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Chapter 48

這是一段春風幾乎未曾有過的幸福時光。

新房子相較之前的住處，距離半影更遠一些，公交車要走三站地，處于坐車太近走路太遠的範圍。

于是自行車又派上了用場。

從前那瀾送的自行車，春風早就已經賣掉了。現在這輛是新買的，比較高大，适合帶人，車前還有個大籃子，方便買菜。

春風發現，自己現在買東西的标準已經不是好不好看，而是實不實用了。但對于這種突然切換到家庭生活的狀态，她并沒有任何抵觸，反而一直興致勃勃。

對于她來說，這一切都是全新的體驗。

因為工作原因，春風早上基本上要十點之後才能起床，中午這頓飯在家裏吃。自己一個人住的時候，她是沒有太多做飯的心思的，除非偶爾心血來潮，平常基本上一碗面條就打發了。

現在十裏過來了，在沒有找到新工作之前，她留在家裏沒事做，不但包攬了所有家務，而且買了好幾本菜譜，開始琢磨着學習做菜，成果斐然。春風基本上一醒來，洗漱完畢，就可以直接開飯了。

吃完飯，兩人或是在家裏待着，或是一起去附近走走，看看電影或者索性逛超市采購家裏能用得上的東西。等送了春風去上班，十裏就在家裏擺弄電腦。

她是程序員，雖然目前還沒有找到固定的工作，但這兩年智能手機上市之後，已經漸漸形成了潮流，取代了傳統手機。移動端為互聯網行業帶來了巨大的沖擊，幾乎可以說到處都是機會。

手機上可以使用的APP技術要求卻沒有那麽高，十裏有過一次研發經驗，後來做的工作也跟這方面有關，自己也對此很有興趣，所以工作之餘，也兼職做一些小程序，算是賺點外快。

若不是有這份兼職兜底，每個月都有入賬，她也不敢幹脆利落的将自己的積蓄都交給家裏，兩袖清風就跑來北京。

她是要跟紀春風一起迎接新生活，可不能靠對方養活自己。

晚飯是分開吃的，但十裏有時候會去給春風送飯，順便帶一些諸如炸丸子之類的東西送給她的同事們品嘗。所以雖然兩人堅持不懈虐狗，但店裏的人倒是沒什麽意見，反倒對她們十分羨慕。

Les的圈子很亂，大部分人也都抱着有今天沒明日的念頭在混，像春風和十裏這樣安穩下來過日子的不是沒有，但鳳毛麟角。

雖然她們也未必一定能修成正果，但至少目前這種狀态，是許多人想要而不得的。

十二點過後，春風下班，十裏騎車來接她。回家之後會可以再吃一頓夜宵，說說話，看看書，或者玩一會兒游戲，然後相擁着一起入睡。

日子平淡無波，但又每一天都充滿了新鮮感。

十裏的找工作之路有點坎坷。北京遍地都是機會，但想要抓住機會的人更多。談了好幾家，最後都沒能定下來。進入十二月之後，十裏索性打算先把手頭上的兼職忙完，等過完年再出去工作。

這樣一來，心态和時間都顯得寬裕了許多。

一場又一場的雪過後，就迎來了新年。

去年兩個人也是一起過年，但心情卻不可同日而語。兩人相處得漸入佳境，都有今年繼續一起過的打算。但是才進臘月，春風就接到家裏的電話，老媽要求她過年回家。

春風不太願意，因為這一年來，老媽頻頻在電話之中提起她的終身大事，而且言語之間頗有種要為她安排的意思。就算回家，估計也還是會吵起來，最後不歡而散。

但家裏只有老媽一個人，去年她就沒回去，今年再不回就有些說不過去了。

老媽一個人将她拉扯大，不免在她身上投注更多的心力，母女之間雖然有矛盾，但感情也很深。何況生活并不只有自己，周圍還有那麽多雙眼睛盯着，她更不願意讓自家成為周圍人茶餘飯後議論的焦點。

她接電話沒有避着，所以十裏也很清楚這個情況。她自己不可能回家過年，但卻不能攔着春風。春風跟她不一樣，她是早就已經對家裏失望，想要擺脫，但十裏跟母親相依為命，雖然矛盾重重，但實際上卻彼此依賴。

于是這天，當春風再次挂斷電話之後，她便道，“一年就一次，你還是回去吧。你跟你媽也很久沒見了吧？”

上次春風回林州去找她，為了避免麻煩，也并沒有回家。

春風問她，“那你也回去嗎？”

“我就算了，才從家裏出來沒幾個月，再回去太麻煩了。而且手裏這個程序得抓緊時間弄好，我留下來趕一下，過年之前交出去。”十裏道。

春風并不知道她已經跟家裏攤牌，十裏也從未在她面前露出過端倪。

她并不希望春風因為自己的“付出”而覺得有壓力，甚至也去跟家裏攤牌。畢竟兩家的情況不盡相同，不能一同看待。

“那我們就要一段時間不能見面了。”春風有些失望。如果十裏也回去，同在林州，想要出去見個面也很容易，分別的感覺也就不會那麽強烈了。

十裏摸了摸她的臉，“最多半個月。”

