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二天一早, 岑默起來後就離開了江府。
葉雲歸窩在榻上又磨蹭了一會兒,直到墩子來叫他才起來。
“殿下,江大人讓人傳了話, 問您是跟他們一起用早飯, 還是讓人給送過來在小院裏吃?”墩子問。
“我這就過去, 同他們一起吃吧。”葉雲歸草草洗漱了一番,換上衣服便去了飯廳。
江峰年見他過來很是高興,笑道:“我還想着你可能會犯懶多睡會兒呢。”
“确實起得晚了些, 讓舅舅和舅母久等了。”葉雲歸道。
“跟誰學的客客氣氣這一套?”江峰年在他肩上一拍,示意他坐下,江夫人也一臉笑意, 親手取過碗來替他盛了湯。
這時江湖才從外頭進來。
江峰年一見了自家兒子就瞪了一眼,沒好氣地道:“你表哥大病初愈還趕了半個月的路,起得都比你早,你看看你自己,像什麽樣子。”
“爹我錯了還不行嗎?表哥來了我昨晚太高興,睡得晚。”江湖親熱地坐到了葉雲歸身邊,笑問:“岑大俠呢?怎麽沒一起過來吃?”
葉雲歸一怔, 明明江湖什麽都沒多想,只是見他倆常在一起習慣了, 才這麽一問。
可他卻忽然有些心虛了起來,像是生怕江峰年聽出什麽似的。
“他出去辦事了。”葉雲歸道。
“替你辦事, 還是辦他自己的差事?”江峰年問。
“辦他自己的事。”葉雲歸強作鎮定道:“踏雪的事。”
江峰年一笑, 沒再繼續這個話題,轉而道:“不急慢慢吃, 用過了飯歇息一會兒,待晌午暖和一些再去大營。”
葉雲歸點了點頭, 而後便埋頭老老實實吃早飯了。
用過飯後,江夫人讓人取了幾套衣服送到了葉雲歸的住處。
這些衣服都是照着葉雲歸的身量縫制的,都很合身。而且北郡這邊天寒,他們這做衣服的制式和用料也同京城不大一樣。
“你将這件羊毛的坎肩穿在裏頭,這麽紮一下,外頭再穿武服,就不會那麽冷了。”江夫人說着又拿過一條襯褲,“這個也穿在裏頭,你身上沒肉,穿上也看不出臃腫來。”
她生怕葉雲歸凍着,看起來很是操心。
葉雲歸接過她幫自己挑的衣裳,忙去裏頭換上了。
江夫人幫他挑的是一身靛藍色的武服,這武服原是修身的樣式,葉雲歸身量瘦削,本有些撐不起來。但他聽了江夫人的,在裏頭多藏了坎肩和襯褲,反倒恰好将這衣裳撐起來了,看上去十分合身。
“殿下穿這身果然英武!”江夫人笑着戳了戳自家兒子,“快讓人去把那頂兔絨的帽子拿過來,一會兒讓你表哥戴着帽子出去,外頭風大,別吹着才好。”
“娘,我爹說了,不用戴帽子!”江湖道。
“殿下身子又不像你這麽壯實,萬一冷着了怎麽辦?”江夫人有些不放心。
葉雲歸聞言忙道:“舅母放心吧,我在外頭待不了多久,又不是陪他們去練場子的,冷了我就進屋了。可要是戴着帽子去,多不合适啊,人家将士們都光着腦袋呢。”
江夫人聽他這麽說,這才作罷。
江峰年讓人備好了馬車之後,便來了葉雲歸的住處。
他一看對方這身行頭,也頗為滿意,連連誇江夫人挑衣裳的眼光好。
“是殿下襯衣服罷了,你就別往我臉上貼金了。”江夫人失笑。
葉雲歸看着兩人如此恩愛,不由想到了皇後,暗道若母後不嫁入皇家,定然也能找個像舅舅一樣優秀的男子,兩人琴瑟和鳴,多好。
“一會兒從大營回來,可要去衙門裏見見郡守?”江峰年問他。
