅, 他憤而轉身，幽深地注視着她。
秋果吸了吸鼻子，從剛才開始她就注意到祢爾玉換了香水, 從雪松的木質香氣換成了苦澀發冷的草系香氣。
他的個子更高了，這該有一米九了吧。
秋果仰着頭看他。
祢爾玉喉結動了動, 那塊薄紅的肌膚碰觸着系的緊緊的領口。
“祢爾玉，秋果！”
老師突然叫他們兩個。
兩人回頭看去。
老師：“你們幫我一起把器材放回器材室。”
秋果笑容明亮，“好的老師。”
祢爾玉淡淡“嗯”了一聲。
秋果将東西收拾到書包裏，背着書包要去出去, 可祢爾玉卻擋在試驗臺的過道處。
秋果看向他。
他正望着試驗臺的邊角發呆。
“祢爾玉？”
他緩緩回過神來，側了側身子，讓開過道。
秋果側過身子，與他面對面，側身移動過去。
他留出的空間并不大，秋果經過他的時候難免會碰觸到他。
他放在腿旁的小拇指瘋狂抖動。
他忍不住偷偷擡起手，用兩指捏了一下秋果的衣角，小心翼翼磨蹭了一下，又萬般不舍的松開。
他動作做的小心，秋果直到完全經過他也不知道他都做了什麽。
待秋果出去後，祢爾玉才轉過身，跟在她身後。
秋果回頭看了他一眼，神色無奈。
既然都要出去他幹嘛不走前面，害的她好不容易擠出來，他又不堵着過道了。
祢爾玉神色自若，沒有半點不好意思的模樣。
兩人拿了老師放在一邊的器材，幫助老師送到器材室去。
因為器材比較多，又不可能一趟拿完，兩人便來回多走了幾趟。
老師盯着他們搬了幾趟，因為突然來電話了，就到樓梯口旁的教室打電話去了。
此時，器材室裏就剩下了他們兩個人。
秋果背對着祢爾玉，擺放東西。
她聽到腳步聲在接近他。
秋果停住了動作。
祢爾玉遲疑開口：“你……”
秋果深吸一口氣，露出笑臉，轉過身，仰頭看他，“怎麽了？”
“你都知道了？”
秋果疑惑地瞧着他，莞爾一笑，“知道什麽啊。”
祢爾玉眼中漆黑一片，像是奧妙的宇宙，又像是張開了巨口的野獸，好像要把她一口吞下。
秋果有些危險的感覺，卻依舊笑盈盈看着他，沒有多做什麽。
祢爾玉：“知道當年在青樹鎮發生的事情。”
她“嗯”了一聲，“我知道了。”
祢爾玉的大拇指和小拇指合在一處，輕輕摩擦。
“不是我故意要瞞着你的，我只是覺得那是一件小事。”
“我不在意你的道謝，也不想要你的歉疚，能幫助到你，我就已經很開心了，可是……”
他梗住了，不由自主地皺緊眉頭，整個人像是困在牢籠裏的野獸，痛苦又難以解脫。
秋果目光柔柔的，輕聲問他，“可是什麽？”
他緊緊注視着她，仿佛過了今天就沒有明天，仿佛要把沒看到的幾個月都彌補回來。
祢爾玉上前一步，逼近秋果。
他身上的苦澀的氣息更加濃郁了。
秋果只覺得自己的嘴裏也在泛苦。
他問她：“為什麽？”
“為什麽你知道陳星南是那個人，就如此偏袒他；知道我是那個人之後，你就直接轉身離開？”
這是祢爾玉最搞不清楚的地方。
他失落地注視着秋果，“我難道就這麽差嗎？讓你即便知道我是那個人，也不想跟我待在一起？”
他怎麽能這樣說？
秋果立刻道：“不是這樣的！”
她道：“我是覺得咱們兩個老是待在一起不太好，對咱們兩個名聲都不好，這要讓人知道了，還以為咱們兩個在一起了！”
祢爾玉直截了當道：“那就在一起啊！”
