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Chapter 2

後來紀春風無數次回想起這一天,覺得當時真是年輕氣盛,或許也是因為當時各種情緒累積到了一個頂點,正好需要宣洩,而這人直接撞上來了。

回過頭重新來一次,她未必還有勇氣再這樣做,至少不會這樣不過腦子的直接嚷出來。

畢竟女孩兒遇上這種事,總是吃虧些。嚷出來,也未見得會有人替你做主,反而會更令自己難堪。不是看準這一點,那男人也不敢動手。

所以她又想,可能這就是命。

命中注定,要在這一天這一刻,遇到杜十裏。

那一聲怒吼之後,看過來的人很多,但春風沒有得到任何聲援與回應。中年男人一把抽回了手,嘴裏還小聲的罵罵咧咧。春風沒聽清他說了什麽,那一瞬間腦子好像都懵了一下。

但她很快回過神來。

雖然才十八歲,但春風也算是離家闖蕩的“老江湖”了,經驗豐富,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退。

所以雖然不怎麽會罵人,但她卻還是硬着頭皮抓起懷裏的包一下一下的砸過去,嘴裏不停的道,“我打死你個老不要臉的!你手往哪兒摸?告訴你老娘今年才十七歲,還沒成年,把你抓到警察局就是一個猥亵罪!”

大抵也是看她态度強硬,這事兒一時半會了不了,坐在最前面的售票員起身走了過來,一邊走一邊揚聲問,“怎麽回事怎麽回事?吵什麽?”

“你問我吵什麽?我還要問你們這是不是黑車呢!我沒給車費怎麽的?坐你們個車,還要被人性騷擾?”春風立刻不服輸的頂了回去,“這事你們要是不管,我就打電話報警,這一車都是我的證人!”

售票員是個看起來四五十歲的大媽,長相不能說慈眉善目,但也的确不兇惡,這會兒已經趕過來了,拉着紀春風的手臂勸,“不至于不至于……又不是什麽大事,這一車人等着回家呢!外頭冰天雪地的,大家能坐一輛車還不就是個緣分嗎?互相包容一下就過去了,驚動警察,不至于!”

春風“哼”了一聲。想也知道,這種超載的車,也不敢真的鬧起來讓交警查到。

雖說凝凍期間情況特殊,別管什麽車都人滿為患,法不責衆,最後估計不會有什麽大事,但生意耽誤了,少不得還要交點兒罰款,這一晚上掙的沒準都得賠進去,跑長途掙錢的是貨運,拉人就是賺個辛苦錢,他們自然不樂意鬧大。

但這時候,忽然有一道冷淡的女聲從後面傳來,“不怕,到時候你們這車還是要負責把我們送回家的。反正是長途,耽擱幾個小時睡一覺就過去了。”

這番話沒什麽火氣,就像是陳述一個事實。紀春風忍不住回過頭去看了一眼,但車廂裏遮擋太多,看不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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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售票員聞言,又轉頭去罵那男人,“你們這些男人也真是的,也不看看這是地方!再動手動腳,警察來了誰都救不了你!耽誤了這一車人,到時候你可要給個交代。”

男人一直低着頭,看不見他的臉,也沒做出任何反應。想來也是知道在這個時候出頭沒好處。

售票員又對春風說,“行了姑娘,他不敢了的。要不這樣,我給你換個位置,成不?”

“換位置就不用了。”春風掃了一眼那男人的位置,從包裏摸出一把藏刀,“唰”的一下抽刀出鞘,刀刃在昏暗的燈光下反射出雪亮的白光,正正照在那男人臉上,刺得他瑟縮了一下。

她冷笑,“誰再伸手,我直接剁了!”又看向售票員,“車費退我。反正我也沒拿着車票。”

售票員的臉在昏暗的燈光下似乎扭曲了一瞬,然後又笑起來,“成成成……”然後從腰間的包裏掏出二百三十塊遞給她,動作倒是很幹脆。

春風一手拎着包,另一只握着刀的手将紙幣接過,撚了一下,笑着說,“老板,我上車給的是三百三。”

