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2021
新鄉市人造子宮醫院終于建成了。
原來的廠房,是鋼結構7層标準廠房,跨度48米,長度150米,層高6米,總建築面積5萬平方米,算是個中型廠房。
廠房改造成人造子宮醫院前,張淩歌首先提出人造子宮的流程順序和設備安裝要點,自動化設計部門根據流程要求,将每個孕育室設計成20排、每排15個人造子宮容器的5層結構。就像立體停車場一樣,上面3層的醫用塑料容器,可以自動升降,方便實驗人員檢測。在每個容器外面,還有一個微型攝像頭。
由于孕育室是立體結構的,每個孕育室可以培育1500個人類幼體,因此目前醫院只有兩層是孕育室(可以同時孕育1萬多個人類幼體),兩層實驗室加卵子庫,一層辦公室、診室和接待室,剩下兩層其實是空着的。
第一家人造子宮醫院應該設計成多大容量,張淩歌和馮晨夏反複推敲過很多次。目前,亞米國每年的新生兒數量是400萬左右,考慮到人造子宮目前的價格比較貴,全部費用約為20萬刀,馮晨夏認為這個價格,只有收入在前5%的個人或家庭才消費得起。也就是說,目前亞米國的高端生育市場,撐死了也就是每年20萬個胎兒。而在這20萬之中,她們能夠占領20-30%的市場,已經是非常成功了。
當然,由于這是人類第一家人造子宮醫院,因此很可能出現市場的“虹吸效應”,亞米國全國,乃至全世界的人,都可能到這裏孕育她們的孩子,所以人造子宮醫院需要留有一點餘地。
“裝修還是蠻現代化的嘛!”馮晨夏看着一樓接待大廳牆上挂着的圖片問,“這些是什麽?”
“醫學顯微圖譜。”張淩歌瞟了一眼圖片,笑了,“怎麽選了這張?這是染色後的腸腺,而且是病理圖片。等下我就讓衛強換一張!”
“這些……都是醫學病理圖片?”馮晨夏不敢置信地問,“這麽漂亮,都是病變的人體組織?”
“不全是。”張淩歌一張張仔細看過去,“有人類的骨骼、脂肪細胞和一些組織的顯微圖片,也有別的。這個是大腸杆菌,樓梯平臺的圖片應該是水藻。那邊那個像葉脈的,是斑馬魚幼體軸突……衛強怎麽選圖的?他不管主題,只管好不好看嗎?”
“其實你不說,別人也不知道。”
“不行,還是讓他換了。”張淩歌拿出手機給衛強打了個電話,“跑哪兒去了?快過來,把大廳和旋轉樓梯上的幾張圖片換了……去庫房找找,有很多圖譜……只要與生育有關的,像卵細胞啊,人類幼體各個時期的發育圖片等。如果沒有那麽多生育相關的圖片,你就找正常人體的細胞切片或者神經顯微圖譜,不要把動植物的都放上來。”
馮晨夏仰頭看着接待大廳正中央的那個抽象雕塑。之前張淩歌跟她解釋過雕塑的寓意:矛盾。這是一個只有一個面的雕塑,就像經過多次拓撲變形的克萊因瓶一樣,流暢、柔弱、光滑……但是它的名字卻叫“堅韌”——馮晨夏覺得那被壓制但不屈的模樣,代表了在男權社會裏掙紮求生的女性。
在醫院外的廣場上,還有一個更大的雕塑,名字就叫“人造子宮”。衛強用華夏青銅器的雷紋來表現驚濤駭浪,在這些尖銳的浪花中間,是一個蛋殼樣的半環形,裏面躺着面帶笑意、安詳入睡的女嬰。
馮晨夏很喜歡這個雕塑,她特意讓衛強将這個雕塑做成半圓雕和圓形淺浮雕,并在周邊加上一圈人造子宮的字樣,作為新新生命人造子宮醫院的專用徽章。
衛強的室內設計和雕塑設計在新新生命董事會上審核時,馮晨夏堅持讓公司買下雕塑和徽章的知識産權。
換而言之,衛強不能免費設計,得拿錢,拿錢後,就必須放棄這些設計的知識産權。
“不用給錢,”衛強在視頻會議時,揮揮手做大度狀,“我還得謝謝馮姐給我這個機會呢。現在我不僅有了大設計作品,将來申請室內設計碩士學位時,簡歷也好看了不少。”
“給你錢,就意味着你不能把這些設計,用做商業用途。”馮晨夏笑了笑,“生意就是生意,不講人情。何況,誰知道将來你和張淩歌能不能長久啊?”
衛強不喜歡馮晨夏的語氣,他不快地轉頭問張淩歌,“你什麽意見?”
