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心虛
溫沚的車停在樓下時,蘇梨正站在窗邊。
他環抱着手臂看着從車上下來的人,緊緊盯着他的每一個腳步,等看不見那人之後,他才走到茶幾邊。
那只光着的白皙的腳踩在玻璃碎片上,任血液流淌出來,蘇梨也沒有眨眼。
溫沚一打開門便環顧着屋子找尋蘇梨的身影,卻沒有看到人。
他皺着眉走進屋,喚了兩聲。
“蘇梨?”
“蘇梨?”
沒有人應聲。
溫沚的眉頭蹙得更緊了,他腳步加快,走進客廳時看到了地毯上鮮紅的血跡,還有那一地的玻璃渣。
溫沚循着血跡往前走,找到了躲在沙發後面,正蹲在地上環抱住自己的蘇梨,他的腳邊還有未幹的血跡。
溫沚心裏一緊,蹲下來靠近他。
“蘇梨,你起來,我們去醫院。”
蘇梨像是沒聽到一樣,紋絲未動。
溫沚有些急,他伸手去拉蘇梨的手,這才看到他擡起的臉上紅了的眼眶還有滿臉的淚痕。
溫沚微微嘆了口氣,“傷得很疼嗎?”
蘇梨搖頭,眼淚毫無征兆得落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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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我是不是給你添麻煩了……我是不是打擾你了……”
溫沚将他從地上攙扶起來,可蘇梨才走一步便像是踩到傷口一樣疼得抽氣,溫沚這才将他抱到沙發上,擡起他受傷的腳。
“玻璃渣還在裏面。來不及去醫院了,你別動,我去拿藥。”
溫沚說着便站了起來,卻被蘇梨一把拉住手腕。
蘇梨抿着唇看他,眼裏閃爍着不安。
“你是不是讨厭我了。”
溫沚微微吸了口氣,搖頭,安撫得在他手上拍了拍,掙開他的手快步從電視櫃裏拿出醫藥箱,消毒了鑷子後輕輕得将玻璃渣取了出來。
“現在我要給你上藥,會疼,忍着點。”
蘇梨“嗯”了一聲,一直緊緊盯着正仔細替自己處理傷口的溫沚,有些悵然若失。
蘇梨記得,在學校時自己也傷過腳,他也是這樣小心翼翼。
“阿梓。”
溫沚仔細得處理着傷口,抽空點頭,“嗯。”
“你還記不記得,十六歲那年的聖誕,我們才剛剛認識不久,那時候我們在老師家吃飯,我打翻了花瓶,不小心踩到了玻璃,你也是像現在一樣替我處理傷口。”
“不過你那時候還不像現在這樣不愛說話。那時候你還罵我來着。”
“我都記得。你呢。”
溫沚處理傷口的手頓了下,他沒有回答,只是替他将傷口包紮好,然後将他的腳放在茶幾上,起身收拾醫藥箱。
“這幾天不要沾水,明天我讓醫生來給你換藥。”
“那你呢。你要丢下我了嗎。”
溫沚背對着他的身影僵了下,很快便轉過身來。
他緊緊得盯着蘇梨的臉,搖頭。
“被丢下的人從來不是你。不論過去,還是現在。”
蘇梨知道他想說什麽,也知道他想聽到什麽,但蘇梨始終沒有開口。他只是看着溫沚,用無辜的,悲傷的眼神看他,卻紅唇緊閉。
二人對視了良久,久到溫沚有些累了。
溫沚若有似無得嘆了口氣,彎下腰将蘇梨打橫抱起,将他抱到了床上。
“好好休息。”
