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對你入瘾
阮蓓重複喊道:“要杯熱水。”
她也吃完了,嘴唇吃得紅豔,如同熟透的嬌潤櫻桃。
老板遞來杯水,熱騰騰地冒氣兒。楚勳喝一口,從喉嚨到胃管本已經如火如荼,熱水再下去,頓時火上澆油。
他抿了抿薄唇,淡漠地擱下杯子。
阮蓓解氣噎笑,她眼睫毛細密濃卷,臉上關切又溫柔:“可要再來份別的?”
楚勳看着她楚楚動人的模樣,低哂道:“不用了,走吧。”
阮蓓進店去結賬。楚勳站在原地等她,胃裏似吞了刀子。
旁邊兩個吃夜宵的女學生,邊吃邊抱怨:“這家店的辣越來越沒味道了,中辣吃着和微辣差不多。”
楚勳眺過去,那碗裏一片紅油……女人難道個個都是食辣狂魔。
只聽另一個說道:“是你沒嘗他家的泡尖椒汁,別看透明像水,一小勺能把你辣哭。”
說完,從附近桌子上拿來一只泡着小黃米椒的碗,每人舀了半勺。咳咳咳咳,前頭說話的女生嗆得直吐舌頭。
呵。
楚勳太熟悉這種感覺了,生動得就像自己剛經歷的!他想到一口一口咽下去的過程中,眉毛眼睛頭發絲都能辣得燒起來。可對面女人說“夫妻相”、“吃不到一塊兒”。
男人掏出煙,嗅了嗅太燥,又收回煙盒裏。轉頭看向自己和阮蓓的碗。
阮蓓出來時,看到楚勳正從桌面半俯起身。他的嘴唇不知是被辣紅的,還是…難道他在試探她的湯?鳳眼本是涼薄,此刻泛紅帶笑的樣子,似溫柔寵溺,又似城府深邃。
竟然甚是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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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蓓下意識心跳,忙若無其事地說:“結好賬了,走吧!”
回去路上,楚勳買了兩瓶汽水,這次他打出租。
車窗半開,夜風吹着他爽逸短發,側臉輪廓英俊無俦。但顯得冷若冰霜。從出面館起,就一直攥着阮蓓的手沒松開過,阮蓓起先悄悄掙過,他更緊地握住,後來幹脆和她五指交扣住。
就像那枚通黑純墨的扳指一樣,他的氣場讓人心懼。但時而向阮蓓看過來,又仍是斂眉含笑的。分明沒說話,偏卻不寒而栗。
阮蓓便也攥着氣。
她知道楓幫得罪不起,招惹了沒好果子吃,或者還會被打斷腿逐出申城,又或者被丢去梁笙那。阮蓓一點兒也不想碰到梁笙,她心裏根本沒他這哥哥。
她是沒想到,怎麽付個賬的功夫,前面都萬無一失的,轉頭就被楚勳識破了。閱歷和心思的缜密,不是白混的。
她得醞釀一下氣場,等會兒對峙時氣勢做足,不能半途破功。
邪不壓正。
女人咬起唇瓣,焦慮之下的習慣動作。外面霓虹燈影忽明忽暗,打着她俏挺的鼻子,雪頸往下飽滿多汁,被她不自覺地抱手兜起,軟沉沉的像雲巒。她坐姿端方,臀線到腿部柔美得像副畫,添一筆都是多餘。
楚勳今天起,決定攥緊她。
下午去洗腳房,不過臨時起意,尋思再見一面就算了。施老爺子那番話刀不見刃,卻如履薄冰,楚勳不宜行差踏錯。
怎知道這女人,頂着嬌純無害的模樣耍弄他,枉他一路動搖!