的确，春節假國家才放七天，就算半影這邊能給更多的假期，也不會超過半個月，畢竟還要開門做生意。

決定要回家之後，春風忽然變得粘人了。

其實從十裏這一次回來之後，春風就表現得跟之前完全不同。她經常會在十裏做事的時候跑過來待在她身邊，對着她拍照，擁抱親吻這樣的小動作更是從來都不少。十裏喜歡這種若有似無的依賴，對她來說，這種被在意，被需要的感覺非常重要。

但現在，若有似無變得越來越明顯。十裏有時候從忙碌中擡起頭，會發現春風就在不遠處看着她，目光專注。每天出門和回來時，春風也都會跟她膩歪一會兒，像“我想你了”“你真好看”“好喜歡你”這種之前很少說的話，更經常被挂在嘴邊。

最明顯的是，床笫之間，春風變得越發熱情了。

還未小別，已勝新婚。

……

臘月二十五，春風登上了回家的飛機。機票是十裏買的，就為了将路上那十幾個消失省下來，兩人能夠在一起多待一天。

把人送走之後，十裏回到家，開門進屋時，竟有種這房子如此冷清的感覺。

可能是因為春風平時實在把存在感刷得太滿，接下來的幾天，杜十裏始終不習慣她已經離開，總是下意識的覺得身邊還有人在。

做飯的時候會習慣性的煮兩人份，盛飯的時候拿兩套餐具，看到有趣的新聞會下意識的開口叫“春風”想要跟她分享……往往是在這些事情做完之後，她才微微一怔，回過神來，意識到春風已經回家了。

習慣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十裏知道。但她沒想到，不過是三個月的時間，紀春風就已經成了她刻在骨血之中的習慣，好像這種日子已經過了一輩子這麽久。

即使兩個人每天都在通電話，發微信，聯絡不斷，但十裏還是有種難以承受的感覺。

一個人的春節不免顯得冷清，雖然春風走之前跟她一起采購了不少年貨，但十裏沒有太多興致去處理，大部分都原封不動的放在那裏。

幸而生活上的這種恍惚，并沒有被帶到工作中。

或者說，為了避免自己一直去想紀春風，十裏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工作上，以至于成效顯著。不但超額完成了預定的工作，還将一些本來只列在計劃之中的部分提前做完了。

大年三十這天晚上，她振作起精神，折騰出了一大桌子菜，然後拍照發給春風看。

春風顯然是覺得虧欠了她，一整晚都在跟她聊天。一開始是打字，後來回房間就開了語音。有另一個人的聲音陪伴着，也就不覺得那麽寂寞了。

後來話題不知怎麽就轉到了春風的媽媽身上。

這次春風回去之後，被迫參加了一次她早就約定好的相親。這件事春風提起過，但為了避免十裏多想，只是一帶而過，告訴她之後不會再有這種問題。十裏相信她應該是跟母親爆發了一場争吵，但春風不說，她也就沒問。

這會兒突然說到，春風一時忘了要保密，就把這件事帶了出來，“總覺得我對她來說就是一件作品，一切都要按照她的想法來才行。否則就是失敗的。連安排相親對象，也要找她看着長大的。這算什麽？而且如果真的是好人也就算了，那人跟我一個學校，初中就開始在外面混，特別亂來。偏偏我媽還說不聽，只相信她自己的眼光，別人說的都是錯的。”

說到最後，已有些咬牙切齒的意味。

“你們吵架了嗎？”十裏問。

春風反應過來，連忙掩飾道，“不是為這個，也會為別的吵架的。我跟她待在一起超過一天，就肯定會吵起來。”

“還剩下幾天，忍忍就過去。”十裏安慰她，“你媽媽可能是覺得你離她太遠了沒有安全感。畢竟上了年紀的人，也跟小孩子差不多，有依賴心理。”

“我知道……”春風嘆氣，“但是這件事是不能妥協的。”

她猶豫了再猶豫，才開口提了另一件事，“對了，十裏，我家這裏可能要拆遷了。”

十裏微微一愣，“那是好事啊，具體怎麽說？”

“是舊城改造。把老樓推了建電梯房，除了一套回遷房之外還有補償款。”春風說，“我媽讓我回來，說拆遷給的房子寫我的名字，補償款可以給我開一家店。”

她本來沒打算在大年夜裏跟十裏提這件事，但既然話說到了這裏，再隐瞞也沒意思。

她當然沒答應，但是也找不出拒絕的理由。老媽以年紀大了為由，希望她這個唯一的孩子留在她身邊，還處處都為她設想周到。最重要的是，她在春風不知情的情況下，已經将這件事宣揚得人盡皆知，這種情況下，春風實在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拒絕。

這件事是在相親失敗之後提出來的，所以春風總有種被脅迫的感覺，這幾天心裏一直很煩躁，只是忍着沒有爆發。此刻對十裏開口，這種情緒就有些掩飾不住。

十裏顯然也沒有預料到這個情況，陷入了沉默。

她知道春風并沒有因此動搖兩人之間的感情，也不會受到這個條件的誘惑，束縛她的始終是別的東西——母親的期望，左鄰右舍的視線和議論。

在那座小城市裏，人言可畏這四個字似乎被放大到了極限。因為春風的父親，多年來他們家一直都是街坊鄰裏指點議論的對象，這種經歷，讓她對“正常生活”有種迫切的需要，不願再成為別人的談資。

片刻後，十裏才慢慢開口，“那你是怎麽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