提到郡守,葉雲歸心中不禁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我父皇讓我來北郡,只是為了代他慰問鎮北軍,至于那郡守是圓是扁,我不感興趣。舅舅,他若是差人來問,你告訴他,讓他去大營裏尋我。”
江峰年對北郡的郡守也不怎麽待見,聽葉雲歸這麽說當即一笑,“好說。”
以他對那厮的了解,對方為了見葉雲歸,一定會巴巴跑到大營去拜見。
當日,葉雲歸去大營時,依舊沒騎馬,而是坐的馬車。
雖說騎馬會讓他看起來更潇灑,但他不是那種會為了這種潇灑,而不顧身體的人。
尤其這會兒北郡冷得跟什麽似的,風一吹恨不能将他吹成冰棍兒。
而且他肚子裏還揣着倆小東西呢……
馬車到了大營外,遠遠便能看到鎮北軍的主帥圖震帶人立在門口迎接。
待馬車停下之後,江峰年親自上前幫葉雲歸撩開了車簾。
圖震帶人齊齊朝葉雲歸行了禮,看那架勢倒是沒有絲毫怠慢。
葉雲歸下了馬車後,被風嗆得猛咳了兩聲,一張臉都咳得泛了紅。
他随即發覺自己還是低估了這外頭的溫度,尤其這大營在北郡近郊,風大得離譜,像是裹着冰針似的往他骨頭縫裏鑽。他只下了馬車這丁點功夫,身上就快被凍透了。
“聽聞殿下重病初愈就來了北郡,這地方冬日裏極寒,殿下實不該親自過來,命人傳個話讓圖某帶人去拜見便是。”圖震道。
“圖将軍哪裏話,再寒的天你們不也這麽冷着嗎?”葉雲歸道。
“我等皮糙肉厚,早就習慣了,殿下萬金之軀,怎受得了這份磋磨?”
葉雲歸聽他這話,還以為他在挖苦自己。
卻見圖震一揮手,有将士捧了件貂皮大氅過來。
“将士們得知殿下要來,特意為殿下備了薄禮,望殿下笑納。”圖震接過那件貂皮大氅,朝葉雲歸道:“殿下保重身體,我輩才能心安,請殿下更衣。”
葉雲歸第一次聽說鎮北軍還有這樣的傳統,不禁茫然地轉頭看了一眼舅舅。
江峰年做了個請的手勢,那意思讓葉雲歸不必客氣。
他見狀心裏頓時明白了,舅舅和這個圖震有私交,所以才弄了眼下這一出,想讓他名正言順地穿上這大氅去軍中視察。可他若有這樣的心思,方才在江府就可以穿上大氅,何必要這樣的由頭呢?
“将軍的禮我收下了。”葉雲歸拿過那件大氅,遞給了身後的李兆,卻沒往身上穿,“別讓将士們久等了,請将軍帶路。”
圖震一怔,目光落在葉雲歸凍得發青的唇上,目光中閃過了一絲欣賞。
他沒再多說什麽,引着葉雲歸進了大營。
營中的将士已經在校場列好了隊,葉雲歸遠遠望去,便見整個校場都站滿了人,一眼幾乎望不到頭。寒風中,将士們各個昂首挺立,目不斜視,那氣勢竟是比他在京城見過的禁軍也絲毫不遜色。
“邊城有這樣的威武之師守着,父皇當可心安。”葉雲歸道。
“殿下,請。”圖震朝他行了個禮,示意他走上高臺。
葉雲歸一看那高臺,比下頭可招風多了,他要站上去估計能被吹個半死。
于是他擺了擺手道:“我想與将士們離得近一些。”
他慢慢走到隊伍近前,目光在衆人面上一一掃過。
隊伍中的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見葉雲歸,心中都十分好奇,一個個看似目不斜視,但其實餘光都在偷偷打量葉雲歸。
先前圖震得了江峰年的消息,一早就朝将士們知會過了,衆人都知道眼前這位二殿下,是大病初愈來的北郡。