楚勳碰不了辣。
楚二夫人離世前諄諄教誨:“大夫人,你大媽,你父親雖偏心,卻始終未休妻,說明她的分量。我離開後,你須記得如親母一樣敬孝,為求保全。”
楚勳的年幼,是在空蕩三樓驚懼中度過的。從此他的任何表現,都被以纨绔轉述給劉昶韞。生病燒得說不出話來,傭人遞喂的飯菜和湯,入口全是辣的。燒得他越加虛火攻心,兩次差點沒被攻過去。
再大點,他就遞給劉昶韞品嘗,劉昶韞沒吃,潘氏也收斂了。然而潘氏萬沒想到的是,劉昶韞素日苛責,等到分家産遺囑一出,40%仍歸次子。
大約因着心理與身體的應激,他對辣反應強烈。
此刻男人神色沉峻,只是攥着阮蓓的手,做一副溫柔。倜傥不羁,于他本來就是游刃有餘。
車開到住處前面的一條街時,阮蓓說到了,不想讓他知道她住哪裏。
楚勳往外一瞥,小董說過住的是亭子間,他就笑嘆:“再開。”
司機開了一圈不知道停哪,又回到原處,楚勳遞出二十塊錢。二十塊錢給司機,夠一個多星期賺頭。第三圈阮蓓只好随便報了個地址,楚勳豈是好糊弄。就這麽繞了快兩個小時,司機耗不住了,瞅着後面一對像是新婚夫婦,男才女貌的,不知道為啥置恁大氣。
司機哀勸道:“你們小兩口年紀輕輕,有事兒就敞開說嘛。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人總要休息的是吧,事也總要解決,不開口怎麽解決得咧?不然錢退還你們,當我今天沒賺,你們下去好好說話。”
四川話聽得還蠻順耳,今晚真是跟重慶有緣分!男人好整以暇,掀了掀鳳眼:“太太下車談麽?”
阮蓓沒得辦法,只好讓車在自己門口停下來。
是棟陳舊發黃的磚頭房,夜裏近十二點,房東郝太太還在櫃臺前假寐。看到阮蓓和一個高挺男人在門前閃過一閃,登時嗅到了八卦氣息,支起來耳朵。
房子側面的牆邊,楚勳一手提書,一手把阮蓓抵在牆上。他捏起女人白嫩下颌,冷意彌散,喑啞嗓子問道:“加了多少小尖椒?”
他的容色些微蒼白,仔細看,好看的眼眸裏有泛紅。
阮蓓知道夠變态辣的,那種辣度她頂多也只能半勺。
既然瞞不過去,她就直說道:“特特特辣,估計四五勺。楚先生若是不吃,我也強灌不下去。”
意思還怪起他了?若沒她溫柔美人計。
楚勳想起店門前兩個女學生,加半勺就嗆得半死。虧他自我懷疑,為着她用帕子給他拭手,還有那些是是而非的軟話,愣生生咽了幾倍下去!
果然,姓梁的妹妹也非什麽善茬。最毒婦人心,越純媚的越狠,他楚二爺頭一遭招女人算計!
楚勳磨齒,悠慢地笑了笑:“我吃不了辣。只為你,而生生吞一碗刀子!”
阮蓓從第一次見面就感受到楚勳的周到呵護,她對他并未抵觸到底,她知他與梁笙并不一樣。還比如出手教訓洋人,為同胞解困。
但他這會兒仍是笑言溫柔,卻寒栗森然,如她在玻璃鏡面看到的,那個疏冷質問的江湖行事。
她硬氣回嘴道:“我坐不了監,也差點兒被你送進了監裏,彼此彼此!信拿來還我。”
楚勳遞出信給她。本就準備還她,洗腳房再見一次就算了,不想再夜夜耽于她的妩媚夢魇。豈料見一次便出乎計劃。
他薄唇貼近她奶昔般的臉頰:“那天臨時的想法,見到你便打消了!手下人沒經過同意就帶人來,是我唐突。但這申城的十裏洋場,日後有我,可沒人再敢動你。”
阮蓓瞅着信封打開,字跡和郵戳都沒錯,裏面是一張左铨鈞畢業的陸]軍]制服照。草黃的硬檐帽,樸實的長相和身高,看着親切多了。照片被撕開一小條,可能良心發現又沒撕。
看到背面的字跡,“待到報家國,親手呈玫瑰,君可願收否?”寫得筆畫凝重,她想明白左铨鈞當時的語氣停頓了。
阮蓓心裏一直把左铨鈞當兄弟,沒想到左铨鈞會鐘情自己。阮蓓戀慕軍]裝,如果相處下去,沒準也會走在一起的,畢竟彼此都很熟悉。
但話已說出,就順其自然吧。
她仰起下巴,瞪楚勳一眼:“既然如此,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之後井水不犯河水,別人惹的賬我不買單,也別摻和我頭上。”
她來申城是為自己,可沒想搭理梁笙。
楚勳凝視着她看照片的表情,心裏舒口氣,她對那陸校學員沒動情。可還有個嚴睿——她既然敢招惹他,他就不會容她還與別人怎樣。
長臂攬過女人腰肢,想要拍拖的欲-意不遮掩:“井水已經犯過河水,水摻和了還能再分開?”