秋果抿緊唇，盯着他，“你不要意氣用事，如果以後你遇到了喜歡的人怎麽辦？”
“喜歡的人，我已經遇到了。”
秋果想到了陳星南之前提到的那個女生。
秋果灑脫地笑了笑，“那樣不是很好嘛，你可以跟你喜歡的人在一起。”
祢爾玉簡直要瘋了。
為什麽總是說不明白，為什麽她總是會誤會！
祢爾玉伸手抓着秋果的肩膀，終于忍不住，艱難開口：“姐姐，你到底知不知道啊，我說的那個人就是你，是你啊！”
秋果懵了，“你說什麽？”
他盯着她，眼中深邃的黑快要将她淹沒。
他放慢語速，卻堅定道：“我喜歡的人從來只有一個，那就是你，沒有別人！”
他皺緊眉頭，仿佛身體內的什麽在一寸寸撕裂。
“我喜歡你，所以才不想告訴你我曾經把你背下山的事情；我喜歡你，不希望你對我的情感只有感激，可是我更不希望，你就這麽一下子把我扔的遠遠的。”
“姐姐，喜歡我一下，真的有那樣困難嗎？”
他的手臂圈住她，就像是患了皮膚饑渴症一般，将她圈的密不透風。
他将她塞進自己的懷裏，整個人都因為緊張而瑟瑟發抖。
他看到她的身上開出了大片大片橙色的鮮花，那些鮮花鮮豔奪目，翠綠的藤蔓将兩人牢牢地捆在一起。
這樣多好啊……
祢爾玉想起了《夜莺與玫瑰》的童話。
如果一朵玫瑰能讓她多看看他，可以讓她喜歡自己一下，他寧願把胸膛抵上玫瑰尖刺，讓尖刺刺穿他的心髒，将他每一滴都在尖叫着喜歡她的心頭血放出，為她制成一朵嬌豔的玫瑰。
或者，他現在抱着的她就是玫瑰樹，那就讓她刺穿他，他想永遠挂在她的身上。
秋果被他眼神吓到了，忍不住生出了退意，可她還是被他牢牢抓在懷裏。
“你……”秋果想要讓他松開，卻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
“祢爾玉，你有沒有聞到？”
祢爾玉将鼻尖抵在她的鬓角，低聲說：“聞到了，也看到了，我聞到姐姐的香氣，像是喉嚨裏着了火，每一寸皮膚都有火苗在跳動。”
他看到的那些橙色的花也變成了一簇簇在藤蔓上跳動的火焰。
“好漂亮的火……”
秋果一臉“你瘋了吧”，她一把推開祢爾玉，“真的着火了，我聞到了燒着東西的氣味兒。”
祢爾玉茫然四顧，好像屋子裏的煙氣是多了。
秋果忙跑到門口，走廊盡頭的煙氣更濃。
秋果痛罵一聲，拉着祢爾玉就往樓梯口跑，“快走，着火了！”
祢爾玉反應很快地随她往下跑。
秋果跑到下一層樓梯時，突然想起還沒通知老師。
她推了祢爾玉一把，“你先跑，我去樓梯旁邊的教室看看老師是不是在那裏。”
祢爾玉立刻站住了，“我去！”
秋果怒瞪他，“去個屁，你五感混亂，連煙味兒都感覺不到，還去什麽去，快下去，別礙事！”
祢爾玉從小到大，這還是第一次被罵。
他也是第一次看到秋果如此不管不顧怒罵他的樣子。
可是，很奇怪，他卻覺得整個心髒都是暖的。
他知道她是要他先跑。
秋果沒管祢爾玉，轉身向上跑，她邊跑邊喊：“着火啦！着火啦！”
她剛跑上上一層，就見老師從隔壁空教室裏出來，手裏還拿着手機。
他一見走廊裏濃煙滾滾，“壞了，着火了，快跑啊！”
老師跟秋果一招呼，猛地就往下跑。
秋果跟在後面，可不知道誰在樓梯上掉了一支筆，她踩在筆上，鞋底一滑，直接摔了下來，雙膝“哐”的一聲砸在了地面上，而她的腳踝也猛然一擰，一股辛辛的疼痛猛地從腳踝蹿上來，疼的她天靈蓋一涼，眼淚都逼出來了。