眼下衆人偷看他,便見他身形挺拔,長得很是俊美,哪怕穿着武服也掩不住一身貴氣。這幫兒郎平日裏見慣了軍中的糙漢子,驟然見到葉雲歸那張漂亮的臉,只覺得當真是賞心悅目。
唯一突兀的就是,這位二殿下面色帶着過分的蒼白,讓人有些擔心他下一刻就會支撐不住暈過去。
“父皇讓我來慰問邊軍,其實我也不知道該怎麽慰問。”葉雲歸朗聲道:“來北郡的這一路是真冷,冷得我一路就沒暖和過,手腳和身體都是涼的。”
葉雲歸慢慢走到隊伍中,有人擋着,風總算小了些。
他繼續開口道:“我現在見了你們,也不知該如何慰問。饷銀你們不缺,吃食也不缺,軍功……咱們和鄰國不開打,只靠着平日裏處理一些越境的騷擾,這也實在評不上軍功。當然,守衛疆土震懾鄰國這本就是大功一件,可這樣的大功,只能被記在史書上,落不到你們每個人頭上。”
“禮部的人給我準備了文書,說讓我照着念就行,可這裏太冷了,風吹得我估計連文書都拿不住,我也不想說那些漂亮話來敷衍你們。”葉雲歸道:“來之前我想了一路,究竟應該給你們點什麽東西,才能不枉費我大老遠跑的這一趟?”
“後來我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守在皇陵的日子。”
葉雲歸這話說完,在場聽到的人無不驚訝。
誰也沒想到,他竟會在這樣的場合,提到皇陵之事。
要知道,對于一個曾被廢去太子之位的人而言,那絕不是一段光彩的經歷。
若是換了旁人,估計這輩子都不會願意再提起,可葉雲歸竟不惜當衆揭自己的傷疤。
“你們知道我在皇陵裏最無助的時候,心裏想的是什麽嗎?”葉雲歸問。
衆人都默不作聲,沒有人敢貿然回答他的問題。
“我在想,要是能給自己記挂的人寫一封家書就好了……”葉雲歸說到此處,輕輕嘆了口氣。而他這聲輕嘆,竟意外地讓在場的衆人産生了極大的共鳴。
他們在邊關守衛疆土,很多人幾年都回不了一次家,與家中唯一的聯系,就是一年兩次的家書。可這樣遠的距離,這樣長的思念,一年兩次的家書怎麽夠承載?
更何況,其中不少家書說是寄出去了,他們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到了家人手裏。只因他們數年來,收到回信的機會寥寥無幾。
“所以我想不如給你們一條路吧,一條能把家書寄回去,也能收到家書的路。”葉雲歸道。
他話音一落,在場的衆人都激動不已,只是他們很好奇,二殿下說的路是什麽意思?
難道能讓家書自己長腿走回去?
“自今日起,凡鎮北軍将士,每兩月可寄一封家書回去,若家中人按時回信,回信将一并被帶回軍中。”葉雲歸道。
他此話一出,衆人終于抑制不住情緒,隊伍中傳來了竊竊私語聲,且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就連一旁的圖震和江峰年都變了臉色,圖震甚至想提醒葉雲歸,這個許諾有些不切實際。
鎮北軍人員構成很複雜,幾乎囊括了大夏朝內各地的州府,兩月一次的家書寄送,太不現實了。他起先見葉雲歸不肯穿大氅時,還挺欣賞對方,想着這位二殿下雖然身子骨不算特別硬朗,骨子裏卻是個堅韌的。
這會兒聽了葉雲歸的許諾,他只覺得此人太天真了,什麽都不懂!
終于,隊伍中有人忍不住開口問道:“殿下此話當真?”
