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文兄!別別別,你別生氣嘛,我剛才不是故意的。”穆遠趕緊跑出店朝文商追了上去,跟他解釋道:“我剛才沒聽清楚你說話,這不是以為你罵我,所以才禮尚往來罵回去嘛。”
穆遠賠笑地拉了拉他的衣袖子,“咱們繼續回去排隊吧。”
“要吃你自己回去吃。”文商的态度見不得有多少好轉。
想到此行目的還沒達成,穆遠還是盡量依他的,笑着哄道:“好,不吃不吃,你不喜歡吃那個,咱們就改去吃別的,火鍋還是炸雞?随你的便。”
一提炸雞,文商馬上又來氣,“給我閉嘴,你愛吃啥你自己吃去,我回公司飯堂吃。”
“诶,文兄,別這樣嘛。”穆遠嬉皮笑臉地跟在他背後,像狗皮膏似的甩也甩不掉,文商懶得理他。
口袋的電話鈴聲響起,穆遠拿出手機掃了一眼屏幕,來電人是卓飛,沒有多想,馬上便接聽。
“喂?穆師兄!”電話那頭的人異常興奮,他是來向穆遠報喜訊的,“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咱們粵劇團上個月不是受邀到歐洲那頭參加國際文化節的演出嗎?今早上的時候,文化部的負責人打電話過來說,咱們那次的表演被評選為一等獎,獎金有十萬歐元!國家電視臺還說要安排一個時間過來劇團這邊做采訪呢!“
“哇塞,你們真是太厲害了!”雀躍之情溢于言表,仿佛得獎的人是穆遠他自己一樣。
“對了,穆師兄,師父說要搞個慶功宴,今天中午擺幾圍臺請劇團的人和街坊鄰居們吃一頓,你有空過來嗎?要是看見你能來的話,師父他老人家一定很高興。”
“來,我當然來!”穆遠一口答應,“等我一會,我現在馬上過去。”
完了,穆遠又補充:“到時候我會多帶一個人來。”
“是英雄哥嗎?”卓飛問道。
“不是他,那個人你們都不認識。”
卓飛特別好奇,“咦?!穆師兄,難道是未來嫂子?”
“別瞎幾把猜,就一普通的……”穆遠思忖了一會,才給自己和文商的關系做出一個不太精準的定位:“普通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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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線,穆遠快步跑上前反超文商,站到他跟前,樂呵呵地搓着手掌,“文兄,別急着回公司呀,走,我帶你去吃大茶飯,比你們公司的飯堂好吃多了。”
瞧他那笑得不正不經的模樣,文商猜可能又是吃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但穆遠沒給文商開口拒絕的機會,又推又拉把他帶上了車。
慶功宴在鴻青劇團的大院裏舉行,劇組成員擺了六圍臺,鄰裏街坊另外又擺六圍臺,總共十二圍,人一多了,這氣氛就特別濃郁,跟過節似的熱鬧非凡。
穆遠手裏提了一個臨時買的水果籃,和文商一起走進院子裏,距離開席尚有一些時間,大夥兒坐在位子上嘻嘻哈哈聊天,看見穆遠的出現,一群師弟師妹們歡天喜地地奔了過去,沖到他跟前,一口一個“穆師兄”地喊着,甭提有多熱情。
一身西裝打扮的文商雖然至始至終保持沉默,卻仍是顯眼的存在,讓人難以忽視,大家七嘴八舌地向穆遠打聽起來。
“穆師兄,你隔壁這位帥哥是誰呀?快給我們介紹一下。”
“我怎麽覺得帥哥有點兒眼熟?是不是在哪裏見過?”
“你這麽一說,我也覺得他有幾分眼熟。”
“啊,我想起來了!”卓飛輕拍一下腦門,“文先生,你前不久到過咱們劇團裏來着,你還記得我不?”
文商禮貌地朝他點頭,“你叫小飛。”
穆遠轉過去看着文商,神情疑惑,“你到粵劇團裏幹嘛?”
卓飛這個話唠子師弟搶着替文商回答:“是這樣的,穆師兄,上次文先生偶然路過這邊,進來咱們這兒參觀了一下。”
穆遠沒有深究文商過來舊城區的前因後果,只是“哦”了一聲。
“穆師兄,原來文先生就是你之前在電話裏說的那個人呀?”