售票員咬牙又摸出了一百塊。

春風接過錢,轉頭朝四周掃了一圈,将那些看熱鬧的視線都逼退之後,心情總算是好了一點。

雖然跟售票員說的是不用換位置,但那只是借題發揮想拿回車費,繼續待在這兒春風心裏還真有些膈應。她收拾好自己包,将被子也卷起來夾在腋下,提着那把藏刀往車尾走。

過道裏擠了不少人,春風這一路走得非常艱難,惹來了不少怨言。快到車尾處時,被子忽然被人拉住。春風不察,一個踉跄,等她手忙腳亂的穩住了身形,轉頭越過被子看過去,就對上了一雙明亮的眼睛。

紀春風對杜十裏的第一印象,就是這雙仿佛生着光的眼睛,連她的長相都沒怎麽注意。

“你坐這裏吧。”對視片刻後,她開口,聲音冷淡,語氣平平。

“哦……謝謝。”春風聽出她就是剛才幫着說話的人,不由愣了一下,又說了一遍,“謝謝你啊。”

她掃了春風一眼,沒說話。

春風坐了下來,自來熟的跟她搭話,“我叫紀春風,你叫什麽名字?”

“杜十裏。”

“哎?緣分啊!”春風嘿嘿笑,“咱倆的名字連起來就是春風十裏啊,聽起來就很有意境,對吧?這是出自哪裏來着?”

她當然能夠感覺到杜十裏的冷淡,但春風不以為意。畢竟對方剛才幫自己說話,看起來是個外冷內熱的人。再說了,旅途之中,閑着無聊,找個伴兒說說話很正常。

“出自杜牧的《贈別》,春風十裏揚州路,卷上珠簾總不如。那是寫揚州青樓的,十裏長街卷起珠簾的美人都不如眼前這一個。你确定很有意境?”杜十裏擡起頭看她。

春風尴尬的撓頭,“那什麽……不是姜夔的詞嗎?過春風十裏,盡荠麥青青?”

“那是引用杜牧的典故。”杜十裏道。

“好吧……”春風應了一聲,不由小聲嘀咕,“這個小杜比起大杜差太多了,好好的沒事寫什麽青樓?”

杜十裏明顯聽到了這句話,嘴角微微彎了彎,又很快抹平,将床放了下去,閉上眼睛開始醞釀睡意。春風見狀,也識趣的不再打擾。

這一晚的交談到此為止。

夜裏睡得并不安穩,雖然車裏開了空調,但春風還是覺得有些冷。迷迷糊糊中察覺到熱源的存在,就自覺的湊了過去。半夜裏醒過來,才發現自己靠着杜十裏,占去了一小半的床。

杜十裏似乎對此毫無所覺,安靜的睡着。春風坐起來,盯着她的臉發了一會兒呆。

那雙過分銳利的眼睛閉上之後,她的氣質看起來柔和了不少。讓春風意外的是,杜十裏長得相當的……有味道。她的長相不太好形容,并非一般意義上的美,臉型較長,唇有些厚,再加上那雙眼睛,整體很有特點,令人印象深刻。

春風看了一會兒,又躺了回去。兩個人擠在一起,空間狹窄逼仄,卻反而更能夠給人安全感。

直到這個時候,她一直不太平靜的心,才慢慢的安穩了下來,終于有餘裕去回憶之前發生的事。

後怕的情緒遲鈍的浮現,而之前那個猥瑣的男人将手伸到自己身上時那種渾身雞皮疙瘩,惡心得想吐的感覺也随之回到了身上。尤其是腰間被他粗糙的手指觸碰到的那一片皮膚,更始終有一種異物感。

春風忍不住将手伸進衣服裏,使勁的搓着那一塊皮,似乎這樣就能夠将上面的髒東西清理幹淨。

她在黑暗之中睜大了眼睛,眼淚卻仿佛有了自己的意識一般,一滴一滴的滾落下來,在被褥上洇開。春風緊緊咬着牙,才沒有讓自己發出啜泣的聲音。

但過了一會兒,一只手忽然伸過來,搭在了她的手背上,然後強硬的握住了她的手,阻止了她機械一般的動作。春風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那一片皮膚已經被自己擦得生疼,不知道是不是蹭破皮了。

沒有人說話。

那只手光滑、細膩,手心幹燥且溫暖,手指修長,就這麽緊緊地握着她,一直沒有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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