“君子一言驷馬難追,我說過的話,自會做到。”葉雲歸道。
“好!”人群中有人開口叫好。
随即,更多的人開始跟着叫好……
葉雲歸從人群中退出來,朝面色複雜的圖震道:“圖将軍,我今日還帶了一份文書,勞煩将軍宣讀吧。”
他掩唇輕咳了一聲,顯然已經有些支撐不住了。
圖震壓下心底的思緒,當衆宣讀了那份封江峰年為“鎮北大将軍”的文書。
江峰年在鎮北軍有很多舊識,在北郡的名望一直不小,再加上他和圖震有私交,所以今日之事可謂皆大歡喜,就連同在鎮北軍挂副職的另一位将軍,都未表示異議。
就在這時,有人傳話說郡守大人來了,特來拜見二殿下。
衆人轉頭看去,見不遠處,有幾人簇擁着一個穿着貂皮大氅的人候在那裏。
“殿下,您看……”圖震問道。
“讓他過來說話吧。”葉雲歸道。
随即,有人将穿着貂皮大氅的郡守帶到了葉雲歸面前。
江峰年立在一旁,此刻他心中無比慶幸葉雲歸沒穿那件大氅。
“下官拜見殿下。”郡守朝葉雲歸行了一禮。
“郡守大人何事?竟還特意跑了一趟?”葉雲歸問。
對方一怔,心道不是你讓我來拜見的嗎?
但這話他當然不能問出口,便陪着笑寒暄道:“北郡城天寒地凍,殿下怎穿得如此單薄?”
葉雲歸冷冷一笑,轉頭看了一眼身後的将士們,“郡守大人,他們與我穿的是一樣的。”
“殿下萬金之軀,怎好……”與他們相提并論,但他後半句尚未說出口,便意識到自己失言了,忙改口道:“殿下萬金之軀,自當更珍重才是。”
“郡守大人,你還沒說來見我所為何事?”葉雲歸又問了一遍。
“下官仰慕殿下風采,聽聞殿下今日來大營,便特來拜見了。”郡守道:“下官在衙門裏略備了薄酒,請殿下和諸位将軍同往一敘。”
“既然無事,你拜也拜了,見了見也,便請回吧。”葉雲歸道:“至于你衙門裏擺的薄酒,不如讓人取來大營,我今日在這裏與鎮北軍的将士們一同用飯,你這點薄酒我替鎮北軍收下了。”
衆人聞言都暗暗替葉雲歸叫了個好,尤其圖震,嘴都快笑裂了。
軍中許多人都不喜歡郡守,只因他日常與鎮北軍作對也不是一回兩回了。雖說每每都不是什麽大事,但日子久了,難免龃龉越來越深。
“呃……那下官便讓人送些酒菜過來,給殿下和諸位将軍助興。”郡守強行忍耐着情緒,賠着笑退了下去。
他算是看出來了,葉雲歸今日就是故意在羞辱他。
而他所料不錯,葉雲歸的确是故意的。
從校場出來之後,圖震便引着葉雲歸去了營房。
江峰年趕忙拿了大氅給他披上,又讓人去倒了熱水來給他捧着。
葉雲歸窩在爐火旁緩了半晌,身上才稍稍恢複了些溫度。
“你招惹他做什麽?”江峰年問。
葉雲歸擺了擺手,示意現在不想談郡守的事情。
圖震拿了個酒壺給葉雲歸,讓他喝了暖暖身子。
不等葉雲歸拒絕,江峰年便将酒壺拿走喝了一口,“他病沒好利索,不能喝酒。”
“殿下。”圖震走到他近前,開口問道:“您今日所提之事,當真是深思熟慮過的嗎?殿下可知道鎮北軍中有多少人,又是來自多少個州府?若是兩月給他們寄一封家書,又需要多少人力物力?”