穆遠笑了笑,表示默認,随即指着文商,對大夥兒簡單介紹道:“這位是文商,我的一位朋友。” 很牽強的朋友。
然後又對文商說:“這些都是跟我同一個戲班子的師弟師妹們。”
穆遠帶來的朋友,大家自然歡迎至極,熱枕客氣地把文商邀到賓客席上。
“陸師傅,今天打擾你們了,這是我帶來的一點小心意,請您收下。”文商把手中的一袋茶葉遞給陸啓明。
“哪裏打擾了。”陸啓明今天興致極好,樂不可支,“多一個人多一份熱鬧,一會千萬別客氣,多吃點兒。”他仔細打量着眼前這位衣着整潔,談吐得體的年輕人,有些納悶他們家那混小子啥時候跟個這麽有修養的儒雅公子交上了朋友。
“怎麽樣,文兄,我沒騙你吧?”吃飯的時候,穆遠沖文商擠了擠眼色,“這大茶飯感覺怎麽樣?”
文商端着飯碗,細嚼慢咽,等嘴裏的那口飯菜下肚以後,才道來一句:“還不錯。”
他的吃相很好,在衆人面前特別注意外在形象,穆遠跟他恰好相反,走的極端路線,左手握一只雞腿,右手抓一個豬蹄子,大口大口地啃咬,好聽一點這叫豪放,把話說白了就是大粗人一個。
穆遠看見文商吃的那麽“小家子氣”,以為他放不開,不好意思夾菜,于是放下手中的雞腿豬蹄子,拿來一把公筷,輪流把桌子上的所有菜統統夾一輪,往文商碗裏添。
“這個好吃,你嘗一嘗這個……”
“這個也好吃……”
“還有這個……”
眨眼功夫,文商的碗裏便堆滿了桂花魚,酸甜排骨,紅燒肉,大燒鵝,椒鹽蝦……
“這白切雞也不錯。”穆遠嘿嘿笑着,打算将一塊雞胸肉夾給文商,筷子舉到半空忽然又停了下來,“你好像不喜歡吃雞。”穆遠喃喃道,把那塊雞肉放進了自己碗裏。
文商愣了愣,“你怎麽知道我不喜歡吃雞?”
“之前在你家裏吃晚飯的時候,你不自己親口說的嘛。”
文商相當意外,當時他确實不經意地說了一下,在文商的印象中,他一直認為穆遠是個神經大條沒心沒肺的家夥,他沒想到穆遠會把這種事情記下來。
說感動倒不至于,但他的心情着實因為這麽一句話而感到異常地舒暢。
“你幹嘛不喜歡吃雞?”穆遠拿手肘碰了他一下,問道。
“雞味太重,不喜歡。”
“不對啊,之前你不是也吃過炸雞嗎?”
“炸雞的雞味沒那麽重,我勉強可以接受得了。”
“什麽鬼……”穆遠略無語,繼續邊啃他的雞腿豬蹄子,邊對文商說:“不吃雞那就多吃點別的菜吧,千萬別客氣啊。”
文商睨他一眼,“你怎麽跟個主人家似的。”
“那當然啦,我可是在鴻青劇團裏長大的,這兒可是我大半個家,所以啊,你是客,我是主,我自然就得把你招呼好來。”穆遠笑得可歡,又往文商的碗裏添了一塊焖牛腩,“來,吃這個~”
這家夥……脾氣橫起來的時候叫人直想抽死他,态度緩下去的時候又叫人無法将他恨透,太壞了。
現場氣氛相當活躍,街坊們吃飽喝足,對陸啓明起哄道:“陸師傅,您這戲班那麽多優秀的弟子,要不讓他們給大夥兒獻唱幾曲吧?”
