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Chapter 35

一轉眼就到了過年。

小組裏其他人已經陸續回家,也就意味着,接下來這段時間,紀春風要跟杜十裏兩個人度過。

春風覺得自己現在每一天的心情,就像是心裏一半兒揣着冰,一半兒揣着炭,時時刻刻都處在冰火兩重天之中。她只能小心翼翼的維持着這脆弱的平衡,希望能夠将這種狀态保持下去。

好在杜十裏顯然仍舊跟她保持着默契,自從春風表現出對更多人的欣賞之後,她再也沒有過元旦那一日的試探,看向紀春風的視線,也不再仿佛裹着灼熱的溫度。

但即使是這樣,也沒有誰提出要避開這種共處一個屋檐下的狀态。

想維持這種平衡的人,不止她一個。

北京城是一座國際化大都市,但因為是首都,在傳統佳節裏展露出不同平日的狀态也是一種政治正确。所以春節臨近之後,各種各樣的裝飾和活動,讓“年味兒”一下子濃郁起來了。

紀春風和杜十裏采辦了不少年貨,從臘月二十三開始忙起,直到年三十這一天才堪堪将所有準備工作完成。

下午紀春風打電話回家,沒有人接聽。自從上次說了過年不回去,那邊就陷入了單方面的冷戰之中,不肯再接她的電話。即使是今天也不例外。

這讓春風本來挺好的心情也跟着受到了影響。

這個電話從下午打到晚上九點多,就連吃飯的時候,春風都沒放下手機。這麽一來,晚飯自然也吃得不怎麽安生,杜十裏受到這種氣氛影響,也比平時更加安靜。

好在估計是氣出得差不多了,九點半之後,電話總算接通,那邊硬邦邦的數落了幾句,便算是将這一件事揭過了。

單親家庭的孩子,總免不了會面對承受的控制與依賴。

春風對此很無奈,偶爾有時想到母親這一生的經歷她會覺得對方很可憐,除了自己之外似乎也別無依托了,但更多的時候,她心裏的情緒是不耐煩。

但母親又是她無法擺脫的責任,還能怎麽辦呢?

她已經算得上離經叛道,走在完全不同于母親所安排的道路上,于是又不免生出一些心虛與歉疚,只能在其他方面補償她。于是厭煩一陣,又只能耐着性子去哄。

電話結束之前,老媽提出了一個紀春風始料未及的問題:“在那邊有沒有遇到合适的人?”

春風怔了一下才意識到她究竟在問什麽。

就像國內大多數的孩子一樣,紀春風并不習慣跟家長讨論這種問題。即便她自己覺得十幾歲就談戀愛很正常,但同樣會下意識的瞞着家裏。而當家長開始詢問相關問題時,毫無疑問也釋放了一個信號。

她已經長大了,可以考慮成家立業的問題了。

但這個問題,在她這裏會更複雜一些。春風下意識的回頭看了一眼陽臺上同樣在打電話的杜十裏,而後垂下眼,平靜的道,“沒有。”

春風覺得老媽好像松了一口氣,旋即她就意識到,這并不是錯覺。

因為接下來的話題,就轉到了她的工作上。出來這幾年,老媽實際上并不知道春風在外面究竟在做什麽,春風也不知道如何對她交待自己這種頻繁變動的狀态,尤其目前這份在酒吧裏的這份工作,在保守傳統的長輩看來,無疑是“不正經”的。

不過她的目的并不是詢問春風的工作,在短暫的詢問之後,她終于揭開了真正的目的,“你現在賺得不多,在那邊又要租房子又要過生活肯定很緊張。前幾天你周姨說他們那邊在招人,底薪兩千加提成,要是住在家裏,每個月能存不少錢的……”

雖然沒有直接說“你回來吧”,但意思就是這麽個意思了。

“錢哪有那麽好拿?”春風打斷她,“到時候肯定又有這樣那樣的問題。”

然而內心裏,她卻也不得不開始正視一個問題:以後該怎麽辦?

要一直留在北京?以她現在的收入,就算做一輩子也不可能在北京開自己的店,以她的技術和這種半路出家的履歷,想要混進高級的飯點酒店也很難,更大的可能是在普通的店鋪裏一直輾轉,打一輩子的工,根本沒有上升通道。

再說,老媽現在年紀還不算大,獨自一人生活也沒問題,但她總有變老,需要春風照顧的時候。

但她能回去嗎?

家裏的房子雖然又老又破,但産權是在自己手裏的,将來也必然由她繼承。但同時也必須要面對各種各樣的問題,其中最嚴重的那個,莫過于逼婚。北京山高水遠,老媽不可能過來幹涉她的生活,最多電話裏念叨幾句,但回去就不一樣了。

不提她現在彎成蚊香的情況,就算性取向還正常,紀春風也不想走入婚姻的墳墓。

但回去之後,這些就由不得她了。

這是不能兩全的事,她還年輕,但未來卻好像已經沒有了路。直到杜十裏從陽臺回到屋裏,今天在發呆,開口詢問,春風才從這種思緒裏脫離出來。

“阿姨說什麽了?”杜十裏問。

“讓我回林州去工作。”春風苦笑,“還問我這邊有沒有遇到合适的對象。”

杜十裏整理桌面的動作微微一頓,原本就不怎麽高的情緒徹底的沉了下來。她拿了一只橘子剝開,分了一瓣放進嘴裏,感受着那種酸意從口腔直連到心底。她沒問春風的回答,只是道,“家長總是會關心這些問題。”

她靠在沙發上,雙目無神的盯着前面不遠處的牆面,那裏有一塊不知什麽時候蹭上去的油斑。口腔裏的酸意還在彌漫,杜十裏只覺得這種感覺似乎變成了絲絲縷縷,源源不斷的流竄在她的血液之中,讓她渾身發冷。周圍的空氣滞悶起來,仿佛化成了看不見的繩索,将她緊緊包裹束縛在原地,無法掙脫。

那一年,在林州三十塊錢一夜的小旅館裏,她放過了紀春風,正是因為聽她提起了自己的家人。

她跟自己是不一樣的。

那個家裏還有人期待她、愛她,她應該有更正常的,受世俗普通人認可與稱贊的婚姻和幸福。

所以,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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