葉雲歸喝了一口手中捧着的熱水,緩緩開口道:“鎮北軍共十二萬将士,籍貫涉及我朝十七個州府,共涉及六十二個縣。若是兩月給他們寄一封家書,全軍一年共計72萬封。”
圖震一臉驚訝,他先前還當葉雲歸是信口開河,卻沒想到對方竟是真的做過準備。
“依着你們從前送信的法子,72萬封信,确實需要耗費不少人力物力。”葉雲歸道:“但若是優化一下你們送信的方法,付出的代價遠比你想象中要小得多。”
圖震看着眼前的葉雲歸,忽然意識到自己對這位殿下的了解,或許真的過于片面了。
“圖将軍,我許下的事情,自會好好善後,絕不會叫你為難。”葉雲歸道:“只是今日……我實在是沒有力氣了,可能要先回去休息一會兒。”
“殿下不在營中用飯了嗎?”圖震問他。
“改日吧……勞煩圖将軍代我朝将士們告個罪。”葉雲歸一把扶住身邊的江峰年,低聲道:“舅舅,先讓人送我回家。”
江峰年早就看出他有些撐不住了,忙朝圖震使了個眼色,随後便帶着葉雲歸回了江府。
圖震将人送出大營,不禁嘆了口氣。
他現在開始有些替二殿下惋惜了,好好的一個人,有鋒芒,有見地,有膽識……怎麽就讓陛下給發配到了北郡呢?還一發配就是三年。
他實在是想不通!
葉雲歸回去後,便睡下了。
江峰年要找大夫給他看看,被他回絕了,最後只得讓人熬了姜湯,喂他喝了半碗。
他睡了大半日,直到過午才算徹底緩過勁兒來。
岑默不知何時已經回來了,正和衣躺在榻邊守着他。
他盯着岑默的側臉看了一會兒,這才起身,說餓了。
墩子早已備好了飯菜,見他醒了忙端了上來。
“你去踏雪看過了?”葉雲歸問他。
“嗯,他們有我沒我都一樣,我看張羅地比在京城時還好。”岑默道。
“我聽說你去大營挺威風?”岑默問他。
“嗯,威風得回來就躺下了。”葉雲歸道。
岑默幫他盛了一碗粥,眼底帶着心疼。
可他也沒有立場阻止什麽,葉雲歸這樣的身份,要想在鎮北軍中立威,總得拿出點誠意來。
葉雲歸一口氣将那碗粥喝了,腹中的饑餓總算減輕了不少。
“我聽李兆說了你朝他們許諾的事情,你想怎麽做?”岑默問。
“把所有家書按州縣分好,依着距離的遠近和家書的多少劃定運送的路線和方案。我提前看過,鎮北軍中這十二萬人雖然來自十七個州府,但其中近九萬人都是來自最近的州府,信件數量雖然多,路程卻很近。剩下的人中,有近八成所在的州府,距離都算适中,籍貫較遠的人數其實只有不足千人。”
“所以,你已經想好怎麽做了?”岑默又問。
“這九萬距離北郡最近的州府,依舊交給圖将軍的人去負責。他們先前将負責送家書的人分散得太開,但其實人數加起來并不少。若只是讓他們負責最近的這些,人數完全夠用。”葉雲歸道:“距離适中的州府,交給商隊來幫忙運送,作為交換,咱們可以替商隊押镖。”
岑默一怔,問道:“押镖?”
“對啊,雇你的人來辦。”葉雲歸道。
岑默聞言瞬間明白了,這幾萬人的家書,若是讓他的人去送,一兩個人肯定是完不成了的。但若是委托給商隊,只派他們的人跟着護送,那就節省了不少人力。
這樣一來,商隊替他們運送了家書,自己則能得到安全保障。
“還有一些偏遠地區的,數量都不多,就全權委托你的人去辦。”葉雲歸道:“我會朝父皇遞個折子,秉明此事,專設一個負責此事的職務,給所有踏雪的人一個能見光的身份,順便再從朝廷裏讨一分俸祿。”
岑默怔怔看向葉雲歸,眼底情緒翻湧。
他沒想到,葉雲歸走這步棋,竟是為了這個。
“你也別太感動,我做這件事有很多考慮,收買鎮北軍的人心是其一,收買踏雪是其二,最重要的一點還是為了我自己。”葉雲歸道:“我在北郡待三年,朝中會變成什麽樣子,我得知道。你的人來往各州府的時候,除了送家書,最重要的是要替我收集情報。”
岑默卻像是沒聽到他這番話似的,問道:“你想給踏雪的人安排個明路的身份,是不是就意味着,往後不會再趕我走了?”
