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黏回去(三更)
(三十八)
沈家很久沒有如此噤若寒蟬的時候了。
上一次,仿佛還在昨天。
沈檀漆帶着妖族回家,還被把出了喜脈。
今天,又是他。
昨夜竟和妖族睡到了一處去,不僅如此,還漏出這麽些污言穢語,這世界實在太玄幻不可思議,或者說自打沈檀漆回來沈家就變得玄幻起來了。
他們是該裝不知道呢,還是裝不知道呢……
最後還是沈妃反應極快地幹笑兩聲,把孩子們抱在腿上,解釋道:“爹爹他們沒有打架,你們看,爹爹身上有傷口嗎?”
金魚揉了揉眼睛,看向沈檀漆,的确沒在他身上找到什麽傷痕,唯一有點不同的就是,領口處淺露出來的半截雪白頸子,印着個規規整整的牙印。
沈檀漆見他看過來,趕緊收了收領口,他現在已經尴尬地連說什麽都不知道了!
“好像沒有哎……”一晃眼的功夫,金魚沒看清那枚牙印。
小孩有些奇怪地喃喃自語:“可是明明昨天,我和弟弟都聽到了爹爹在哭,我們想過去看看,但是被幾個大哥哥給攔住了。”
沈妃神色微頓,緊接着問道:“什麽大哥哥?”
金魚形容不上來,有些囫囵地舉起小手,想象着昨夜的場景,說道:“三個高高的哥哥,他說不可以讓任何人到爹爹的屋子裏面去,我們就被趕回來了。”
聞言,沈妃猛然起身,目光在座中所有人的臉色上掠過,最後落在了眸光略顯躲閃的沈寒身上。
她壓了壓眉頭,心中已經有了盤算。
果然是個不安生的。
沈檀漆久不在家,倒讓他成了氣候。估計沈檀漆都不知道他這表弟該如何防備,她得想個法子稍稍提點一下他。
如今沈檀漆病後,腦子比之前活泛多了,想必定然能理解她的意思。
然而,腦子活泛的沈檀漆,現在已經腦子不好使發麻了。
雞皮疙瘩還沒從身上掉下去,他不敢看周圍人投過來的眼神,緩緩蹲下,攬了攬金魚的肩膀,輕輕哄道:“爹爹真的沒事,要是挨打肯定會告訴你呀。先吃飯吧,金魚餓了沒有?”
一聽吃飯,金魚的目光瞬間被吸引到飯桌上,他摸了摸早已經癟噠噠的小肚子,吸吸鼻子,軟軟地小聲說:“餓餓。”
家主早就尴尬極了,他一直悶頭吃飯,這會聽見孫子喊餓,連忙抱起金魚來,擱在腿上,一口一口地喂飯:“來,金魚吃飯,咱不管你爹他們的破事,昂。”
金魚被美食迷惑住了,一時忘記了要說什麽,眼看勺子遞到嘴邊,便立刻張開嘴吃了起來。
芋圓知道哥哥肯定堅持不住自己的意志,他嘆了聲氣,拽拽沈檀漆的袖角,示意他低下頭。
沈檀漆微愣片刻,低下頭去,聽到小孩在耳邊十分認真地說:“爹爹,如果父親打你,你告訴我,我…我讓爺爺打他。”
小孩眼裏流露出的盡是滿滿擔心的神色,他年紀小什麽也不懂,他只知道聽到沈檀漆喊痛,聽到沈檀漆哭了。
在孩子的世界裏,大人哭了就是天大的事情,天大的委屈,比他們小孩子哭了還要嚴重。
沈檀漆怔怔地看着他,眼眶微有些濕潤,他低下頭,不敢讓芋圓看見産生誤會,低低地笑道:“芋圓不懂,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芋圓眉頭緊緊蹙着,他想不明白,什麽事必須要等他大了才能懂呢?
思來想去,小孩還是覺得,肯定是父親欺負完爹爹,還威脅爹爹不可以說出來,他氣鼓鼓地瞪了一眼郁策。
郁策接收到兒子審視的目光,無奈地嘆了口氣,把芋圓抱到腿上,在他的小碗裏夾了滿滿一大筷子菜,低聲道:“先吃,吃完爹跟你說。”
雖然還在生氣,但芋圓确實有些眼饞面前各式各樣的美食,藏龍谷奶娘做飯的手藝的确說不上很好,但那也要比郁策強!