這一次蘇梨沒有挽留他。
溫沚早上走得早,他走後沒多久,杜禾就帶着溫沚的私人醫生和一個面色和藹的阿姨來照顧蘇梨。
陳醫生本來以為是溫沚傷到哪裏了,進來一看才知道不是溫沚,而且傷口也很小,只是皮外傷。
他有些可惜得嘆了口氣。
雖然作為溫沚的私人醫生薪酬很高,但一年裏基本上沒有事,倒讓他有些無聊。好不容易有活了,竟然還不是大boss,而是大boss的小情人。
不過為大boss解決後顧之憂也是一種對大boss的報答。
陳醫生和和氣氣得要替蘇梨上藥,卻被蘇梨躲開,搞得他有些愣住。
“蘇先生,您得重新上藥,您放心,我不會弄疼您的。”
蘇梨将腳收到身邊,搖頭,“我不要。你把藥放下,我要讓溫沚給我上藥。”
蘇梨的話讓陳醫生脊背一涼。他還是頭一次見敢直呼先生大名,還這麽任性的小夥子。
陳醫生看了眼杜禾,很是為難,“杜經理……您看……”
杜禾強忍着心裏的反感,冷冰冰得走到蘇梨身邊。
“先生讓陳醫生來給您換藥,您換好了藥我還要回去開會,請您不要耽誤我的時間。”
蘇梨緊咬下唇眼已泛了紅,“可是我不要別人給我上藥,我就要溫沚給我上藥。”
杜禾緊咬牙根,閉了閉眼,“先生今天會很忙。”
“那我就一直等,等到他回來。反正我是不會讓別人替我上藥的。”
杜禾見過溫沚身邊的每一個“戀人”,沒有哪個像蘇梨一樣能裝。
他不過是個小傷口,擺出一副殘廢的模樣也就罷了,現在竟然這樣張狂。實在是恃寵而驕。
杜禾冷冷出聲,一把将陳醫生拉到身邊,“那您想怎麽樣。”
蘇梨看了眼杜禾,知道他看不慣自己,索性掏出手機給溫沚打電話。
手機震動起來時,溫沚一下子繃緊了身子,将手機拿了出來。
看到來電顯示上“蘇梨”兩個字,溫沚的臉色又驟然平靜下來。
他将手機反扣在桌上,繼續開會。
蘇梨等了好久也沒等到電話被接起,他心裏緊了緊,知趣得放棄。
杜禾冷眼看過去,“您現在需要陳醫生替你上藥了嗎。”
蘇梨仍舊梗着脖子搖頭,“你回去告訴溫沚,他不替我上藥,我就一直等。”
杜禾強忍着想要給他一巴掌的沖動,嗤笑出聲。
“這麽看來您也不需要阿姨在這裏了,省得礙您的眼。”
“您就自己慢慢等着吧。”
杜禾說完便帶着陳醫生和阿姨離開了,偌大的屋子裏只有蘇梨一個人。
蘇梨緊咬牙關,又給溫沚打了幾通電話,沒有一通得到回應。
看着通話記錄裏那幾通電話,蘇梨的臉密布黑雲很是可怕,他伸手将桌上的東西盡數掃到地上,憤怒得大口大口喘着氣。
片刻後蘇梨才恢複過來。
他撿起地上的手機,重新撥了個電話。
“我讓你查的事,怎麽樣了。”
電話那頭的人不知道說了什麽,蘇梨的臉色陡然難看起來。他挂斷了電話,緊緊盯着剛剛接收的照片,眼神狠戾。
溫沚忙了一天走出公司時天已經黑了。他坐在車裏,不知道該往哪裏去。
杜禾從後視鏡看了看他,“先生,是去蘇先生那裏嗎。”
溫沚閉上眼沒有說話,只是靠在椅背上淺眠。
見他沒有反駁,杜禾嘆了口氣,把車往蘇梨那邊開。
溫沚打開門時,屋子裏并沒有開燈。他竟不自覺舒了口氣。
樓上的蘇梨聽到了開門聲,他掀開被子從床上坐起,瘸着一條腿走到門邊。
“阿梓,你回來了。”
溫沚上樓走到門邊,見他擡着受傷的腳,另一只腳也沒穿鞋,便皺了眉頭。
“傷口還疼嗎?”