“你把老窩都挪到北郡了,我還能趕你去哪兒?去敵國嗎?”葉雲歸問。
岑默攥住他的手,又問:“你真的這麽信任我?”
“到了今天你還問我這樣的話,是不是有點晚了?”葉雲歸道。
“我只是……”岑默呼吸一亂,慢慢湊近,在他唇邊親了親。
見葉雲歸并未阻止,他便有些放肆,将人一把扛起來放到了榻上。
葉雲歸被他吓了一跳,在他再次湊上來時,擡手抵住了他的胸口。
“你能不能不要這麽野蠻?”葉雲歸道。
“弄疼你了嗎?”岑默有些緊張地道,“我只是太想你了。”
他慢慢俯身抱住葉雲歸,喃喃道:“今日我去看他們的時候,忽然就特別想你。我想當初在皇陵時,如果你沒有将我留下來……”
“別壓着我肚子。”葉雲歸道。
岑默忙起身看了看他的肚子,問:“剛才撞到你了?”
“我只是提醒你一下,我肚子裏有蠱蟲,你要是傷到他們,我也會死的。”葉雲歸道。
岑默面色一變,登時變得緊張無比,一只手擡起又落下,竟是連摸都不敢去摸了。
“你沒跟我說過會這麽危險。”岑默道。
“我讓你找的大夫找到了嗎?”葉雲歸問。
“找到了幾個,但是讓他們試了試,都不行,全是招搖撞騙的江湖術士。”岑默嘆了口氣。
“你找誰試的?”葉雲歸擰眉問。
“什麽都有,豬羊雞鴨。”岑默道:“失敗的那些都吃了,也沒讓它們受罪,放心吧。”
葉雲歸聞言這才松了口氣,問:“一個靠譜的也沒有?”
“有一個,之前救過栓子的命,手藝可以。但是離得太遠了,光是找人就找了好久,現在把人帶過來,路上緊趕慢趕,也得十來天。”岑默道。
葉雲歸算了算日子,眼下就到了臘月了,十來天之後,說不定就會胎動了。
“你會有危險嗎?”岑默問他。
“不好說。只是……”
“只是什麽?”岑默緊張地大氣都不敢出一口。
“只是他們再大就不舍得了,到時候總不能養着吧?”
“養……蠱蟲?”岑默問道:“那要怎麽養?”
“就在我肚子裏養着,等到了月份弄出來,就讓他們管我叫爹。”葉雲歸意味深長地看了岑默一眼,“你要是願意,也能管你叫爹。”
岑默讓葉雲歸說蒙了,腦子幾乎轉不了彎。
但他順着這思路想了想,葉雲歸肚子裏的蠱蟲,是吸收了他的寒症,才會變成這樣的。
這樣說起來,那蠱蟲體內,确實也有一部分是屬于他的。
葉雲歸看着他的表情一變再變,一會兒茫然,一會兒擔心,一會兒糾結,到最後竟是變得有點別扭了起來。
“你這是什麽表情?”葉雲歸問:“想不想當爹?”
岑默不知道該怎麽回答這個問題,他這一生都不會和女子在一起,更不可能當爹了,所以這個問題的答案應該是否定的。
可葉雲歸方才又說,能讓蠱蟲也管他叫爹。
他明白這是葉雲歸的一個玩笑,但還是覺得有些欣喜。
于是,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葉雲歸,開口道:“我都聽你的。”
葉雲歸讓他當,他就當,不讓他當,他就不當。
“哎。”葉雲歸嘆了口氣,翻身将腦袋埋在了岑默頸窩。
他說,“等等你找的那個大夫吧,若是十天之後他還沒到,就……”
“就什麽?”岑默問。
葉雲歸沉默了許久,他心裏明白,這個決定會給自己帶來怎樣的後果和危險,甚至有可能讓他籌謀的一切都前功盡棄。
可他還是忍不住低聲說:“若是他還沒到,你就等着給他們當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