陸啓明自是萬分樂意,他坐在主席上,往徒弟堆裏掃了一圈,目光定格在當家花旦劉佳欣身上,這位小師妹即刻心領神會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随即,陸啓明又朝穆遠的方向看過去,他指着穆遠,然後又指了指庭院的露天舞臺,道:“小兔崽子,一會兒你也上去。”
“啊?”穆遠眨巴眨巴眼睛,那雞爪子還在嘴裏咬着,“師父,我就免了吧,你看我都多少年沒上臺唱過戲了。”
“讓你上你就上,哪來的那麽多廢話。”陸啓明板起一張嚴肅的面孔,瞪他。
師父的命令,不得不從,穆遠只好将還沒吃完的雞爪子吐出來,跑去洗了一把手,和劉佳欣一塊走上舞臺。
其他的師弟師妹們看見師父親自點名要穆遠上臺表演,開始叽叽喳喳地在底下興奮讨論。
“哇喔!穆師兄要出山了是嗎?我好多年沒聽過他開口唱戲了。”有人滿心期待。
“穆師兄那麽久沒唱戲,他行不行呀?”有人表示擔心。
“怎麽就不行了,穆師兄當年可是咱鴻青的王牌,師父最得意的門生吶,你還在穿兜裆布的時候他就已經在鴻青唱戲了!”有人不容置疑。
“穆師兄行不行,待會等他開口你們不就知道了,手機都準備好了嗎?記得拍照錄視頻!”卓飛邊說邊将手機從口袋裏拿出來,其他人見狀也紛紛掏手機。
文商安靜地坐在位子上,帶着幾分新鮮的目光,略有興味地看向站在臺上的穆遠。
闊別舞臺多年,穆遠再次面對臺下一群翹首以盼的觀衆,卻是一點也不怯場,從容不迫地詢問大夥兒意見:“你們想聽什麽戲曲來着?”
“都行,都行。”街坊們随和地笑道:“你們唱什麽我們就聽什麽。”
穆遠轉過去問身邊的小師妹,“阿欣,你來挑曲子吧,你就選一個自己最擅長的來唱。”
“我來挑嗎?”劉佳欣猶豫了一下,想到待會是要二人對唱,她以前可沒跟穆遠搭檔過,倘若自己挑的曲子穆遠不會唱或者配合不上來,那怎麽辦。
穆遠看出了她的顧慮,笑着對小師妹說:“沒關系,你盡管随便選,我沒問題的。”
劉佳欣想了想,“穆師兄,咱們唱《紫釵記》怎麽樣?”
“OK”穆遠比了個手勢,果斷應下來,他閉上雙眼,醞釀了一會情緒,在腦海裏迅速地過一遍歌詞。
劇團的樂師們也加入到表演行列,進去屋裏把樂器拿出來,排成一排坐在邊上,為二人現場伴奏。
悠揚的管弦樂拉開序幕,穆遠深吸一口氣,和師妹開始對唱:
紫玉釵寄情懷
郎情妾意兩無猜
紫玉釵困情懷
怨怨恩恩難分解呀
地老天荒情不二
紫釵能買不能賣
……
……
惜分釵隔天涯
離愁化恨終難解
苦相思繞愁懷
懷人驚夢為紫釵啊
合卺交杯情尤在
紫釵宜典不宜賣
……
……
紫玉釵惹愁懷
不知是緣還是債
這是劉佳欣第一次和穆遠搭檔,讓她倍感意外的是,穆遠竟然連彩排都不用,就能跟自己配合得天衣無縫,曾經的鴻青王牌頭銜,的确不是徒有虛名。
一曲唱盡,臺下的掌聲,歡呼聲,響徹不斷,鄰裏街坊們紛紛為兩人的完美對唱大聲喝彩。
“師父,你看,穆師兄還是唱的很好的。”卓飛指着臺上的穆遠,對陸啓明說。
“這叫做好?”陸啓明不茍言笑,坐在座位上,發出一聲冷哼,“這麽多年不練,那兔崽子的唱功真是一退千丈。”
卓飛撇撇嘴,任陸啓明說什麽就是什麽,沒有反駁,但他從師父的眼神裏能夠看得出來,其實師父對師兄是相當滿意的,但他師兄性格太嚣,誇他一下那尾巴能翹破天際,誇不得啊。
吃飽喝足,告別了劇團和街坊鄰居,穆遠和文商沿途折返。
車子穿過舊城區的大街小巷,經過榕樹頭的時候,穆遠往車窗外瞟了一眼,看見那檔賣碗仔翅的攤子,馬上熄了火,把車子停靠在一邊。
“文兄,你等我一會兒。”說罷便走了下車,往小食攤那方向過去。
穆遠跟擺攤的大叔熱情地打了聲招呼,閑聊兩句之後,要了兩份碗仔翅,轉身準備回到車上,卻發現文商已經從車子裏走了下來,此時正坐在大榕樹底下的石板凳上。
穆遠笑着朝來到他跟前,把其中一份碗仔翅遞了過去。
文商擡起頭,看了他一眼,什麽也沒說,從他手中接過碗仔翅。
兩人并肩坐在長凳上,一勺一勺地舀着碗仔翅,送進嘴裏,這樣的情景,多年以前也曾經歷過。
文商的目光一直在穆遠那張臉上徘徊,若有所思。
穆遠察覺到了隔壁人的視線,扭過頭去問他:“看我幹嘛?你不吃?”