蘇梨搖頭,任由自己被他抱起,很懂事得抱着他的脖子。
“不疼。”
“阿梓,你今天很忙嗎,我給你打了電話你看到了嗎。”
溫沚愣了下,點頭,“嗯,有點忙。抱歉。”
蘇梨被他放在床上,得體得笑了笑。
“沒關系。你不用對我道歉。你從來沒有對不起我。”
“只是阿梓,下次不要不接我電話了,我會擔心的。”
溫沚淡淡“嗯”了一聲,“不早了,睡吧。”
“那你今晚,還會走嗎。”
溫沚轉過了身走到門口,好一會兒才關上燈。
“不會。”
劇組酒店裏,時澗一直沒有睡着。
他在想溫沚今天會不會來。
這個問題他想了一整天,始終沒有等到答案。
淩晨三點的房間裏靜得可怕,時澗站在陽臺上看着外頭空無一人的街道,終于明白了一點。
今夜,他不會來了。
時澗嘆了口氣,又笑了出聲,認命般拉上窗簾,鑽進了被子裏。
蘇梨的腳傷了好幾天,連着幾天溫沚都陪在他身邊。
不過不管蘇梨怎麽明裏暗裏得挽留,溫沚都沒跟他睡一間房。
蘇梨的腳傷好得差不多的時候,他出現在了元風秋的片場。
沒了溫沚的提攜,元風秋的資源就不如以往好了,再加上他成天想着溫沚,經常去溫氏碰運氣,對事業不上心,公司那邊對他也有意見。這次才進的劇組還是他費了好大功夫得來的機會。
蘇梨去找元風秋的時候,元風秋正在化妝間休息。場務來說有人找時,元風秋還以為是溫沚,但一想,溫沚誰都認識,他要是來了,肯定就引起躁動了。
“元老師,外面有人找,跟你長得挺像的。”
元風秋頓了下,有些心慌。
見到蘇梨的那一刻,他才知道,自己跟他,原來真的很像。
雖然之前從照片上見過蘇梨,但真正和他面對面,元風秋還是很震驚。自己和他不論是身高還是體形亦或是那張臉,都很像。
元風秋終于明白,為什麽溫沚見不得自己化妝。因為化了妝的話,就沒那麽像他。
蘇梨微微笑着,齊肩的卷發讓他看起來格外風情,他身形纖瘦,舉手投足間總有種別樣的誘惑。
“你就是元風秋吧。很高興見到你。你應該認識我吧。”
元風秋多想此刻的自己是個無知懵懂的,只是愛着溫沚的少年。但他做不到。
元風秋沒有伸手握住他的手,他輕輕點頭,眼神裏帶着僞裝出來的不屑。
“找我什麽事。”
蘇梨倒也不介意,收回了手撩了撩頭發。
“沒有什麽事,只是作為溫沚的戀人,來感謝一下你這段日子對溫沚的照顧。”
“托您的福,溫沚一直沒有忘記我。”
元風秋冷眼看他,笑出了聲。
“所以呢。他要是真拿你當回事,你會來找我嗎。”
“你來找我,不就是希望我離他遠遠的嗎,你不就是想說你回來了,我就可以滾了嗎。”
“你不是心虛是什麽呢。”
蘇梨臉上的笑漸漸裂開,他斜眼打量着元風秋,有些意外。
“一直聽聞元先生乖巧懂事,卻不曾想不過是一種僞裝。”
“怎麽,我回來,你好像有點急得跳腳。”
“瞧瞧你那張臉,怎麽會這樣像我,若不是我沒有兄弟姐妹,我都要懷疑你是我弟弟了。”
蘇梨說着,突然臉色一冷,眼神狠戾。
“但是我要提醒你元先生。”
“我們之間最大的不同就是,我是真跡,你是仿冒。所以我從來不會叫他一聲‘先生’。你跟我,沒有可比性。”
元風秋并沒有被他激怒,只是抱着手臂冷冷得看他。覺得有些好笑。
“既然沒有可比性,你來我這耀武揚威什麽勁。”
“你不是什麽小白兔,我也不是什麽奶娃娃,你是個什麽貨色,我一眼就看出來了。”
“如果您沒有別的事,慢走不送。”
元風秋說着便讓助理送客,絲毫沒給蘇梨面子,氣得蘇梨臉色鐵青得離開了劇組。
蘇梨走後,元風秋卻癱軟在沙發上,大口喘着氣。
其實方才一見到蘇梨的臉,元風秋就虛了。就憑着自己和他如此相像的臉,自己就只能甘拜下風。
但是蘇梨一張口,元風秋就知道心虛的是他。
元風秋靠在沙發上細細回想着這半年來自己和溫沚之間的一切,想到那些忍受着溫沚所有無情的寂靜夜晚,想到自己和溫沚的契約,想到與溫沚相關的所有,元風秋沒有一刻覺得溫暖。
溫沚的心,比深冬的寒冰還要冷,比堅韌的鋼鐵還要硬。
是哪怕自己擁有這張臉,也絕對無法撼動和溫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