郁策酷愛下廚,且十分沉迷享受,不知道他從哪裏得來本菜譜,天天在家做飯,還要強行讓他們試吃,那味道就……實在無可恭維,也就哥哥不挑食,吃啥都噴香。
想起來當初走上修煉這條道路,他本來的打算是,只要能辟谷就好,那樣就再也不用吃父親做的飯了。
見芋圓咽了咽口水,郁策眉眼稍解,把筷子塞進崽的手心裏,說道:“多吃點,吃完跟弟弟去外面走一走消食。”
回答他的,是芋圓輕輕“哼”的一聲。
人不大,氣不小。
郁策無端想笑,總覺得芋圓不知什麽時候開始,也變得像沈檀漆些。
會撒嬌,也會發脾氣了。
是好事。
像師兄,比像他好。
待一頓飯艱難的吃過,沈檀漆抱着孩子們正要離去時,卻聽沈妃忽然開口:“少爺,飯後你帶着孩子們來正廳,我有些點心帶給他們吃。”
沈檀漆看向兩個小崽已經圓滾滾的小肚子,顯然是再吃不下一點了,剛想替他們拒絕,擡眼過去,沈妃朝他不露痕跡地使了個眼色。
能當這麽一個大家族當家主母的人,突然對他使眼色,定然不是眼睛癢了而已,沈檀漆目光微沉,嘴上卻笑着道:“好,孩子嘴饞,早就盯着姨娘那兒的點心呢。”
說罷,便帶着孩子們緩緩走出側廳。
被他牽着的小金魚撓了撓臉,崇拜地看向沈檀漆。
爹爹怎麽知道的,難道爹爹也是做夢知道他想吃妃奶奶那裏的小棗糕嗎?
好厲害!
沈檀漆還不知道自家崽又給自己立了個人設,他現在的人設已經從溫柔漂亮的菩薩娘親,變成了受盡委屈不敢開口,家裏超級有錢,卻為了郁策甘願付出一切,還能随時預知到寶寶們想吃什麽東西的神仙爹爹。
背了一沓黑鍋的郁策,從離開側廳時伊始,兩個小崽就突然不再牽他了。
“……”郁策默了默,伸出手,想牽金魚。
金魚跑到沈檀漆身後,眨了眨眼睛:“你要先跟爹爹道歉,道歉,不然你就不是好孩子。”
這個年紀的孩子正是秩序敏感期,對大人們立下的規矩刻板執行。
說要做好孩子,大家都必須一起做好孩子。
沈檀漆想到這,也忍不住彎了彎眼睛,刮了刮金魚的鼻尖,說道:“金魚為爹爹撐腰?”
金魚重重地點了點頭,做出他能擺出來的最嚴肅的小表情,板着小臉,抿着嘴唇,叉着腰道:“對,不可以再欺負爹爹,不然、不然我就要生氣了,非常非常生氣!”
能讓金魚說出這種話,恐怕小孩是真的誤會大了。
沈檀漆看向郁策,在對方無奈的目光裏,差點笑出聲。
“還笑。”郁策斂起眸子,黑色的眼睛像蘊藏着意味不明的沉潭,直勾勾地落在沈檀漆的臉上,像也帶着些笑,輕聲求他,“幫幫忙吧,師兄。”
他聲音很低,像是一縷微風吹拂在心尖上,清早被惹出來的那點惱火,似乎也跟着這陣微風被輕而易舉地吹到了天涯海角。
目光對視上的那刻,不知什麽心理作祟,沈檀漆突然挪開了眼,嘟哝了句:“嗯,我知道。”
他不再看郁策,蹲下身子,揉了揉兩個小崽的腦袋,随意編了個借口,耐心解釋道:“昨天夜裏是我做了噩夢在亂喊,你們父親他沒有打我,如果真打了我一夜,我又怎麽還會站在這裏好好的呢?”
他越說聲音越小,生怕郁策在後面聽了發笑。
不過幸好郁策還算配合,不僅沒笑,還非常認真的點了點頭。
“原來是這樣,蛋蛋錯怪父親了。”金魚明白過來,他知道做噩夢是什麽感覺,那天在夢裏看到老爺爺要打爹爹的時候,他也很害怕,一直想阻止,醒的時候枕頭也濕透了全是眼淚。
小孩抱住郁策蹭了蹭臉,小聲說:“蛋蛋以後會問清楚再說的,謝謝你沒有打爹爹哦。”
郁策把崽抱進懷裏,捏了捏耳朵,低聲道:“不用謝,應該的。”
芋圓将信将疑地看向他們,總覺得哪裏不太對,可是又說不上來,但是從爹爹的表情來看,爹爹應該是沒有受欺負。
其實事情的真相對于他而言并不重要,芋圓只是擔心爹爹跟他們相處在一起,卻在父親那受了欺負,他不能接受這樣的事情發生,也不能接受這樣的父親。
現在得到解釋,小孩稍稍放心了些,看向郁策的眼神也緩和下來。
一開始知道父親在打爹爹,他實在是吓壞了,又難過又心疼,還很氣憤。
正因他知道郁策不是那樣會欺負人的人,所以在聽到爹爹求饒哭泣的聲音時,才更加氣憤。
父親高大的形象差點被他在心裏踹碎了,不過幸好一切沒有真的發生,他還可以給父親偷偷黏回去。
郁策見芋圓似乎還在別扭,伸手把崽抱進懷裏,安慰道:“都認識三年了,你還不知道爹什麽性子麽?”
這次芋圓沒掙紮,他窩在郁策懷裏,小聲說:“總之你不可以欺負爹爹。”
他們兩個,芋圓哪個都喜歡,但是沈檀漆更溫柔一些,看起來更像容易受欺負的那一方。
如果郁策知道他心裏所想,怕是要一口老血吐出來。
誰看起來更像被欺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