“馮晨夏說得沒錯,當然要給你錢。一碼歸一碼。”
衛強挑了挑眉——這些設計自己最多有6成功勞。很多點子都是張淩歌出的,否則他一個藝術生,哪裏知道什麽莫比烏斯環和克萊因瓶……衛強在心裏默默算着自己的貢獻度,又算了算從現在到拿到碩士學位,自己最少要花多少錢,然後不好意思地報價道,“20萬刀?”
最後,馮晨夏給了衛強25萬刀。
和新新生命公司簽署放棄知識産權協議後,以後衛強都不得在任何商業性質的作品集裏,收錄這些作品。好在學校作業和碩士研究生申請材料不算商業性質應用,他的心裏才好受一點。
中午12點整,這裏舉辦了人造子宮醫院的開張剪彩儀式。Molly專門請了新鄉州的州衆議員Amy Jones,就是那個在州衆議院提出人造子宮合法化法案的議員,讓她來給人造子宮醫院剪彩。參加儀式的政界人士,還有新鄉市市長、本區聯邦衆議員、Goldstein教授等聖瑪利亞醫院的老師們,和Molly的母親Clair Rosenberg。
曹欣和Molly負責活動的宣傳工作。Molly的人脈廣,她不僅找了新鄉市幾個全國性的媒體,還讓馮晨夏和張淩歌接受了2家進步左翼網站的采訪;曹欣則負責簡州和國內的宣傳,曹欣打算好好搞一次大的,在國內再次掀起人造子宮熱潮。
各路神仙紛紛上臺演講時,張淩歌躲進了人造子宮孕育室。剪彩儀式結束後,接待大廳和戶外的大型顯示屏上,會同步直播囊胚植入過程,而作為人造子宮的發明人,張淩歌将親自啓動這個程序。
雖然目前新鄉市人造子宮醫院已經接到了3000多個訂單,但是不少人還沒有完成取卵等工作,因此今天需要植入的,大約為620個囊胚,其中接近60個囊胚,是新新生命和新新動力公司自己員工的委托。
整個新華集團員工使用人造子宮技術孕育胎兒,可以享受員工價六折優惠,而且這些錢還可以分3年還清。以新華集團員工的收入來說,不管是國內員工還是在簡州和其它州的員工,這個價格都不貴。
大家之所以争着用人造子宮技術,是因為馮晨夏在公司晉升制度中,特意加上了公司高層必須使用人造子宮技術;而其她人使用這個技術,也可以享受優先晉升提薪的待遇……雖然這些規定是“軟性”的,但是公司文化本身就有壓迫感,在大家都使用人造子宮,特別是大家都選擇孕育女孩時,你不這麽做,就會顯得太個別,也難免會遭受排擠。所以不管是随大流還是發自內心,第一批采用這個技術的員工,全部選擇了女孩。
馮晨夏其實是樂于看到公司內部形成這樣的“潛規則”的。如果沒有形成類似的潛規則,她甚至準備直接制定公司規定,來強迫大家執行。當然,如果真的這麽做,未來可能會面對訴訟,還是讓大家“自覺”比較好。
1點半,囊胚植入直播開始。張淩歌先“種下”馮晨夏的囊胚。
馮晨夏堅持要當一號母親,其她人不好和她争,所以她成為第一個簽署人造子宮孕育協議的客戶。然後是曹欣的、錢牧荷的、巴邛雅的……随後,是近200個女同性戀的委托,最後是其它委托。
張淩歌自己的囊胚打算晚點再培育。當初找衛強時,看中的不光是他的臉蛋和他的遺傳物質,還有他的時間。如果現在就把孩子“種下去”,孩子出生時,正趕上自己去潘州匹市實習,而衛強開始上大三,學習任務特別重,還要忙着做畢業設計、申請碩士學校,這樣衛強就無法“人盡其用”了。
……
大廳上,委托人紛紛拿出手機,下載應用軟件AWAPP。委托人在AWAPP上登錄後,可以通過人造子宮容器上的微型攝像頭,觀看到從囊胚到成熟幼體的全部發育過程。
一對女同調整好焦距後,終于找到了只有幾毫米的囊胚,兩個人激動地抽泣着,大廳上其她人也含着眼淚,給她們鼓起掌來。
衛強脖子上挂着相機,正在抓拍大家的表情,準備給以後的作業準備素材呢,就被一對夫妻抓住了。
“人造子宮醫院不能指定性別嗎?為什麽?”這對夫妻中的丈夫說,“我們好不容易搞出了幾個囊胚,最好的那個囊胚就是男孩兒,如果必須有XX受精卵才能簽協議,那我們只能不選擇你們了。”
“醫院規定,所有提供第二十三對染色體為XY囊胚的委托人,也必須同時提供至少一個含有XX染色體的囊胚,就是為了防止性別失衡……抽簽時,你們也有50%的幾率得到男孩的,概率蠻大的啊。”曹欣推開衛強,挂着一臉職業接待人員的微笑,對兩人解釋到,“而且這次委托後,下一次你們可以直接定制相反的性別。不用參與抽簽了。”
“這太麻煩了,我妻子還要再取一次卵……現存囊胚中的女孩,都是馬賽克囊胚。”
“馬賽克囊胚不等于囊胚質量差,也是可以移植的。”曹欣拿出《人造子宮手冊》,指着上面的文字對兩人說,“只要馬賽克低于40%,且不出現在某些特定染色體上,胎兒的發育并不會出現任何異常。”
“為什麽女同不需要參加抽簽?”妻子問道。“而且,如果我們就是想要男孩兒呢?”
