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不得不承認、程泃雖然二，但他說的話還是有那麽幾分道理的。

套用一下元熙的評價，就是“挺人模狗樣的”。

高冷霸道什麽的，對元熙來說，果然是不存在的。

他默默把頭扭了回來，假裝剛剛什麽都沒有發生，揚起一個微笑：“……沒關系，你昨天也幫了我。禮尚往來。”

奚凡被這個笑容晃了下神，果然不再關注他的脖子扭沒扭：“這、這算什麽禮尚往來啊……你昨天還幫我洗碗了呢。”

元熙笑着搖了搖頭，換了一個話題：“你一個人怎麽買這麽多東西？肯定拿不下的。”

這話正好戳中了奚凡的痛處，但她不想把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告訴他，便含糊道：“正好我有空，就幫其他人一起買了。下次不會了。”

元熙的神色閃了閃，不說話了。

其實他知道是怎麽回事。因為奚凡是新人，被分到的辦公室除了她以外都是老油條，什麽取快遞啊拿外賣啊只要是跑腿的活全扔給她幹了。

買早飯不過是其中之一。

最開始奚凡也覺得這麽多拿不下，便好脾氣的詢問有沒有人願意和她一起去。

結果所有人都表示手頭任務有點多，讓她實在不行跑兩趟吧。

奚凡當時就有點不高興了，畢竟……這年頭！誰還不是個小公主啊！她自小也是被爸媽寵着長大的好不好！

但她轉念一想，新人嘛，确實會做些打雜跑腿的工作，大家其實都明白，不能太計較。便真的按照他們說的，跑了兩趟。

至于中途第一次回來的時候、看見其他人有說有笑，根本沒有在工作這件事，姑且略過不提，關鍵是、第二次回來的時候，她居然被主管告知工作時間因為私人原因離崗超過20分鐘，這個月薪水減半。

奚凡當時就怒了！

私人原因？！

她所在的辦公室位于大樓14層，每次等個電梯就得五六分鐘，跑出去點單，對方開始做，然後拿上東西往回跑，還得跑兩趟，20分鐘以內來回才有鬼呢！！！

她按捺住心中的火氣，暗暗對自己說了好幾遍“這是上司這是領導這是你的boss”，盡量心平氣和的解釋了一下事情始末。

主管冷冰冰的回道：“每個人都會經歷這樣的一個時期，為什麽別人能處理好你就不行？說到底，還是你的能力問題。”

奚凡聽完差點就把“呵呵”兩個字砸出去了。

麻蛋！這是在怪她手太小所以需要跑兩趟咯？？？

雖然奚凡很想爆粗口，但好歹還記着面前這人是自己的直屬上司，只好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喏喏的應道：“……好的，我明白了。下次我會注意。”

自此之後，奚凡每天遇到的第一個挑戰，就是20分鐘來回買早飯。

別問她為什麽不能點外賣，因為樓下的咖啡廳不支持這項操作。

也別問她為什麽不能提前打電話點單，因為如果等她打完電話過幾分鐘再下去，辦公室裏的某些人會更換點單。

元熙對這些事都很清楚，因為上輩子奚凡每天回家都會跟他嚎，氣勢洶洶的把那些人罵一頓洩憤，第二天繼續去裝孫子。

元熙不是不心疼，他好幾次勸她換份工作，奚凡只是搖頭：“現在找工作太難了，我們這個專業特別不好找。雖然累了一點，但拿的錢多。”

元熙成績不好，上的是大專，在他的印象裏，C大算是非常非常好的學校了，這樣的奚凡都說難，那就真的是很難了吧。

因此，他不敢再提換工作的事，只好盡可能的多做點家務，給她減輕一些負擔。

但這一次，元熙有了別的想法。

不過一切都還沒準備好，他不會貿然開口。遲早有一天，他會讓奚凡離開這個地方，去做她想做的事。

“謝謝你啊，放桌上就行。麻煩你了。”奚凡放下手中的兩個袋子，迅速接過元熙手裏的東西，對着他連鞠了好幾個躬。

元熙笑了笑，輕聲道：“沒事，那我先走了。對了，我看那些咖啡好像有點放歪了，你不如先把它們拿出來，別灑了。”