秋果咬着唇，強忍着疼痛，踉跄的站起身。
可她的膝蓋根本使不上力，整個人身子一歪，又往下倒。
她以為自己的膝蓋又要再砸一次了，卻在這時，她被人抱住了。
秋果一愣，難以置信看着站在煙霧中的祢爾玉。
她紅着眼，眼淚撲朔朔往下流，罵他：“你瘋了啊，誰讓你上來的，快滾下去！”
祢爾玉老老實實挨罵，低聲說：“我怎麽可能眼睜睜看你處在危險裏。”
秋果沒好氣，“情話大師，你可閉嘴吧，咳咳咳，你都沒聞到煙有多厚了嗎，咳咳，快下去！”
祢爾玉蹲下身，就要打橫抱起她。
秋果沒好氣，怒砸了一下他，“都什麽時候了，還公主抱個啥！公主抱最費力氣了，背着我就好。”
祢爾玉立刻轉過身子。
秋果匍匐在他背上。
祢爾玉雙手後身，攬住她的雙腿。
他僵了一下，随即邁開長腿往下跑。
“咳咳。”
樓裏的煙越來越重，熏得秋果迷迷糊糊的。
她枕在祢爾玉的後背上，迷迷糊糊地好像有什麽浮光掠影從她腦海中閃過。
她閉上眼。
“小、小姐姐，你忍住，我很快，很快的。”
朦胧間，她似乎聽到一個小男孩的聲音。
那個聲音穿過時間的縫隙，穿過記憶的迷霧，漸漸清晰。
火燒雲的傍晚，整個天空都在燃燒。
一個小男孩背着一個小女孩匆匆忙忙奔跑，他不知疲憊地奔跑下來，幾次差點摔進土路旁的田地裏。
他不知疼痛，竟然就這麽在布滿荊棘的小路上奔跑，尖銳的細刺刮爛了他的褲子，劃破了他的肌膚，鮮紅的血液把褲腿都染紅了。
小女孩伏在他瘦弱的背上，低聲說：“不要跑，疼。”
小男孩着急說：“沒、沒事啊，很快你就不疼了，我、我會趕快把你送回去的。”
小女孩揪緊他的衣服，臉被燒紅，有氣無力開口：“走大路。”
“小、小姐姐，別怕，我、我很快就把你送回去，小、小路快。”
也不知道是誰更怕一些，他的聲音都在發顫，甚至忍不住口吃起來。
他背後的女生艱難地睜開眼，卻只看到他雙腿的血紅，就好像火燒雲燒到了他的腿上。
雲一樣的火随着他的奔跑燃燒了整片荊棘地。
……
“醒醒，秋果，醒醒！”
秋果只覺得臉頰被人用力怕打着。
她的嗓子火辣辣的。
她慢慢睜開眼，看到祢爾玉正跪在她身邊，她的腦袋枕在他的腿上。
祢爾玉彎下腰，小心翼翼問她：“你怎麽樣？有哪裏不舒服嗎？”
“咳咳——”秋果搖了搖頭，啞着嗓子說：“我很好。”
祢爾玉松了一口氣，“救護車馬上就來了。”
“沒事的，不要怕。”
說完這句話，他朝她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突然，他前後搖晃了一下，就整個人朝她栽倒下來。
秋果一慌，忙扶住他，“怎麽了？你怎麽了？”
祢爾玉緊閉着雙眼，似乎是暈了過去。
他臉上帶着黑色的灰痕，頭發也有些亂糟糟的，他的褲腿更是被一些明火燎燒破爛，露出一雙長腿，上面布滿傷痕。
秋果摟着祢爾玉，就像是孤立無援的孩子，她仿佛又回到了那個傍晚，回到了那個只有他和她在火燒雲下的鄉野。
“祢爾玉……”秋果艱難出聲，“你可一定要沒事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