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蔚海城04

時值正午,蓬瀛樓大堂幾乎滿座,常靖玉和陸飲霜被小二引到三樓雅間,挑了個俯瞰天井的位置訂下點菜。

常靖玉請客到底,把菜單讓給陸飲霜,自己默默盤算離開蔚海城時還能剩多少路費。

陸飲霜一目十行的掃着燙金菜單,倒也沒真太過分,随便指了幾樣招牌菜讓小二記下。

“就這些吧。”陸飲霜及時收手,翻到最後想了想,又給常靖玉加了兩份蜜餞金桔和雪梨羹。

……

離上菜還有段時間,常靖玉和陸飲霜先趕往滄渺宮分部,有執法堂輔師的推薦函,再加上常靖玉的身份,不必要的盤查全部省下,前後花費不到兩刻鐘。

陸飲霜摩挲着指尖,一瞬間竟然慶幸自己的遇到的是常靖玉,否則要弄到通行令,他就不得不動用沉淪境的人手。

“陸前輩?陸風雪前輩?”常靖玉跟在後面喊陸飲霜,語氣帶着幾分笑意。

陸飲霜回過神,“有話就說,別叫魂。”

“方才看見前輩在通行令上簽名,就忍不住想叫一下。”常靖玉莞爾,“前輩這幾天可有安排?”

“沒有。”陸飲霜道。

“我方才在路上見到執法堂又貼出兩張通緝令,前輩左右無事,不如和我一道追捕如何?”常靖玉躍躍欲試地想拉陸飲霜入夥。

陸飲霜不鹹不淡的哼了聲,“沒興趣。”

常靖玉還不放棄,“還有聽滄渺宮的人說,蔚海碼頭有艘貨船翻了,正募集人手幫忙打撈貨物,我們一起去嗎?”

“沒意思。”陸飲霜背着手不為所動。

常靖玉肉眼可見的沮喪起來,一連幾條提議都被陸飲霜否定,他忍不住咕哝道:“那前輩就打算在客棧待到通行令發下來?”

“不行嗎?”陸飲霜反問,他心想自己又不是來行善積德的。

“可是前輩說好和我一同去問道大會……”

常靖玉說着聲音越來越小,他失落地低着頭,心想果真是他一廂情願了,陸飲霜的順路真的只是順路,并不打算和他一起“多管閑事”。

陸飲霜走在前面,常靖玉沉默跟着,直到回蓬瀛樓這陣壓抑的氣氛才稍有緩解。

菜已上了大半,陸飲霜靠窗坐下,目光虛停着,像在考慮什麽。

常靖玉情緒不高,他就坐在陸飲霜對面,讓人想忽略也忽略不了。

“小子,看你的臉色不像請人吃飯,倒像被綁來試毒。”陸飲霜敲了下桌子微微擡頭,那少年把委屈寫在臉上,好像他做了多惡劣的事一樣。

“我是請飛露前輩。”常靖玉賭氣道,“您是順路的。”

飛露從空間裏鑽出來,在旁邊吃它的金絲魚羹,聞言贊同地鳴了一聲扇扇翅膀。

陸飲霜:“……那多謝你啊。”

他心裏別扭,很難把眼前這個受氣似的少年和記憶中居高臨下的正道魁首畫上等號。

常靖玉還太過年輕,眼裏還沒有算計,這份差異越大,在常靖玉看向他時,他就越發想錯開視線。

“玉簡拿來,給你留個傳音印記。”陸飲霜無可奈何地放棄了掙紮,對常靖玉勾勾手指,“快死的時候再聯絡。”