奚凡連連點頭，目送他出了辦公室。

“喲，這誰啊，長得怪好看的。”李薇一邊在塑料袋裏找着自己的東西一邊問道。

奚凡在心裏冷笑一聲，面上倒是和和氣氣：“不認識，剛剛買東西的時候遇到的，他看我拿不下這麽多東西，就說幫我提上來。”

“哦，這樣啊。”李薇遺憾的撇撇嘴，拿着自己的三明治和咖啡走了。

“不會是你的小男朋友吧，不過這也太小了點，老牛吃嫩草？”王晨在塑料袋裏翻了翻，一邊找着自己的東西一邊意味深長的說道。

奚凡自然聽出了對方話裏的輕蔑和諷刺，這讓她十分不喜：“您可真愛說笑，我這種人哪裏玩的轉什麽老牛吃嫩草。”也就像你這樣的才滿腦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當然了，最後一句話奚凡沒有說。

不過，“敏感”的王晨自行領悟了，頓時被氣紅了臉，轉身的時候故意拂落袋子，裏面的咖啡灑了一地。

其他人聽到動靜紛紛望了過來，還有人幸災樂禍：“灑的是誰的？奚凡，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又得跑一趟了吧？”

奚凡淡淡的應道：“是我的。不就是一杯咖啡麽，不喝了呗，何必再跑一趟。”

不過她內心倒沒這麽淡然，而是暗自慶幸還好剛剛聽美少年的話把其他人的咖啡拿了出來，要不然真得再跑一趟。

主管本來在二樓，這會兒聽下面有點吵便探頭看了看，這一看就看到了滿地的咖啡，眉頭不由得蹙了蹙，冷聲道：“奚凡，收拾幹淨。”

王晨聞言沖着奚凡得意的昂了昂下巴，但對方連一個眼神都懶得分給他。

其他人見奚凡什麽都沒說，只是默默的去衛生間洗拖把，也覺得沒什麽意思，便各自回了座位。

但實際上，奚凡要被氣炸了。

她現在內心滿屏都是mmp。

她敢打賭，如果剛剛怼回去，比如說一句“這個咖啡不是我弄灑的”，恐怕就不只是“收拾幹淨”這麽簡單了。

所以她只能忍。

忍字心頭一把刀，媽的，這話真他媽對。

奚凡把水龍頭開到最大，用拖把惡狠狠的在水池裏攪了攪，想象着那些不如意的事都滾進了下水道，深吸一口氣，身體頓時輕松了一些。

其實這麽長時間下來，奚凡又不傻，她知道辦公室裏的人對她不友好。

而且這種不友好，恐怕不僅僅是因為“職場新人”這麽簡單。

雖然其他人總喜歡擺出一副前輩的模樣，以指使她做事獲得自我滿足感，但除此之外，似乎還有種抱團孤立她的感覺。

她想來想去，總覺得是因為那個“本地人”的身份。

搞不好……C大的畢業證也膈應到他們了？

這可不能怪她多想，奚凡做出這樣的猜測，都是有跡可循的。

最開始她剛進來的時候，李薇其實特別熱情，奚凡還受寵若驚，想着作為新人是不是應該主動請大家吃個飯。

奚凡這麽想着，便直接問了出來，但李薇只是笑嘻嘻的擺了擺手：“比起吃飯我更希望你能給我介紹幾個對象啊！對了，你有沒有什麽同學朋友目前還是單身的？你看我行麽？”