他不動聲色,瞄了一眼穆遠那份快見底的碗仔翅,只對他說道:“你戰鬥力還真好。”
穆遠舔了舔嘴唇,嘿嘿笑道:“那當然。”
接着又說:“這檔的碗仔翅我從小吃到大,可好吃,這麽多年了,味道還是一如既往的正宗。”
文商沒插話,一邊吃,一邊聽他說。
“以前讀書那會兒,我經常過去劇團練習彩排,每次經過這裏,都要買上一碗,坐在這樹底下吃完了再走。”
回憶起舊時的往事,穆遠滿是懷念。
同樣的地方,同樣的碗仔翅,就連兩個人坐的位置也跟當年一模一樣,文商想起了17歲那天的事情,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他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錯,穆遠思索片刻,決定把握時機,有話趁現在趕緊說。
“咳咳……對了,文兄。”他笑眯眯地側着腦袋,看向文商,“有個事兒,我想跟你說。”
文商迎着他的目光,與他相視,有那麽一刻,他覺得穆遠一定是想起了那時候的事情,認出了他。
從容淡定的臉龐下,內心竟莫名地升騰起幾分欣悅。
文商沒有說話,安靜地看着穆遠,等着他開口。
是要再次詢問自己的名字?還是要向自己解釋當初為什麽一直不出現的原因?
氣氛安靜了下來。
“文兄”穆遠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啥,還記得那天晚上的事情不,你來我家裏還我衣服,然後……”
後面的話即便不說,大家也心照了。
穆遠接着道:“是這樣的,我覺得嘛,咱兩在身體上貌似挺速配的,跟你玩兒其實還蠻舒服,我看那晚你也挺爽的,要不以後咱兩試一試組個固炮?以後你想玩兒的話,老子也是可以奉陪的,一星期五次怎樣?”
剛剛看着還是萬裏晴空的臉,轉瞬間烏雲密布,穆遠以為他是嫌次數太多了,不高興,于是馬上改口:“你要是覺得太頻密了,那就三次好了。”
文商依舊不做聲,穆遠只好繼續讨價還價,“或者兩次也行,你考慮考慮?”
文商的臉再也挂不住,跟被雷劈了一樣,崩得一塌糊塗,他丢下那吃到了一半的碗仔翅,頭也不回走人。
穆遠趕緊跟上去,”文兄,有事好商量,你先別走啊。”
“給我閉嘴!”文商沒法再顧及形象,站在街道上指着穆遠一通大吼,“從現在開始,你他媽離我遠點兒!再靠過來,我馬上,現在,立即揍趴你!”
文商心裏在想什麽,穆遠自然是搞不明白,在他看來,文商之所以生氣離開,只是因為不喜歡自己找他當固炮,那抹憤怒背影漸行漸遠,最後消失在前方街道的拐角處。
“死變态”穆遠皺着抹布一樣的臉,罵道,“不願意就不願意嘛,去你大爺的,當初還他媽不是你自己主動招惹老子來着?行呗,你不幹,大不了老子找別人去,成天在那裝腔作勢,你以為老子有多稀罕你。我呸!”
石板凳上還留下文商那份吃剩了一半的碗仔翅,穆遠又看了看周圍,發現有只土狗在不遠處玩耍,他朝那狗喚了幾聲。
“阿狗,過來過來,我這兒有好吃的。”
土狗看見穆遠在向自己招手,伸着舌頭跑了過去,在穆遠跟前坐下,它嗅了嗅穆遠碗裏的東西,然後大口大口地吞咽。
“嘿嘿,阿狗,還是你乖。”穆遠蹲在地上,捧住下巴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土狗,自說自話道:“你比那個姓文的懂事多了,那家夥淨是敗家子,整天就知道浪費食物,還動不動就擺出一張臭臉,氣死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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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文胸這人,有時候真的挺少女心的