常靖玉的眼神倏地明亮起來。

陸飲霜蒼白的手指停在乾坤袋上,猶豫了片刻,還是取出了被他封存多日的玉簡。

一陣炫目的光芒爆裂開來,常靖玉當機立斷捂上了眼,眼底不斷閃過各色光圈,他驚疑不定地瞥着陸飲霜的手,這陣光暈下那只手白的近乎透明,又隐隐泛起青色脈絡。

“前輩,你玉簡炸了。”常靖玉感嘆道,他平生還從沒見過被傳音轟到這種程度的玉簡。

陸飲霜也有些出乎意料,他分出一絲靈識查看,幾百道傳音幾乎全是謝橋。

……這人什麽毛病,是公務太閑還是傳音陣不要靈力。

陸飲霜頂着常靖玉敬佩的眼神給兩枚玉簡都留了印記,想了想,還是把玉簡挂在了腰間。

“前輩不給朋友回信嗎?這麽多傳音,想必是很擔心前輩。”常靖玉勸道。

“不用,他是中風手抖。”陸飲霜編排道。

他提起謝橋依然是百味雜陳,他不願意聯絡臨淵宮,不知道如何面對謝橋,他有恨,更多的又是愧疚,是他有錯在先。

重來一世,卻久久不能放下前世,宛如心魔,蔓草難除。

常靖玉若有所思地盯着那枚精巧的墨色玉簡,背面有個霜字,正面雕着座雲山霧繞的宮殿,是什麽材質不得而知,但顯然比他的白玉品階更好。

陸飲霜握着湯匙攪了攪,又從乾坤袋裏翻出塊不起眼的石頭扔了過去。

常靖玉接住後不解:“前輩這是?”

“作為讓你請客的回禮。”陸飲霜簡單道,“找個玉雕師做成玉簡,或者留着鑲嵌法寶,我不喜歡欠人情。”

“前輩大可不必,我既要報答前輩恩情,又怎能三番五次收下這麽貴重的東西。”常靖玉有些不知所措的站起來,原石裂紋中顯露的靈玉絕非凡品。

“你激動什麽。”陸飲霜伸手向下一壓,“坐下,付青霄讓你歷練,怎麽沒給你帶點有用的東西,下次再遇上困陣,還指望誰能救你不成。”

聽陸飲霜這麽一說,常靖玉才勉強收下,低聲道:“多謝前輩好意,師父本想傳我一套護身法寶,但仙渺堂弟子衆多,我修為低微不孚衆望,恐讓人覺得師父厚此薄彼,便不敢收。”

“哼,年紀不大心思複雜。”陸飲霜不以為意,“你是付青霄的親傳弟子,待遇有所不同是理所當然,修你的真就是,何必要管旁人如何評斷。”

“師父對我有恩,平日已經多受恩惠,我實在不想再為師父增添負擔。”常靖玉有些勉強的笑了笑,又不由自主蹙起了眉。

陸飲霜審視着常靖玉那副禮儀俱全的模樣,謹小慎微的只夾自己手邊的菜,想來大部分時間連說話都是端着的,他板着臉沉默時,幾乎和率修真境大軍壓陣堕水時如出一轍。

但他還沒演變得難以收拾。

陸飲霜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麽,一揚眉梢愉快起來,大方的把自己桌前那幾盤菜也推過去。

“我可不是你師父,飯錢也是你花的,想吃什麽別客氣。”陸飲霜索性翹起腿,給自己倒了杯酒靠在窗沿輕抿,眯起眼睛盯着澄澈的天穹。

常靖玉握着筷子的手一頓,随即放松下來,他的視線停在陸飲霜握杯的手上——指骨勻稱修長,松松的搭着瓷白的酒杯,陽光随變幻的氣流潑下光點。他一時想起陸飲霜指尖沾着冰屑的樣子,荒唐地覺得那雙手是個令人移不開目光的陷阱。

……

他們這頓飯吃的各自盤算,離開時已經下午,常靖玉帶陸飲霜回了永源客棧,問過老板只要來了一床額外的被褥。

陸飲霜看了下房間倒還滿意,窗口吊着兩盆蘭草,有個搖椅放在窗下,稍微挪挪桌子就能夠到茶盤。

他在搖椅上坐下,往後一靠微微嘆了口氣,常靖玉的身影很快消失在街道盡頭。

腰間的墨色玉簡又開始閃動,這次它沒被扔在乾坤袋裏,陸飲霜盯着浮雕的臨淵宮看了半晌,靈識探入玉簡開啓傳音雲圖。

玉簡靜靜漂浮,光幕在半空驟然綻開,像潑出一捧清水,墜落時逐漸定格,最後凝成清晰的畫卷。

雲圖對面光線昏暗,只有一盞燭臺映在桌案右側,被雲圖沉浮交錯的邊界晃得搖搖欲墜。

中間的人正奮筆疾書,片刻才後知後覺的擡頭,那人眉眼深邃,暗金的眸子在燭火下仿若沸騰的熔岩,右眼下有顆血紅的痣,嘴角帶着自然上挑的弧度,像只笑眯眯的狐貍。

作者有話要說:  陸飲霜:并不是我想養孩子,我的手有自己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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