奚凡忍不住眨了眨眼，心裏納悶：李薇和自己差不多大吧？這麽急着脫單嗎？

不過……二十來歲，就算談婚論嫁好像也是ok的？

奚凡想了想，覺得自己說不定可以試着做一回紅娘，便拿出手機給她看同學聚會時拍的照片，耐心的告訴她哪些人目前還是單身，而且确實有想找女朋友的意願。

李薇看完之後還是笑嘻嘻的：“哎呀我開玩笑的，你別當真啊。”

奚凡無奈的笑了笑：“好吧，我還以為你被爸媽催婚急着脫單呢。”

到這裏，一切都很正常。

奚凡也沒有多想，更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直到當天下午無意中聽到的幾句抱怨，才讓她回過味來。

李薇是想找個本地人結婚，好把自己換成本地戶口。

其實這也沒什麽，既然在這裏工作了，自然也希望能在這裏落戶。

但“她就是敷衍我吧？給我看的都是些什麽人啊，長成那樣，她自己肯定不會找那樣的人結婚吧？啧、聽說還是C大畢業的？家裏肯定有房吧，本地人就是好，什麽都不用操心。我為了一個戶口都要煩死了。”是什麽意思？？？

她什麽時候敷衍了？？？

好心給你看照片你還嫌棄人家長得不好看？？？難不成你以為每個班都會有一個校草級別的男神嗎？？？話說就算有！這樣的男生有可能單身嗎？？？就算走了狗屎運！男神真的單身！媽的！人家還不一定看得上你呢！！！！！！！

奚凡很生氣，真的很生氣。

尤其是最後那幾句！本地人招你惹你了？！

而且N市他媽一點都不排外好嗎？？？她一個本地人！考個C大知道有多難嗎？？？！！！

媽的！站着說話不腰疼！！！

奚凡一直都是一個吃軟不吃硬的人，這會兒明白了李薇的想法，自然擺不出什麽好臉色來裝姐妹情深，而李薇本就以為奚凡在敷衍她，自然也開始愛理不理，兩人持續了幾個小時的友誼頓時崩了。

至于王晨，就更搞笑了。

明明是個男生，卻比女生還要多疑。

上次她幫忙買早飯，王晨要的三明治沒有了，奚凡因為趕時間就随便幫他買了一個類似的，但因為比他原來要的那種貴了5塊錢，就被他陰陽怪氣的諷刺了半天，先是說她浪費，後面又說該不會是商家慫恿她多花5塊錢湊個什麽滿減，自己好賺個跑腿費。

就問你！辛辛苦苦幫別人買早飯！還被質疑成這樣！氣不氣！氣不氣！

氣！不！氣！

媽的！奚凡表示老娘要被氣炸了！！！

因為之前她的同學、舍友，包括偶然認識和遇到的人都很好講話，她都差點忘了，世上确實有這麽一種人，記仇不記恩，把別人的好心當理所當然甚至挑三揀四，總是以最大的惡意揣測人心，總是喜歡通過一些子虛烏有的猜測去彰顯自己的“聰明才智”。

不過王晨對于其他人倒是會收斂一下，只有面對奚凡的時候，總是一副鼻孔朝天斜睨天下的态度。

後來，奚凡才知道，她這個辦公室，除了她以外，包括主管在內，都是外地人。

估計是戶口和買房的雙重壓力讓他們心生不虞，才會對她這個“本地人”感到不滿。

可雖然明白，卻不能認同。

這種行為難道不是遷怒嗎？對于那些有錢有權的本地人無可奈何，所以靠針對她滿足自己的虛榮心？

照他們這個思維，那些土生土長的京城人豈不是要被其他省市的人恨死了。

他們辦簽證還有特權呢！他們都不需要資産證明銀行流水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是不是需要全國人民群起而攻之，然後一人發一個京城戶口才算完事呢？

誠然，每個人出生不同。但想要什麽，努力去争取不就好了？

就算存在一些你可能努力一輩子也無法得到但別人一出生就擁有的東西，可那畢竟是少數。

其實，回過頭來看一看，自己擁有的也同樣很多很多了啊。

知足常樂，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