“因為女同性戀沒有含XY染色體的囊胚,她們提供的都是XX染色體囊胚……如果這次你們抽中的是帶XX染色體的囊胚,那麽下次你們就不需要抽簽,可以直接定制帶XY染色體的孩子。而且第二次使用我們的人造子宮,是可以打9折的哦。”
“我們只想要男孩兒!”丈夫拉着妻子就往外走,“我們不在你家做了,你們太霸道!”
曹欣聳聳肩,說了聲“好走”,就笑着去接待其她顧客了。
人造子宮從植入到孕育全程實現了自動化。直播時為了讓大家看得更清楚,張淩歌将自動模式調成手動模式。植入了幾個囊胚後,她又調回自動模式,然後躲進辦公室,和馮晨夏有一句沒一句地聊天。
“3000多個訂單都交錢了嗎?”
“現在植入的人,都交了定金、取卵費和前期孕育費。尚未植入的,交了定金、取卵費等,大概是4萬多刀吧。”張淩歌拿出價格表,“囊胚準備植入時,一次性收取3個月孕育費。剩下的,按月收取。如果囊胚不能正常着床,或者中途胎停,我們會免費幫助委托人再孕育一次。如果兩次都不行,而委托人的囊胚沒有協議上的遺傳病,我們會全額退款。”
“着床失敗的幾率有多大?”
“低于1%。”
“光是新鄉市人造子宮醫院的營業額就能達到6億刀!如果1萬個容器全部用上,就是20億!”馮晨夏喜笑顏開地說,“這又是一個印鈔機啊!”
“你和Molly應該有很多共同語言,都是一副‘發錢寒’的樣子。”張淩歌鄙夷地瞥了馮晨夏一眼,然後看着協議模板,想了想說,“亞米國人喜歡打官司。我們應該盡量減少訴訟風險……”
“沒錯!”馮晨夏也正經起來,“除了簽協議,我建議再搞個合同講解錄像,就像銀行和證券公司那樣。對于風險較大的項目,必須讓委托人在鏡頭前确認簽署時精神狀态和意識都是正常的,是在不受脅迫的狀态下簽署協議的。否則,一個官司,我們全年的營業額都不夠賠的。”
和張淩歌聊了一會兒,馮晨夏又去大廳轉了轉。現在廣場和大廳裏擠滿了咨詢和意欲簽署委托協議的人,吵吵嚷嚷,人聲鼎沸的。馮晨夏正準備再回辦公室躲清靜呢,就被顧濟民抓住了。
“你說的那個外骨骼,我需要其它專業的人配合。”顧濟民大聲喊着,想壓住嘈雜的背景聲音。
“什麽專業?”
“生物,醫學,都要!”
“好的,我讓何荟和薩蒙蒙配合你。”馮晨夏也大聲叫喚道,“生物的人手現在沒有,你給我幾個月,我去找找。”
“還有,我搞出了新材料!”顧濟民臉上像通了電似的,突然熠熠生輝起來,“我發明了水泥!”
你發明了水泥?馮晨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水泥在古羅馬時期就有應用了。至于現代意義上的水泥,是18世紀中葉不列颠工程師發明的……馮晨夏知道顧濟民是個靠譜的人,所以大概是自己聽岔了吧?
馮晨夏把顧濟民拉到走廊裏,順手關上防火門,隔離外面的嘈雜聲。
“再說一遍,你發明了什麽?”
顧濟民腦子宕機了——她知道自己的說法有點太駭人聽聞,但是回想新材料的特性,還真沒有其它詞可以形容。
“水……水泥。”顧濟民猶豫着再次說出這個詞兒,“我……我真的發明了水泥。”
“你是說,你重新發明了水泥?”馮晨夏眼睛睜得比銅鈴還大,毫不掩飾自己臉上那副“你在逗我玩嗎”的表情。
顧濟民也傻傻地瞪着馮晨夏,過了好久,她終于找回了腦子。
回簡州後,必須馬上拽着馮晨夏去實驗室,讓她看看自己的水泥有多牛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