阮蓓緊張卻不膽怯,直言問他:“楚先生的意思?”
楚勳說:“想和你有一段開始。楚某對你一見鐘情,阮蓓該明白我的心思。我不是楓幫的人,生意上有些交集罷,也并非軍-官,但算不上壞的,名下有幾家公司、賭場和綿廠。外人都說我們有夫妻相,何必錯失緣分?在申城處處是機會也處處陷阱,與其獨自打拼,不如跟着我,保你暢通如意!”
“這和別人無關,在見到你的那刻起,就只是你我之間單獨的。”
男人嗓音磁性,颀挺身軀将她籠罩,幽淡的龍涎香沁入心扉。阮蓓浮想對他忐忑谄媚的店掌櫃、租界警察,還有今晚楓幫的幫頭。果然在這申城,就沒有絕對的黑與白。
她料定楚勳絕非簡單的,後腰被箍得暖熱,心跳不禁噗通起伏。她答道:“楚先生風光達貴,多少人排隊等候。我不過一普通女學生,并沒可取之處,枉費用心了。”
楚二爺手段狠絕,城府極深,卻對這女人失效。他蹙眉:“我若說只偏對你,你可相信?可以告訴的是,身邊幹淨,沒有花邊柳事。在一起之後你搬去大房子,香車寶馬,翡翠首飾,上下學專車接送,不用再為生計發愁。當然,你如果不願公開關系,那就低調保密。你不想做的也不強求,但你若許可,我情-事可能比較強烈,全憑你願意。想出國留學時,我來安排。你若要寵愛,我可以給到力所能及的所有。哪天想結束了,知會一句,有要求随時可提!”
出國留學對阮蓓有誘惑力。阮蓓仰頭看楚勳,男人眼底的執着充溢危險的蠱惑,他有着不同于誰的清貴底蘊,通身氣度都帶着一種莫名吸引。她清楚自己并不抵觸。原本還擔心他惱羞成怒,難以收場,未預料等來的卻是這些。
她問:“那你圖什麽?”
兩只眼眸水澈澈,在暗夜下忽閃。
楚勳忍不住在她軟唇上一抵,想用力汲住她,濕濯且滾]燙地膠着。但他只近到輕觸的距離又分開,閑淡地缱绻道:“圖你的氣息讓我入瘾,圖随時随地想見就能見到你。”
阮蓓臉頰剎那泛起紅暈,錯開眼神:“我很冷感,可能會讓你失望。現在也不能答複你。”
正是她冷感的第一眼刺透他。楚勳說:“不急于你立即答複,來日方長,感情可以培養。”話畢,松開她纖婀的小腰。那沖湧的熾焖感襲來,忍不住嗆咳了一咳。
阮蓓就推開他回去了。
進到一樓,房東郝太太眼神豐富,大半夜的發亮:“喲,交男朋友了?我說呢,那樣痛快拒絕我提議。女孩子到了大都市,是早不早晚不晚都會談的。”
口氣仿佛預見了阮蓓也将要一個接一個地換身邊陪襯。
阮蓓解釋說:“是朋友的哥哥,吃完飯送我回來。”
郝太太:“送回來靠在牆上講這麽久話的喲。”
阿蝶正送客人下樓,一個穿灰褐西裝的。大抵這客人讓她滿意,她臉上笑容不錯,邊走邊甩着手帕道:“唇紅臉白,肯定就是了。剛開始都不承認,正常正常。”
阮蓓沒閑心解釋,便上到自己房間。先把書本一擱,倒水洗漱,散了頭發換下衣服準備休息。
篤篤篤。
外面敲門,房東郝太太一臉殷勤關切地站着:“那個你朋友,身家好像不錯的吧?衣料子比大百貨賣的成色都上檔。我看他臉色不對,剛才咳嗽。我把他叫進來坐了,你下樓去看看他。”
阮蓓本來推诿不想去,房東又說:“車也不好打,你自己領回來的,總不好晾着不管。”
她就只好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